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竹籃打水一場空

5、竹籃打水一場空

落清齋。

徐歸宜坐在書案前練字,旁邊熏的蘇和香,香煙裊裊,隨風飛散四方,沁的整個室內芳香撲鼻。

徐歸宜因為自幼體弱,睡眠不好,因此落清齋的安神香料,一直就沒有斷過。

貼身丫鬟襲月輕聲上前,端了一盅銀耳蓮子羹,柔聲道:「小姐,喝一口溫熱的湯吧,都寫了一上午了。」

徐歸宜輕輕「嗯」了一聲,又繼續寫了兩個字,才放下手中的純色羊毫。雙手接過湯羹,用調羹習慣性的撥弄了幾下,才開始慢條斯理的喝著。

「瑞居堂那邊......如何了?」徐歸宜開口說話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聲音如此輕柔,不帶一絲異常的情緒。

襲月跟了徐歸宜多年,心有溝壑而面如平湖的性子,沒學到十成,也沾染了五分。只見這丫頭面色從容,一聲輕笑:「還不知道呢,聽說三爺和三夫人,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一直沒有出來。昨兒個三爺一直站在我們二爺的書房外等著,等到了三更天,我們二爺都沒見他。今早,又來了一回,也被二爺攔了出去。他們才把主意打到老夫人的身上,想必是要老夫人向二爺說情呢。」

襲月微一停頓,觀察了徐歸宜的臉色似乎沒有變化,又繼續說道:「不過老夫人一向疼愛我們小姐,他們這回必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徐歸宜眼眸低垂並未立即接話,只是將用完的湯碗,遞到一旁,襲月正好接著。

「今日的銀耳蓮子羹甜度剛好,我很喜歡。襲月,午後給祖母也送去一份吧。」徐歸宜淺笑道。

「好的,小姐。」襲月的手藝好,銀耳蓮子羹和桃花糕,更是她的拿手活。得了徐歸宜的評價,襲月歡歡喜喜的將空碗端了下去。

徐歸宜看著襲月離去的背影,院子里的春光真真是恰好,少女的背影,纖細柔美,別具一番風情。

閑來無事,於是開始欣賞自己剛臨摹的字帖。白凈的宣紙上,是一行簪花小篆:「藏巧於拙,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

今日狀態極佳,字寫的真是行雲流水。

瑞居堂,蔣氏坐在下側,徐老夫人端坐主位,徐敏躬著腰背,跪在老夫人跟前,滿面愁容。

「母親,此事當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華兒……華兒可是您的親孫女吶,她一向對您孝敬愛戴,又乖巧懂事……」

說到此處,徐老夫人便越發生氣,登時重喝一聲:「乖巧懂事?懂事到與未來姐夫勾搭成奸嗎?」她亦出身高門大戶,后宅婦人之間的齷齪事她見得多了,但是她從沒想過,這樣敗壞家風,不知廉恥的事情,竟會發生在自己的後輩身上,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如何不怒極?

「你們也就是仗著老二媳婦是個老實的,才容的你們多年放肆,換作是我這個老太婆,但凡年輕十歲,必叫你們剝一層皮,才算正了家風。」句句狠厲,依稀可見徐老夫人年輕時候的那一股當家主母的狠勁兒。。

徐敏立馬泄了氣,頹廢的跪倒在地上,面色慘白。坐著的蔣氏,一直在聽徐老夫人怒罵著自己的夫君,心中悲恨,臉上卻不敢表露太多出來。

想當年,剛嫁進徐家時,她是見識過徐老夫人的手段作風的。論起狠勁兒,她們徐家三個媳婦,恐怕都不及這位婆婆的一半。

「你們夫妻如此貪心不足,如今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你們三房,老身沒有嚴加追究,你們反倒來要我去給你們說情,真是好不知羞恥!」怒火一旦燃燒起來,徐老夫人罵的那是捶胸頓足,已沒了往日的泰然自若:「你自小喜歡耍詐偷懶,不肯好好讀書,長大后又好吃懶做,科考數年,只得了一個舉人。若不是你二哥提攜照顧,你如今能坐上知州的位置嗎?」一番話,更讓徐敏無地自容。

蔣氏眼見著自己的夫君,被老太太罵的直不起腰,顫顫巍巍地上前說道:「老太太說的是,是我們三爺不爭氣,可是,千不該萬不該,華兒,是您的親孫女啊,是徐家的四小姐,怎麼能去給任家做妾呢?這不是打了徐家和您的臉嗎?」她想著,徐老夫人再生氣,也不能不顧家族的臉面不是?

只是,徐老夫人偏偏不如她所想。

蔣氏開始一直不敢開口,徐老夫人就當她不存在。她現在一說這話,徐老夫人立馬怒目圓睜,大聲喝道:「混賬東西!」

原道蔣氏也是個厲害角色,可在婆婆面前,終究嫩了些。被徐老夫人這一吼,蔣氏只覺雙腿發軟,攙扶著座椅的把手,直直的跪了下去,竟是個色厲內荏的。

徐老夫人凜然道:「華兒是我的親孫女,宜兒就不是我的親孫女了嗎?」罵完蔣氏,又繼續罵親兒子:「你是我的兒子,彥兒就不是我的兒子了嗎?這些年,你二哥是怎麼扶持你的,你都忘了嗎?如今,你女兒做出這等辱沒家族的事情,他沒讓她一道白綾勒死,就已經是便宜你們了。還想來讓我去為難二房的人,簡直痴心妄想。」

老夫人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徐三爺夫婦自知,此事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徐老夫人是個坦蕩明事理之人,年輕的時候性子極烈,斷斷容不得這等齷齪之事,只是偏偏生了三房這一群人,天生就是來閻王爺派來催她走的吧?

按照徐任兩家原本商定的章程,三月十三定親,八月十八成婚。

如今徐祝華連身孕都有了,婚事只得草草了事,婚期就定在了四月初二,也算是個好日子。

雖說聯姻的仍然是徐家小姐,但是任家認為徐祝華婚前就與人苟合的行徑,實在當不起名門望族之女的尊貴。

任家長輩對於徐祝華嫁過去,頗有微詞。

若她徐祝華不是徐家小姐,不是斕州刺史徐彥的侄女,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任家是不介意用一碗藏紅花,打發了這樣敗壞門第的女子的。

可是徐彥發話了,要徐祝華以妾侍的身份嫁進任家,那麼徐家要認,任家也要認。畢竟單憑徐祝華自己,是弄不出一個孩子的。這件事徐祝華有責任,任家少爺同樣也有責任。

最近半個月里,斕州城的各大酒肆茶樓,發掘了新資訊,變得十分熱鬧。一家家茶樓逛過去,無一不在討論,徐任兩家的事情。堂堂斕州刺史徐家偏偏自降身份,嫁了一個嫡出的小姐,給任家的少爺做側室。

說的好聽點,是側室,其實也就是妾。

婚書上寫成側室,已經是任家和官媒,給了徐家體面。

江東有三大世族,一曹、二徐、三任。

曹家是一等一的簪纓世家,文人門第,這一代更是人才輩出,出了一個太傅,一個侍郎,女兒中出了一個皇妃,一個王妃,不可謂不可顯赫。

徐家也是書香門第,徐老太爺曾做過天子的老師,封爵承恩公。徐老太爺離世后,長子承爵,一家人住在帝京承恩公府;次子徐彥少年便有才名,自己走科舉之路,這些年來官運鴻通,年不到四十便做到了斕州郡刺史,且政治清明,一直很得老百姓的讚譽。徐家子孫在這一代,也不算辱沒門庭。

與前面兩家不同,任家是靠經商起家,而後才慢慢培養起讀書人來。傳聞任家乃是江東第一富戶,且任家子弟大都相貌生的俊朗,能經商,又能寫文章,未來不可限量。

或許徐彥就是看中了任家積極向上的這一點,所以才親自選了任家三少爺任杜玉,做自己的乘龍快婿。

但,事與願違。

任杜玉做了徐家的乘龍快婿,卻不是徐彥的乘龍快婿。

百姓們一開始知道徐家要和任家結親,定親宴辦的熱熱鬧鬧的。可誰也沒想到,只是嫁了個側室,還這樣大張旗鼓,不得不說,不愧是大戶人家,就喜歡講究體面。

「徐四小姐,聽說是徐家三爺嫡出的女兒,竟然同意嫁給任家少爺做側室?真是奇了怪了。」時年民風開放,百姓們談話並不避諱,哪怕行人不絕如縷,小販們毫不顧忌的湊在一起偷個樂子。

又一人冷呵一聲:「說什麼側室?不過就是個妾罷了。」語氣十分輕蔑。

「難不成這徐四小姐有什麼隱疾,不然以徐家的門楣,怎麼會同意嫁給別人做妾呢?」

「哎,保不齊是這樣的。」

「不過我之前還聽說,本來這門親事定的是徐家三小姐和任家少爺,不知道怎麼一會兒又變成了徐四小姐和任家少爺,真是怪事!」這人說的篤定,旁人卻半信半疑。

「徐三小姐可是刺史大人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會嫁給別人做妾?老哥兒,您快別說笑了。」另一人碰了碰先前那人的肩膀,打趣道。

「哎,我真沒說笑,我說的都是真的,要不就是那人說錯了,反正我沒記錯。」被喚作老哥兒的人著急的爭辯道。

「嗐,聽說那任家富可敵國,能嫁進去妾,是我,我也知足了。」

「得了吧,你願意嫁,任家可不願意要。」眾人一時間,鬨笑著散開來。樂子偷完了,又開始忙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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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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