第一章 泡泡與蘋果

細碎的雨，夾碎著初秋的涼意，灑落在人間大地。有風在山洞口徘徊。

山洞裡的李霜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有些惆悵的挑了挑火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要餓肚子了，註定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李霜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父親進山沒有岀來，母親瘋了似的，找村裡親朋好友去山裡尋人。但好像沒人願意去。

有人說這麼晚了，太危險！

有人說李家娘子，別著急，也許李老二明早就回來了。

總之，亂糟糟的人影，紛亂的聲音，母親的痛哭，以及不知為什麼要哭，肚子很餓很餓的自己。

當眾人唏噓著離去，屋裡僅剩下母子二人。搖曳的燭光照在母親的背影上，讓小李霜感到了一絲絲陌生。

小李霜囁嚅的說道：「娘親…我好餓！」

燭光里的背影動了動，緩緩地轉過身，看了小李霜一眼。

小李霜被那雙通紅的眼睛嚇到不敢再說話，母親緩緩起身，走進灶房拿起菜刀離開了家門。

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有人說母親一人進了山，有人說母親離開了村子。

總之那都不重要了，對於小李霜而言不重要了。

對於一個剛剛記事的孩子來說，怎麼能活下去才最重要。

村子里從此多了個瘦小的身影，他扛著木柴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坐在門前看著遠處的大山發獃，他蹲在遠處看著同齡孩子玩耍，他對著手心裡的小螞蟻悄悄說著心裡話…

有人會說孤兒一定很苦吧！其實錯了，因為要知道苦，你要先知道什麼是甜！

在小李霜的心裡只有一句話「活著好難，餓的睡不著覺！」

時過境未遷，當年的孤兒勉強的活到了13歲。之所以說是勉強，是因為他又黑又瘦不說，還比同齡孩子矮了足足一頭。

跟著村裡的泥瓦匠做工，一上午昏倒了三次，下午就被辭退了。

但李霜還是很開心，他領到了一枚銅板的工錢。小小的銅板在衣袖上擦了又擦。將銅板高高的舉過頭頂，陽光照在銅板上，黃橙橙光映入孩子的眼眸。

「小銅板，你咋這麼可愛哩！」

李霜抹了抹臉上的泥土，蹦蹦跳跳的向村南頭跑去。村南頭有條小河，名叫鴨子河。聽老人說以前有很多野鴨子在這裡嬉戲。不過現在嘛，一根鴨子毛都看不到了。

李霜來到河邊，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脫下來。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為衣服穿的太久太久了。很多地方已經遭爛了，稍微用大點力氣，就能把衣服撕碎。

但是今天做工還是弄出了好幾個洞。李雙看著那幾個洞有些心疼，他將衣服放在水裡輕輕的揉搓。

這時石頭縫裡面蹦出一隻癩蛤蟆，李霜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摁住。

呵呵，今天的午飯有了。

可是還沒等李霜感嘆今天的好運氣。河裡一隻只癩蛤蟆蹦出水面。一條條以往見不到的小魚，也拚命的在水面上跳躍。

李霜抬頭愕然的望向南方遠處的大山，煙塵四起，獸吼傳來。

李霜一把撈起衣服，拎著癩蛤蟆的後腿，撒丫子向家裡跑去。

放聲嘶喊道：「妖獸來啦！妖獸襲村啦！」

整個村子立刻像煮開了的沸水。奔跑人影的腳步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還有撞開門窗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李霜跑回家裡，把破破爛爛的木床挪到一邊。摳起地上的幾塊石板，把自己的家當裹進布包背起就跑。

剛剛跑到街上，一頭豹子就從身邊竄過。李霜回頭，便見一頭吊睛猛虎張嘴向自己咬來，腿一軟便要摔倒在地。

這時一條有力的臂膀將他摟進懷裡，另一隻手將那猛虎拍飛。骨裂聲傳來，只見那猛虎和後方的妖獸撞在一起，化成一團爛肉。

李霜抬頭，看到一個虯髯大漢瞪著一雙小眼睛看著自己。李霜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威猛的漢子，有一雙那麼小眼睛！

「瓜娃子，使出吃奶的勁向外跑，你要跑的慢，明天你就是一坨妖獸的屎」虯髯大漢說完，疾步向妖獸群衝去。

只見虯髯大漢步罡踏斗，雙腳似有呼吸。一步龍捲聚，一步海潮散。挺胸拔背如平地起山巒，筋骨如山石開裂。咔啪咔啪之聲不絕於耳。

他向前遞出一拳，拳勁分化萬千。將一頭頭妖獸隔空打爆，竟未傷到逃難的人群分毫。這種拳法境界堪稱神仙手段。

忽有劍鳴聲由遠及近，一紅衣女子踏劍而來。只見她懸空而立。腳尖輕點，腳踩在劍柄末端，劍尖朝下。

劍身忽有火焰升騰，又如蓮花綻放。須臾間，一朵巨大的火劍蓮花在女子腳下徐徐旋轉。

女子手捏劍訣，一口口火劍飛向妖獸。火劍蓮花不斷綻放，脫落下的火劍，如下了一場浩大的流星雨。

李霜拚命的奔跑，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腿一軟又跪在了地上，他拚命的喘著氣，耳朵里傳來嗡鳴聲。

隱約間聽到有人向他喊道：「瓜娃子，啥時候了，跑個路還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的…」

忽然身體一輕被人夾到腋下。四周的景物不斷向後倒退，如那飛鳥浮空。

直到一處小山坡，虯髯大漢將李霜放在地上。李霜臉色慘白，怔怔的看著虯髯大漢說道：「神…神仙……」

虯髯大漢滿臉得意，剛要解釋什麼？就聽李霜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神仙…也有狐臭？」

虯髯大漢臉色立刻黑了下來。

站在不遠處剛還在眺望南方的紅衣女子，背過身去肩膀聳動。

一位白衣青年單手扶額。

正在喝酒的青衣少年，緊緊的抿著嘴唇。但是鼻孔的酒液，像是因為腎虛而得了尿不盡的老漢，一股一股的向外噴……

山洞裡的李霜回想著一年半前的記憶，讓他記憶最深的是那紅衣女子的火劍蓮花。

炙熱，鋒銳，以及無可匹敵的殺力。

讓李霜由衷的渴望那種力量。當知曉那群人來自撐香書院。李霜便趕了一年半的路，而一路上的幸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火焰在少年眼眸中跳動，從火堆里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寫道。

「我想有一柄劍，劍起時飛雪漫天，劍落時陽光明媚。」

正是少年立志時，忽有一物從洞外飛來，砸在火堆上。

火星四起，一截火炭掉入李霜的衣領里。

「我了個…去！」

李霜一蹦三尺高，一陣的手舞足蹈，終於將那截火炭「請」了出去。

李霜這才有時間看那飛來的是何物！

「這是…一條魚？」

李霜吧唧吧唧嘴，自己肚子餓的咕咕叫，天外就飛來一條魚落在火堆上。這哪裡是老天爺開眼了，這分明是老天爺把眼珠子摳下來甩到了李霜臉上。

李霜走上前蹲下身端詳片刻，他認出了這條魚。在紅楓渡口見過它，當時它身化百丈，見李霜在打量它。

便偷偷轉頭沖李霜吐了個小泡泡，還一陣擠眉弄眼。結果讓一位黑衣女子看到，被狠狠的抽了一頓鞭子。

李霜心中不忍上前求情，結果那黑衣女子眼神冷漠的看著他，滿臉的鄙夷與蔑視的神情。

李霜只得悻悻走開。

聽人說這種魚叫飛魚，全身無鱗，皮膚生有細小絨毛。背部灰色腹部白色，身側長有一對偶鰭，有背鰭胸鰭和尾鰭沒有腹鰭，鰭上有紫色流水紋。

生有龍眼金魚嘴和兩條紫色長須，出生在海洋。幼年時被捕捉，然後被鍊金術士用秘法融合入空間晶核。

飛魚實體僅有嬰兒大小，融合空間晶核后可生化百丈。可離水游空，載人載物遠遊萬里。

此時飛魚躺在地上，腹部有一個大洞，一側偶鰭與尾鰭被斬去一半。眼見出氣多進氣少，要去投胎了。

李霜嘆了口氣，將其抱在懷裡。用小葫蘆里的清水，清潔傷口。取出針線將傷口一點點縫上，縫的很吃力。因為手指生了凍瘡，又有些紅腫。

李霜的手腳每年冬天都會被凍傷，後來時間長了，秋天就開始生凍瘡了。

轉過身從包裹裡面翻出幾個小瓶子，將一些粉末撒在傷口上。

這些小瓶子里的藥粉配方，可是從村裡赤腳郎中賀老頭那裡學來的，當初費了好一番心思。

李霜猶豫了一下，又取出一件比較乾淨的衣服，將下擺撕下一大條。把飛魚一層層裹了起來，看著滑稽

又好笑。

將飛魚安頓好，李霜聚攏火堆，架上小鐵鍋開始煮草藥。草藥很普通，山裡隨處可見。有時路邊都能遇到幾株。

至於藥效嘛？聊勝於無吧！

葯湯煮沸後放涼，給飛魚餵了幾口。自己也喝個水飽，說實話味道真是不怎麼樣，李霜一陣乾嘔。

夜深雨停，李霜困意漸生沉沉睡去。

豎日，陽光穿過洞口照在李霜的臉上。睜開惺忪的睡眼，揉掉眼角的眼屎。

瞅瞅飛魚，嗯，還沒死！就是身上很燙。

李霜起身離開山洞，看看太陽的高度，約么已是隅中。山裡還有少許霧氣未散。行走在叢林間，黃葉帶著水珠從樹上掉落，一點都不飄逸。

走出了很遠，才在前方看到一處戰場。雨水並未將血跡沖刷乾淨，而是形成一條條蜿蜒的小河。如一根根觸手，觸目驚心。

三十幾具屍體躺在泥水裡，殘肢斷體到處都是。李霜只是遠遠眺望並未上前，而是轉身離開。

他已並非原來村裡那個懵懂的少年，江湖趣聞神怪手段。這一路上早已聽了不少，現在遠離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當然，這還要多多感謝林庄鎮里的老乞丐。每天都能給他講一大籮筐的江湖故事，也不知道現在那個老乞丐怎麼樣了。

老乞丐一直對李霜說，要干一行要愛一行。讓李霜負責哭，他負責喊。乞到的東西一九分賬，當然是李霜一他九。

每天都在嚷嚷著收李霜為徒，傳承他的衣缽。直到李霜告訴他，自己要去擎香書院學習仙術。老乞丐憤怒的罵他不知天高地厚，收回給他的破碗，並將他逐出師門。

回到山洞收拾起家當，抱起飛魚向另一坐小山走去。等再找到一個山洞已過晌午，李霜打量四周，這個山洞要比上一個小很多。

他生起一堆火，往火里扔了幾株奇怪的植物。這種植物燃燒起來的煙氣野獸們很討厭，一般都會遠遠的繞開，煙霧還有一定的驅蟲作用。

他將飛魚放下，來到洞口布置一番，便出去尋找食物。

秋天還是比較容易找到食物的，昨天只是因為下雨，怕淋濕了生病才餓了一天。

在山石間找到幾棵野棗樹，把棗子全部都摘了下來。發現每個棗子上都有一個小洞，咬開一看，裡面有條紅頭白蟲在緩緩爬動。

真是運氣呀，居然有肉吃了，雖然肉有點少吧。又挖了幾顆野菜，其中兩顆植物根莖異常肥大。

看到幾株蘑菇，李霜猶豫要不要摘下來燉湯喝。主要是因為有一次，李霜喝完蘑菇湯，覺得自己變成了仙女。而且還被別人看到了，想想真是不堪回首的記憶。

最終還是摘了幾株，反正自己一個人在荒山野嶺的，也不怕別人發現自己的醜態。回到山洞前又折了一捆荊條，準備編織一個小背簍。

回到山洞后看到飛魚還在沉睡，便開始燒水燉自己的野菜蘑菇湯。閑暇時開始整理荊條，李霜編背簍的手藝還是很好的。

想當年為了吃上飯，和一群婦人坐在一起編筐子。孫家的婆姨突然撩起衣服給孩子餵奶，那大大的胸脯，那白花花的奶…水，把當時的小李霜饞得直咽口水。

飛魚傷的很重，現在帶著它也不適合長途跋涉，李霜只得先安頓下來。

每天起來到山裡轉轉，找一些能帶在身上的野菜野果。因為翻過前面那座山就要到官道了，官道上可沒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五天後，李霜在山裡找到一處蜂巢。經過與蜜蜂的一番鬥智斗勇，搶跑一大塊蜂蜜。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但是左眼框還是被叮了一下。

整個左半邊臉腫的像個饅頭，他跑回山洞給飛魚餵了一些蜂蜜水。飛魚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至少一天有兩三個時辰清醒的。

飛魚用僅剩的偶鰭指了指蜂蜜，又指了指李霜。李霜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將蜂蜜收起。

飛魚嘴裡吐出泡泡，每個泡泡變成一個個文字。

「你的臉怎麼了？」

飛魚能吐泡泡變成文字，也是李霜前兩天才知道的。起初還很驚異，後來才知道的。原來以前飛魚每天都很無聊，便偷偷的吐各種各樣形狀的泡泡玩。

飛魚識字是因為它有很高的靈智，而且極其聰慧。妖獸與野獸的區別就在於它們有沒有靈智。

李霜摸摸臉頰，一陣的呲牙咧嘴。

「我把小蜜蜂的食物搶跑了，人家報復我了唄！」李霜接著說道：「泡泡，我們走吧！」

泡泡是李霜給飛魚起的名字！起身收拾家當，把泡泡放進背簍里，拿起一根木棍當行山杖，向洞處走去。

秋風無意催花老，使得青山不妖嬈。

官道上，一隊騎兵賓士而過，激蕩起一地的落葉飛沙。

李霜掩面避讓，這隊騎兵身著黑甲，跨刀背弩。身下是黑鱗獨角馬，身體異常高大。四條馬腿粗壯有力，馬蹄與尋常馬匹不同，分四瓣，三前一后，趾中藏有利爪，可攀山可翻城。

李霜已經在山道上走了九天，期間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

有遊俠兒背劍騎青馬，萬里江湖一縷風。

有女子騎長頸鳥在路上飛奔，笑聲清脆如那泉水叮咚。

有醉翁趕牛車，人已悄然入夢，牛在悠然前行。

這時，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李霜回頭，一條紅頭大蜈蚣在路上奔行。淡橘紅色的甲殼腿上下翻飛，大約十丈長的蜈蚣身上，固定的一排排座椅，上面坐滿了人。

其中一個小女孩見到李霜，偷偷的將手裡的蘋果拋過來。

李霜沒接住，咚的一下砸在了腦袋上。小女孩呀的一聲，滿臉歉意的望向李霜。李霜撿起蘋果，開心的向賓士跑遠的大蜈蚣揮揮手。

前方不遠處就是清風城，李霜不想入城，便繞城而行。

再次進山，行至一處山坳，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李霜停下來休整片刻，把泡泡放岀來喂一些清水，站在溪邊極目遠眺。

發現前方有一片果林，紅彤彤的果子掛滿枝頭。李霜和泡泡對視一眼。

泡泡吐泡泡

「那果子我吃過一次，很香，很甜，很好吃！」

羊子之妻曰：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李霜會是那種偷別人家果子的人嗎？

他…是的！

他已經抱起泡泡悄悄向果林趕去！

李霜蹲在茂密的草叢裡，悄悄的打量著果園。一大片果樹看不到盡頭，紅彤彤的果子壓的樹枝低下了高傲的頭。

李霜躡手躡腳的靠近果樹，把背簍和泡泡放在樹下。自己爬上樹，把紅果子一個個扔進背簍里，沒扔進去的，泡泡用長須扎住紅果放入背簍。

泡泡一邊扎紅果，一邊咬一口身前的紅果，汁水四濺，可謂忙得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