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演武場
李清年慢慢走著,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卻又堅定無比。
他敢隻身帶著韓長風進入高句麗營帳,一是因為相信韓長風絕不會在錦鯉仙子和離塵道人之間選擇離塵道人。
韓長風不敢賭,他不敢賭自己若死了,找不到錦鯉仙子的精血該如何做。
對韓長風來說,只要錦鯉仙子可以活過來,哪怕讓他去殺了自己父親也無所謂。
所以李清年進入營帳后便只看著他們狗咬狗即可,而韓長風也不負李清年的期望,在被離塵道人幾次刺激后,利落果斷地將他斬除。
其實若韓長風堅信李清年把錦鯉仙子的精血帶著身上,那他在殺了離塵道人後的第一件事就會是殺了李清年取走玉墜。
但韓長風不信。
他不信李清年會把那樣重要的保命符隨身帶著。
接著的大臨軍隊進攻,則是壓倒韓長風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清年早在孤身犯險時,就讓副將和侍衛回去組織進攻了,他相信自己可以借韓長風的手殺了離塵道人,也相信大臨將士不都盡數歸降了韓家。
一旦大臨將士知曉自家皇帝為了天下蒼生孤身入敵營,誰還能幹坐著不動彈呢?
大臨將士就是富饒閑散地再久,那也是一群有血性的漢子。
李清年從跑向高句麗營帳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賭徒。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賭。
賭注就是救回白璐。
讓白璐更好好活下去。
李清年在一片刀光劍影和火焰衝天中用著白璐強塞給他的功夫和技巧,雖然並沒有斬殺敵人,自己卻逐漸離營帳門口越來越近。
在看到那侍衛和副將焦急的面容時,李清年才停住了腳步,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離塵道人營帳所在的方向。
那裡已經是火光一片。
李清年是故意把錦鯉仙子給歲禾取小字的事告訴韓長風的,因為從韓長風的言行中,李清年能感覺出來,韓長風並不是不知道錦鯉仙子都為他做了什麼,他只是在躲避而已。
或者換句話說,韓長風堅信,不論錦鯉仙子和多少人同床共枕一夜春宵,那也都是為了他,是為了他能登上帝位。
所以在韓長風看來,這不是背叛。
反而是一種聖潔又虔誠的奉獻。
但如果錦鯉仙子真動心了,那就不同了。
錦鯉仙子名叫鈺。
鈺者,寶物也。
歲禾被錦鯉仙子叫做玦。
玦者,佩玉也。
鈺難成玦,玦總做鈺。
在錦鯉仙子心中,歲禾總是不同的。
李清年在最後還是噁心了韓長風,逼著韓長風直視錦鯉仙子的齷齪不堪,逼著韓長風捅破那層窗戶紙,讓韓長風直視錦鯉仙子光華聖潔的外表下,是怎樣的發爛發臭。
若一個人心中是你,身體卻流連於眾人間,或許你還能麻痹自己。
可當他的心中也逐漸有了別人的身影,你還真的能說服自己嗎?
李清年把這個難題拋給了韓長風。
不論韓長風救或者不救,這個疙瘩都會一直存在於韓長風心中。
而以韓長風的性格,即便最初能忽視,到了最後,也依舊會爆發。
這是李清年給韓長風心上埋的刺,勢必要把韓長風刺得鮮血淋漓。
也算是給他的教訓了。
讓一個人痛苦的活著,遠遠比讓他簡單的死去更讓人解恨。
「陛下!」副將和侍衛也看到了李清年,連忙朝他衝過來,護著他就往安全的地方而去。
「離塵道人已死,高句麗會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李清年半句廢話也沒有,看了看副將問道:「韓將軍呢?」
副將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嗜血,很快又消散下去,恭恭敬敬地道:「韓將軍不願出兵,這等心中無聖上的叛徒,末將已將其斬首。」
李清年眼含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多事之秋,不優柔寡斷,很有為將之風。
「今後便由你接任吧。」
「多謝陛下!」副將聲音鏗鏘有力,儘管有著欣喜,卻並不過於外露。
「你陪我去一個地方。」李清年又轉頭對小侍衛道,拍了拍副將的肩膀,從後邊將士手中牽過馬匹,翻身上去雙腿微微用力,馬駒就往大臨營帳的方向而去了。
侍衛見狀也連忙騎上馬跟著,兩人的馬蹄在積雪中揚起白蒙蒙的細碎雪花。
月色擾人,馬蹄騰騰。
李清年一路逆著大隊兵馬,往白璐所在奔赴而去。
演武場此時很空曠,也很暗沉,只有淡淡的月輝撒在上邊,籠罩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李清年從馬背上跳下來,卻半天都沒敢挪動腳步。
算起來,李清年和白璐也只不過分離了幾個時辰而已。
但李清年卻覺得恍若隔世。
這個表面看著毫無異樣的演武場下,白璐正安安靜靜地躺著,卻再無生息,再無笑顏,再無溫度。
「你冷嗎?」李清年喃喃自語道,自己身上的衣服卻很是單薄,可他早已麻木了。
「小的不冷。」跟在李清年身後的小侍衛以為李清年在問自己,訥訥地回答。
李清年已經快被凍僵的嘴角勉強地勾了勾,「幫我找找,哪裡的土被動過。」
「是,陛下。」小侍衛聽見李清年如此客氣,幾乎想要給李清年跪下。
他覺得自從白姑娘的死訊傳來,陛下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先前陛下還十分鮮活,也容易生氣或開心,但知道白姑娘死後,陛下雖然一滴眼淚也沒掉,卻完全不一樣了。
在陛下眼裡,似乎整個江山天下都與他再無關,他只想救回自己心愛之人,無論那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陛下再沒有自稱過朕了。
這是為什麼?
李清年沒有察覺到小侍衛的心思,他已經率先開始就著月光在演武場周圍找了起來。
才下過一場大雪,到處都被茫茫的白雪覆蓋,用眼睛根本看不出有什麼詭異之處,只能一點點趴在雪地上,用手把積雪挪開,再去翻找那下面的泥土。
李清年的手毫無遲疑地插入雪中,不停在裡頭翻找,因為整個人都趴在雪地上,李清年的衣服和散落在雪地上的髮絲都被浸濕,可李清年的動作卻並沒有停下。
這黑沉沉的夜色和冷入骨髓的冰雪,像極了那年李清年被生母扔在雪地里去換取余溯信任的時候,只不過那時他是被迫的,被迫在黑暗和冰冷中掙扎絕望。
而現在,他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