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五泉縣護法

「大象，近來安好？」

五泉縣內，馮瑜寧坐著輪椅笑著問道。

將手中的卷宗放下，魏昊哈哈一笑：「好得不能再好，想來再過一陣子，這朝廷如何也要封我一個侯爺噹噹。馮公，有沒有興趣混個公侯？我可以給您保舉一下啊。」

「大象辱我焉？」

馮瑜寧笑罵之後，便又憂愁道，「如今反旗高舉，夏室請來的神兵魔將不在少數，又有諸多仙家手段……只靠血肉之軀眾志成城，怕也有城破人亡之危啊。」

「馮公少待，這鬥法的事情，我早有計較。」

於是魏昊便將「第一學堂」諸事說給了馮瑜寧知曉，之前只是提過，但馮瑜寧並不知道其中精妙在哪兒。

等魏昊說透之後，馮瑜寧這才驚訝地問道：「原來大象早有反心？」

「我便是天生腦後有反骨。」

「哈哈哈哈……」

馮瑜寧大笑，隨後欣慰地說道，「這『第一學堂』，確實精妙，能使弱小相互扶持，而後變強。」

「因為這是道理，弱小聯合起來能戰勝強大，這才是正常道理。如果不能，那這世上，必有一個無敵大能。這樣的世界，是無法存在的。」

倘若真有一個無敵的不能戰勝的存在，那無異於「我即世界」，對這樣的無敵大能來說，世界是不是物質的，顯然已經不重要。

所以，構建這樣的世界，必然從一開始就會趨近崩塌。

弱小能戰勝強大，才會有生命不斷登頂，但登頂不意味著全知全能。

王朝更迭如是，人祖人皇打上「大羅天」，亦如是。

馮瑜寧聞言，也是點了點頭，他很快就明白了魏昊的意思。

不過這些終究是道理，想要以弱勝強，首先要有變強的手段、方法；其次需要變強的勇氣、決心；最後才是形勢易轉的機會。

魏昊自然不會讓馮瑜寧失望，他便跟馮瑜寧說了一些臂助，不拘是鬼神盟友還是說神兵利器，乃至錢糧用度，都讓馮瑜寧嘆為觀止。

「大象是要反的，不止是夏室？」

「若只是造夏室的反，那我跟夏室又有什麼區別？既然要造反，那肯定是連根拔起，那些個想要跟從求個富貴的，封侯拜相就別想了。」

「以大象神通，做個絕代人皇又有何難？」

「我不但自己不做人皇，誰也不許做，誰做就打誰。」

「……」

「我連明君賢臣都不要，什麼君君臣臣，都得死。誰要是不服，只管起兵造我的反就是了。善我者助我聲威；惡我者決一死戰，如是而已。」

「……」

言罷，魏昊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老羊精，「待我屠神滅佛誅仙之後，這人間，也就真成了人間。想要長生不老，自己想辦法。」

「……」

老羊精有些惶恐，小聲問道：「那魏君可為非人精靈留了出路？」

「自有出路。」

魏昊點了點頭，並沒有隱瞞這一點，「以你跟馮公的緣分，或許以後再見，也會很難了。」

「……」

「陰間已經出現了第一縷生機，『歸塘』也不再是孤寂歸宿，『北海大神』也永恆地留在了陰間。我想，這不是巧合。久遠之前的人皇，應該都在準備著這一天，只是，他們無法完成最後一擊。」

魏昊看著老羊精，「我就是這最後一擊，讓傳說有個歸宿，讓神話迎來終結。到那時候，馮公倘若轉世，或許有機會去你那裡，但是，他不會記得你，不會再有宿慧了。」

「魏君……」

張了張嘴，老羊精有些聲音發顫，「這會不會……」

「殘酷？」

魏昊頓時笑了，「老先生，眼睛偶爾要往下看。這五泉縣，貧苦孱弱的，從來不止是尋常百姓。那些開慧精靈，何嘗不是飽受疾苦。有了智慧的生命，生存在人族的世界之中，從來不是幸運。」

「更何況，我本就是殘酷之輩。」

老羊精久久不能平靜，片刻，他稽首行禮，顯然魏昊所言，才是對的。

人同妖鬼和諧共存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

亘古時的人祖，歷朝歷代的人皇，他們顯然也深知這一點，但是人族稱霸的根源，卻是「師法天地」，那些神通，那些法力，源自先天神靈。

光是殺，終究是無用。

此時，馮瑜寧已然知曉，魏昊這是要一步步將陰間改造成類似人間的地方，那裡，跟人間截然相反。

甚至馮瑜寧都能想到，那樣的世界，一定是千奇百怪，制度規章也是玄之又玄，或許也會有才子佳人、帝王將相，也會有販夫走卒尋常百姓。

只不過，這些千奇百怪，在人間，只是傳說，只是神話，永遠都無法證明這樣的世界是存在的。

「那大象你呢？」

「我是人，早晚都會死的。」

理所當然的話，卻讓馮瑜寧很是高興，「大象真非常人也。」

「哈哈，馮公只是見識少。」

「……」

雖說知道這不是魏昊在嘲諷，但馮瑜寧聽得還是相當無語。

「那些願景還是太過遙遠，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兵強馬壯、兵多將廣，三年五載平了這。」

「三年五載？」

馮瑜寧直接驚了。

「王朝末年群雄並起，三五年大勢所趨很正常。夏室現在不問蒼生問鬼神，已經是病入膏肓。尤其是那妖婦，『化龍綱』一事我可沒有忘了。她妄想借用『鯨海三公主』之軀，我便知曉這妖婦絕對不簡單。夏室江山倒了，對她沒有什麼損失，另起爐灶罷了。」

魏昊更是直接道，「想必她還想女帝臨朝，再創輝煌，以期重塑國運。可惜，她也得死。」

「馮公，別看夏室底蘊深厚，可也不見是神仙為兵卒，天仙為將帥。『龍驤軍』的『軍陣之勢』我親眼見過，比之岳陽府的『人道陣法』，還不如一些。」

「他們有矛戈之利，難道我們少了刀劍甲兵？」

「什麼撒豆成兵之術，只要他們敢用，一把火燒了的事情。」

要麼都不用，要麼都用，魏昊還小小地算了一下「家底」，讓馮瑜寧安心就是。

「錢糧諸事，我早有安排，不拘是巢湖龍神、大江龍神府，如今不是金銀成山，就是稻麥如沙。夏室招來的妖魔，它們想要打多久，那就打多久。」

「至於說那些個仙家手段，更是不必擔心。彭蠡湖周遭，數百萬精靈隨時可以相助，如今地府又是大勝，投靠的非人妖異只會越來越多，而不是越來越少。依附豪強乃是諸多弱小的選擇，而在非人精靈的傳說中，我就是那個最大的豪強。」

「跟夏室的決戰，到如今，已經不是凡人之間的捉對廝殺。下場的仙神妖鬼如此之多，決定勝負的，就是看能不能壓倒對方的神通偉力。」

「誰站得久，誰撐得住，誰就是贏家。」

「我是不會死的，也不會倒下。」

「這一點，魔鬼比凡人更堅信，因為它們找不到可以擊敗我的可能，即便我看上去渾身都是破綻，血肉是如此的可口美味。可惜，給它們機會，它們也不中用。」

馮瑜寧聞言笑了，他自然知曉魏昊所說都是真的，喟然一嘆：「大象還真是謀定而動。」

然而魏昊搖了搖頭：「我其實原本並沒有什麼圖謀，只是遵從內心道義行事。只是願意跟我並肩作戰的多了，道義也就成了目標。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我要為五泉縣先借個三千兩黃金。」

「打好欠條，立下字據，蓋上五泉縣的縣令大印，稍後自有五鬼搬運黃金而來。」

剛才還是一臉憂愁的馮瑜寧，這光景當即無比「市儈」，跟魏昊討價還價起來：「這五泉縣缺少法寶，之前『豕神降臨』，鬧得人心惶惶，要是有大能坐鎮，那就最好。」

「『雲中神君府』先鋒官熊東西，不日就會率眾前來。馮公見過的。」

「……」

說到這裡，馮瑜寧突然閉口不言。

魏昊愣了一下：「莫非熊東西不好？他麾下一千二百毛神，可都是有法寶傍身的。」

「咳嗯。」

這時候老羊精輕咳一聲，然後看了一眼魏昊，「實不相瞞，魏君，熊先鋒如今就鎮守五泉縣東北山關……」

「……」

好傢夥，原來早就合作了？

「『雲中神君府』另外一位貓南北……不在此處吧？」

「貓先鋒說是另有打算……」

老羊精不愧是五泉縣的金牌師爺，這說話的光景，已經把借款文書寫好，桉桌上三支毛筆懸空寫字，寫好之後，飛來老羊精手中。

一式三份，其上說了款項用途，姓名大印皆有，還約定了兩年後開始分期歸還。

隨後，老羊精又接著道：「如今妖王滿地走，大妖不如狗。魏君，倘使有皮糙肉厚能挨打的精靈，不知能否介紹一二？」

「……」

要求還挺多。

不過五泉縣位置靠北，算是「雲夢大澤」的東北門戶，現在進入雲夢澤的兵馬，其中一路被魏昊打爆之後，都是紛紛按兵不動，不敢造次。

天兵天將跟魏昊沒有罷兵之前，這人間的妖鬼，也不敢賭。

萬一賭輸了，就是萬劫不復，身死道消。

「你便說個指望什麼樣的。」

魏昊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不是特別離譜，我便託夢問一問也行。」

「龍族！龍族最好！百姓見了最是心安！」

不等老羊精說話，馮瑜寧趕緊開口，「有真龍坐鎮，那是更好！」

「你就不怕『濟瀆龍神』那樣的孽龍過來瞞天過海？」

「……」

「哈哈，馮公莫怕，我也不過是開個玩笑。」

說罷，魏昊便想了想，「倒也不必託夢，我也能打聽一番。」

馮瑜寧和老羊精本以為是「巢湖龍神」的姐妹兄弟，又或者是「鯨海大公主」的哪位親朋，結果魏昊卻是摸出一枚桃符，念念有詞，之間桃符光芒一閃，有無數馬嘶牛哞之聲傳來。

無數的牛馬氣喘吁吁，顯然正在勞作。

「這是我早先創造的『陰陽耳報司』。」

魏昊略微解釋了一下。

而馮瑜寧、老羊精，似乎並沒有覺得多麼奇怪，畢竟，魏昊在陰間乃是地府府君。

誰曾想，魏昊接著道，「專門為龍族搬運香火的，這些人間真龍，多在海外八州。像之前金甲鱷王的老家沃州，也有真龍隱世是生存。那些稀奇古怪的龍種模樣，也是由此而來。」

「龍族？！香火？！」

「正是。」

魏昊說罷，便對桃符道：「牛將軍，幫我尋覓一下願意來神州做個護法的真龍……」

將五泉縣的規模、大小、人口以及可能會遇到的危險，一一說了一通，魏昊這便將桃符收了起來，然後對馮瑜寧道：「馮公，等上半天，應該就有消息。『陰陽耳報司』在陰間已經運轉多年，這些牛馬大神搬運的香火也已經不少，龍族之中，也多有人性之輩。」

即便魏昊說得輕鬆簡單，但馮瑜寧和老羊精，都是目瞪口呆，他們從未想過，還有這種手段。

龍族居然也有了香火。

想到之前魏昊所說的陰間變化，這時候馮瑜寧仔細揣摩，「龍墓」何嘗不是陰間的一部分？

龍族何嘗不是非人智慧生靈的一份子？

那麼，龍族能誕生香火，陰間能演化生命，其餘種種妖異，何嘗不是也能夠如此？

反例，只需要一個，就夠了。

一個，就是無限可能。

「這如何……如何做到的？！」

老羊精見多識廣，本身也是遊走千萬里的妖王，但此刻真的是難以想象，魏昊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做到了這些。

「只要不是無情之輩，總會有思念，那自然會有『人心』，也就有了香火。」

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這份理所當然，對過去無數妖類而言，並非如此。

老羊精在此處教化妖靈，也從未敢這般奢望，但是現在，他信心十足。

隨後，正如魏昊所說等上半天，只半天光景，牛將軍就傳來消息，願意來神州做護法的真龍，有一二百之數，其中天生肉身強橫的，有七八十，余者則是神通使然。

魏昊便將這七八十皮糙肉厚的真龍條件一一擺出來，讓馮瑜寧、老羊精仔細選擇。

「這金龍能硬扛天雷……想來法術是不怕的，興許社稷神器也能抵擋片刻。這個好！」

「可適才你說的那位土龍，有千丈肉身，且無要害命門，更是堅韌。」

「唉……其實都挺好的。」

「但請不起，這護法的年薪，金銀財貨不能少，牛羊豬狗不能缺，吃起來沒個底。請一條真龍……就是不菲開銷。」

說罷，馮瑜寧和老羊精，都「看」向了魏昊。

「這些真龍一不是我的家奴，二不是我的部下，該給的還是得給。哪有白嫖的道理。」

魏昊雙手一攤，「我不能仗勢欺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