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榴花不似杜鵑紅

28、榴花不似杜鵑紅

傍晚時分,大長公主府門口。

薛氏拉著徐歸宜的手,問起她在東宮的日常:「太子妃在東宮可還過的習慣?」

「大伯母,我在東宮很好。太子殿下性情淡漠,卻也並不曾為難我,良娣們也都安分守己,從不逾越。」徐歸宜知道薛氏要問的是什麼。

「太子妃有空多回家坐坐,川哥兒總是惦念姑姑呢。」沈氏也在一旁笑著道。

「嫂嫂,過幾日得了空,我就回去。」徐歸宜答應道。

沈氏一直拉著徐歸宜的手不放,於是徐歸宜只好說道:「我送你們上馬車。」

說罷,薛氏在前頭走著,沈氏拉著徐歸宜跟在身後,略微的放慢了步調,與前面的薛氏隔了開來。這時沈氏才小聲道:「你哥哥近日尋了一幅上好的畫作,命我放在了朱雀街一家胭脂鋪子里,地址我已經讓丫鬟告訴了襲月,你過兩日讓她去取了來便是。」

徐歸宜眼神疑惑的看向沈氏,沈氏笑言:「太子殿下酷愛收集古畫,尤其喜歡秋大家的。那幅《平江孤月夜》你大哥可花了不少心思才尋到,說讓你找個機會送給太子。」

「這樣討好太子,豈不是太刻意了?」徐歸宜眉眼低垂。

「我的傻妹妹,夫妻之間,投其所好,有什麼刻意不刻意的。你哥哥喜歡下棋,我從前也不喜歡的,現在我不是也經常陪他對弈嗎?這世間的感情,樁樁件件都需要經營,尤其是夫妻之間,更要重視。太子性情淡漠,就需要你主動些,總要有一個人先靠近,總不能一直都冷著呀。畢竟,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夫妻。」沈氏諄諄善誘。

「嫂嫂,我記住了。替我多謝大哥的好意。」徐歸宜又緊緊拉住了沈氏,心中當即湧出來一股暖流。

「只謝謝你哥哥嗎?」沈氏佯裝生氣道。

「當然,最應該感謝的人,就是嫂嫂了,你看川哥兒就長的很像嫂嫂,模樣生的好看,人又聰穎乖巧。」徐歸宜知道,川哥兒是沈氏的心尖尖。

「胡謅,川哥兒的模樣,婆母都說跟你大哥小時候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跟我才不像。」沈氏輕喝了一聲,卻是滿眼笑意。

「對了,那個成良娣你還是要多多提防一些,她與你們不同。她和太子殿下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太子或許對女子淡漠,但是對她也必然會念及青梅竹馬之情。」沈氏貼著徐歸宜,聲音低到只有兩個人聽得見。

徐歸宜當下心領神會:「嫂嫂的話,我都記住了。」

前方,薛氏已經等在了馬車前面,回頭笑道:「好了,就送到這裡吧,太子妃請回。」

「好,大伯母和嫂嫂路上小心。」徐歸宜親眼看著她們上了馬車,拉下車簾之後,才往東宮的車駕走去。

那廂,卻看見成鶴薇正在同傅嵐宸說著話。

傅嵐宸這人,一向冷心冷麵,此刻對著成鶴薇卻也收了幾分冷峻,到底是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的。

傅嵐宸今日穿著一件蒼麒麟色帛疊直裰蒼紫羅蘭色方空錦袍,一條暗夜藍虎紋金縷帶系在腰間,隨意的站著,身姿挺拔,清雋修長。

成鶴薇今日是一件鵝黃色彩綉抹胸長裙,披了一件蒼紫羅蘭色單紗披帛,站在傅嵐宸的身畔,美人風致,顧盼生輝。

真是般配!徐歸宜內心感嘆道。

見到她過來,侯在一旁的盧至柔和安若素當即行禮:「見過太子妃。」請安的聲音,打斷了傅嵐宸和成鶴薇的談話。

徐歸宜迎面笑著,看向傅嵐宸,他黑眸深沉,俊美無儔的五官自帶一種冷冽的氣場,在這暈熱的晚夏時節,徐歸宜沒由來的感受到一陣涼意襲來。

「見過殿下。」徐歸宜迎著那冰冷的目光,上前走了幾步,給傅嵐宸行禮。

「見過太子妃。」成鶴薇站在傅嵐宸的身旁,柔聲說道,徐歸宜微微頷首回應,無波無瀾。

「太子妃剛剛是去送徐府的人了嗎?」向來不屑搭理徐歸宜的太子殿下,竟然說話了。

「是的,殿下。」徐歸宜溫婉從容。

「太子妃不是在江東長大的嗎?怎麼與光凌徐家的關係也如此好嗎?」傅嵐宸側過身來,眼帶戲謔。

因為是一家人啊,關係當然好。總不能傅氏皇族這些年來內鬥不斷,就以為全天下的家族,都是如此吧。

徐歸宜忍下心中的白眼,盈盈道:「妾身入東宮之前,曾在大伯父家小住,大伯父一家對妾身關懷備至。」

傅嵐宸似乎並不在意她的答案,轉身便要走,徐歸宜正準備跟上前去,誰知他驀然回首,盯著徐歸宜,聲音十分幽涼:「這次進京之前,太子妃可是一直待在江東?」

徐歸宜當即僵住,一旁的盧至柔和安若素也甚是奇怪,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麼要問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

此時,成鶴薇開口了:「聽聞太子妃,出生在斕州,也一直生活在斕州,之前可有來過光凌,或者來過北方?」

嗯......一個兩個,徐歸宜斂去眉角的驚慌之色,笑意沉沉:「聽聞太子殿下和成良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莫不是覺得我長的像什麼故人,所以有此一問?」

這一下,輪到傅嵐宸和成鶴薇僵住了,徐歸宜嘴角微微莞爾,彎出好看的弧度:「殿下莫怪,妾身之前進宮時,曾聽到貴妃娘娘說起,說妾身的眼睛有幾分像一個故人。妾身想著,貴妃的故人,或許殿下以前也見過。」

傅嵐宸一雙鳳目鄂然生輝,聲若寒潭:「孤的故人,她也配提么?」

徐歸宜餘光瞥到,盧至柔和安若素在聽到太子殿下這樣狂悖的話語時,都默默的低下了頭。

成鶴薇還想說些什麼,卻傅嵐宸一聲打斷:「罷了,回宮。」

「是。」幾位女子先後應道。

按理說,太子和太子妃理應同駕而行,所以徐歸宜按照禮制坐上了傅嵐宸上的那輛馬車。徐歸宜這邊還在想著,剛剛沈氏嫂嫂交代的話語,夫妻雙方,應該要有一方稍微主動一些。

誰知,徐歸宜恰巧剛坐下,傅嵐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徐歸宜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殿下.....」

「嗵」的一聲,傅嵐宸掀開車門,一句話也不說就下了馬車。

「我.......」徐歸宜滿腦袋的疑惑,喊了襲月上來問話:「襲月,我剛剛說錯什麼了嗎?」

襲月怯生道:「奴婢也不知,剛剛看到太子殿下朝著成良娣那輛馬車去了。」

徐歸宜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我剛剛什麼話也沒說,他發什麼脾氣?」

「娘娘,大婚之前,世子夫人不是已經給您說了嗎,殿下向來如此,您彆氣著自己。」襲月小聲的勸道。

徐歸宜有苦難言:「可是我剛剛.....」這時馬車已經動了起來,緩緩向東宮的方向駛去。

「娘娘,這是世子夫人身邊的嫣紅姐姐,今日交給我的紙條,說是您一看便知。」襲月從袖袋中摸出一張紙條,上面正是一家胭脂鋪的地址。

可偏偏徐歸宜還在氣頭上,一手就將襲月遞過來的紙條給掄到車上,那目光兇狠,恨不得再加上兩腳。

「娘娘,就算您生太子殿下的氣,也不該丟了這紙條啊,這可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心意。」襲月趕忙著去撿紙條。

徐歸宜想了想,自覺不該,於是將紙條拿過來,放在手中撫平,輕輕摩擦著。

光凌今年入秋早,秋風一到就帶來了幾場小雨。

襲月擔心徐歸宜第一年在光凌過秋天,怕她不適應,早晚都叮囑徐歸宜加一點厚衣服。

徐歸宜卻溫然輕笑:「這才剛入秋,你就日日擔心我著涼。等到了隆冬時節,我豈不是連門都出不去了?」不過後來,這個冬天發了很多事,她的確沒怎麼出過門。

襲月仍是堅持著給徐歸宜繫上一件薄薄的披風:「離開家之前,二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娘娘生下來便體弱,體質不同於常人,讓奴婢一定細看照看著。」

徐歸宜聞言,淡抿唇瓣,眼眸微斂,不叫人看見眼底的悲傷。

徐家的徐三小姐,的確一生來來便體弱,可卻不是她.....

徐歸宜溫和道:「叫你去取畫,可取回來了?」

襲月笑靨生花:「取回來了,奴婢給娘娘拿上來?」

徐歸宜復笑:「拿上來吧。」

緩緩打開畫軸,一幅平江孤月夜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奴婢不懂畫,但是一看便知道這是好畫。」襲月驚奇道。

徐歸宜抿然一笑,繼而神態端嚴的看著眼前的畫作,思緒漸漸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府中也有一顆碩大的杜鵑樹,那時她最喜歡命人在樹下擺一張書案,然後自己搬了軟椅,坐在樹下一筆一劃的臨摹秋大家的畫作。

母親常年在外征戰,只有回京述職時,才能在家裡待幾天。雖然不常見面,但是母親離開光凌之時,總會帶走一幅她的畫作,放進她的戰袍中:「母親昨兒給海畫師看了你的畫,他說我們阿照很有天賦,只要勤加練習,日後定有不凡的成就。」海畫師是當時宮中最負盛名的畫師。

她聽后必定十分雀躍:「真的嗎?」

「當然了,母親何時騙過阿照?」

「孩兒一定日日練習,不辜負母親的期望。」小小少年的眼裡,滿是濡慕。

可有一回,她不小心偷聽到母親和祖父的談話。

「為父已經年邁,恐怕沒有幾年了。你還是不願意讓阿照學習兵法嗎?」

「父親,我們裴家為大翊流的血已經夠多了。阿照喜歡作畫,就讓他畫吧。握筆的手,怎麼能握刀呢?」她聽見母親如是說道。

「可是,裴家乃是武將世家。」祖父神色不慍道。

「武將世家出一個文人,有什麼不好?沒有誰規定了裴家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阿照天資聰穎,若是他能帶著裴家走出一條新路,我很樂意看到。」

可是後來,他再也沒有拿起過畫筆,裴家也沒有走出來一條新路。

是他辜負了母親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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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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