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養
老王家在胡家村稍裡面的地方，背靠一面懸壁，建了一棟院子。老王頭正帶著一家人鏟雪。
「老三媳婦，到我房裡來！」王老太太一走進院子就放開了嗓子。
王傳富和王傳滿擔心那娃娃，剛準備跟上去，就被老娘一個眼神嚇退。
「咋，跟著老娘要奶喝啊？！」王老太太眼一瞪，「幹活去！吃飯的時候一群餓死鬼投胎，幹活的時候沒見你們動彈！」
兄弟倆摸了摸鼻子，應聲扭頭。
老王頭看著來接替自己鏟雪的大兒子：「你娘今兒又是吃炮仗了？」
不就是擔心倆兒子，一天三遍出去瞅，咋又給瞅出個氣來。
王傳滿順口說：「不是，娘是擔心那小娃娃，這天太冷了，可不得精細點——」
話沒說完，老王頭就一聲震天喊：「啥？啥娃娃？！！」
這下子，全家人都知道，兄弟倆獵物沒套著，反而撿了個娃娃回來。
家裡人也不鏟雪了，全都往大堂屋去。
很快，本就不大的堂屋，一下子變得滿滿當當。
「一個簍子怎麼行，再拿兩個來！」
「還燒啥飯？晚點吃能餓死你啊？誰再給老娘磨蹭，今晚就別想吃晚食！」
「這雪天怎麼燒得這麼厲害，是不是要開開窗？」
「咋不把你腦門子開個窗？操心玩意兒，滾一邊去！二娃子，去看你爹把胡大夫找來沒，長得倒是壯實，做事磨磨蹭蹭，娘們唧唧……」
……
一陣陣吵吵嚷嚷的聲音，讓阿玉昏沉的腦袋，有了短暫的清醒。
從她記事開始，好像就沒有這樣熱鬧過，是阿姐她們又找來新的玩伴了么？
下雪了，她又生了病，她總是愛生病。
記得睡覺前，阿姐還給她送來一杯水，喝完沒多久，她就睡著了。
阿玉覺得好熱，她抬起小手，下意識往眼睛上揉了揉。
眼睛好癢好疼啊。
她是不是又睡太久了？睡太久，會沒有飯吃的。
餓肚子，好難受。
「阿娘……」
阿玉沙啞著嗓子，擠出的聲音細若蚊吶。
幾乎快把腦袋趴在她臉上的王四郎第一個聽到，當即扭頭喊：「阿奶，娃娃好像醒了耶！」
下一刻，一堆腦袋湊過來，全都望著那鑲在補丁被褥里的娃娃。
小娃娃長著一張紅彤彤的臉，小的可憐，還沒有大人掌心大。
看上去頂多就兩歲。
她閉上眼時，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小巧卻又挺立的鼻頭。
接著是濃郁得像扇子一樣的睫毛，額頭飽滿，孩童的膚色自不必說，但那也比村裡任何娃娃來得滑嫩。
娃娃的嘴巴乾燥起皮，老二媳婦馬氏是個細心人，用帕子沾了水，又輕輕潤了潤娃娃的嘴唇。
翻起的皮暫且被壓了下去，就露出一張櫻桃似的小嘴來。
櫻桃般的大小，也如熟透的櫻桃般粉嫩可愛。
現在，娃娃睜開了眼睛。
王家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裡是人能有的眼睛啊！
黝黑的瞳孔里，戴著一點點很淺淡的金色，因為在病中的緣故，那金色似乎也蒙了一層翳。
那不該是大昌國人該有的瞳色。
說不出的漂亮，卻又帶著點詭異。
王家的大人還沒說話，七個男孩子卻先嚷嚷開了。
「哇，這是仙童才會有的眼睛吧！」
「好漂亮好漂亮，阿奶，我們養著她吧，以後我少吃一口飯，不，少吃半碗飯，養著她吧！」
「我也少吃半碗，留給妹妹吃。」
「你怎麼知道是妹妹？」
「這麼好看，肯定是妹妹，村長家胡三寶的妹妹都沒這麼好看！」
「我們也有好看的妹妹了！」
王老太太沒說話，沉著一張臉，不知在思索什麼。
家裡實在太窮，這不只是撿個娃娃救條命的事。
阿玉喊了兩聲阿娘，沒得到回應，又像往常那般，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失落，小眼睛怯怯地看著周圍。
「咳咳咳……」一道咳嗽聲引起大家的注意。
卻是老四媳婦劉氏一副病弱的姿態，艱難倚在門上，說話都帶著喘。
「娘，給我養吧。」劉氏見王老太太看向她，又鼓足勇氣說，「我昨個兒做了個夢，夢裡……就有這麼一個孩子，說是上天憐我，送我的……」
阿玉的眼睛落在門口的劉氏身上，她看不清那人具體長什麼樣，可她周身的動作，像極了：「……阿娘。」
「哎！」劉氏不知怎麼便聽見了，下意識應了聲，話音一落，就怔怔落了淚。
好似那心頭天大的冰窟窿，忽然就有了一團火，填得滿滿當當。
王老四忙跑過去，把劉氏扶住，心疼極了：「你怎麼出來了，大夫說了，你要多躺躺。」
劉氏擠出個虛弱的笑，順著王老四的力道走進屋子裡，目光一直盯著那躺在褥子里的小娃娃。
像，太像了，真像是她夢裡夢到的娃娃。
一樣小小的一個，一樣喊著她阿娘。
「娘，給我養吧……」劉氏不敢去碰娃娃，怕把身上的弱氣傳過去，只是哀哀地祈求，「就讓我試試……」
王老太太抿著嘴，全家人的目光都看著她。
幾個孫子更是雙手合十，做出求神拜佛的動作。
活像是村頭作揖的小黃狗。
「養。」王老太太咬了牙。
不就是個娃娃嘛，他們老王家就沒有養不活的娃娃！
阿玉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她眷戀地蹭了蹭，又很快睡了過去。
夜深過後，老王家仍然奢侈地點著燈，幾個媳婦輪流守在床邊，時不時摸摸娃娃的額頭。
誰也沒有注意到，娃娃的小手指動了動，發出一道肉眼察覺不到的微光。
【寶，醒醒。】
阿玉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明亮無比的地方，這裡有很多吃的，還有很多厚厚的衣服，旁邊還有一張非常厚實的床。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然後，她張開了小小的嘴巴，無聲地做出「哇」的口型。
她迷茫的眼睛往周圍看了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寶，這是你的空間，是你的意識世界，你心中渴望什麼，這裡就會出現什麼……】
阿玉眼裡全都是茫然。
她真的聽不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