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傳教士尼克
陸長樂走到祠堂,想在門外聽聽老族長和族老們說些什麼,
沒想到正廳的門不知什麼時候關上,還有人守著,
轉悠了好一會也聽不到靜,陸長樂沒辦法,有些失望地離開。
沒走幾步,背後傳來陸長威中氣十足聲音:「滾,滾得遠遠的,不然折了你的雙腿。」
應是那個後生惹怒了易怒的陸長威,
還有幾個後生跟著起鬨,隱約中還聽到有人痛苦的叫聲,
陸長樂搖搖頭,也不想多管閑事,剛抬腳想想走時,
身後傳來「help,helpme!」的聲音。
來了外國人
陸長樂吃了一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轉過身,
只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穿著教袍、金髮碧眼的男子,被陸長威單手拎起來,
被拎起的傳教士拚命掙扎,兩隻腳在空中亂蹬,
沒人阻上陸長威,不少人還在一旁起鬨叫好。
陸長樂走過去打聽一下,很快明白這件事的原委,
金髮男子不請自來,一來就嚷著什麼「主的使者」「治傷,我會」「錢,不要」一類簡單的話,
沒經過陸氏的人同意,就對受傷的柱子動手動腳,
村裡的人對夷人抵觸,也不信任他,就把他往外趕,
他倒好,推也不肯走,還要清理柱子的傷腿,不知他處理不好還是動了傷口,
柱子當場疼得大叫起來,
這下族人更急了,強行把他拖出去,有人動起手來沒了分寸,
聞訊趕來的陸長威,往他肚子狠狠打了一拳,單手把他拎起來。
對不懷好意的人,陸長威一向深惡痛絕,
就在陸長威炫耀武力時,
突然「啪」的一聲,一件物體從傳教士身上掉下來。
金燦燦的,圓圓的,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陸長威得意地說:「兄弟們快看,這個夷人還會下蛋呢,哈哈哈」
圍觀的族人也跟著笑起來。
站在一旁水叔有些好奇拾起那個好像馬蹄的東西,只看了一眼,隨即大驚失色地說:「什麼,金…甲牌?」
金甲牌三個字一出,場面瞬間靜了下來,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紅角旗、金甲牌,走遍福建不怕賴。
這是福建民間流傳的一句話,正是鄭芝龍在福建隻手遮天的寫照。
角旗和令牌都是鄭芝龍所發,在福建這一畝三分地上,比大明的官印、公文還有效:
紅角旗是紅色綉有鄭字的三角旗,有了這面旗,海上行船通暢無阻;
金甲牌就是黃金打造的圓牌,有了這塊令牌,在福建陸地上安心行走,不怕有人耍賴。
紅字旗的價錢不是固定的,它會根據船的大小、經營貨物的品種而定。
金甲牌相當於鄭芝龍的私人令牌,只有跟鄭芝龍親近或賞識的人,才有機會機會得到,
鄭芝龍,字曰甲,小字一官,號飛黃,
金是令牌由黃金打造,甲來自曰甲中的甲,據說這是金甲牌的由來。
誰也沒想到,眼前這個話也說不利索的傳教士,身上竟然有鄭芝龍的令牌。
陸長威也懵了,有點不知所措把那名傳教士放下。
「尼公子,尼公子,終於找到你了。」幾名捕快撥開人群衝進來。
為首的,正是長樂縣新任捕頭許大順。
許大順扶起癱坐在地上的傳教士尼克,臉色突變:「尼公子,你…受傷了,沒事吧?」
「捕...捕快大人,我的手...好痛」尼克看到穿衙役服的許大順,暗暗鬆一口氣,有些委屈地說。
好心幫這些人治療,他們竟然揍自己。
許大順安撫道說:「尼公子不要害怕,許某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尼克只會一些簡單的大明話,隱隱聽到「公道」兩個字,加上許大順是衙門的人,還救自己出險境,聞言點點頭說:「好,好的,捕快先生。」
得到尼克的同意,許大順臉色一橫,大聲吼道:「來人,把這些刁民都拉回去,聽候發落。」
陸長威心裡有些不妙,搶著說:「許捕頭,這個夷人在村裡鬼鬼崇崇,還對我們的族人動手動腳,非常可疑,怎麼不抓他,反而抓我們呢?」
「大膽,尼公子有通關公文,是朝廷的客人,何來鬼鬼祟祟?」許大順冷笑地說:「再說了,是不是壞人,官府說了算,還輪不到你來定,來人,把這些狂徒全部抓回縣衙。」
陸長威一咬牙,大聲吼道:「看誰敢在陸氏的地頭抓人!」
問都不問,就把過錯全推在陸氏一族的頭上,真當陸氏一族好欺負不成?
話音一落,在場的陸氏子弟面色不善圍過來,把許大順、傳教士還有二名捕快圍了起來。
這些年打海盜、防流匪、族斗,福州陸氏就沒怕過,
區區幾名捕快想在陸氏的地盤鬧事,還真不怕他。
看著圍過來的陸氏子弟,許大順冷笑地說:「你們還想反了天不成,尼公子手持金甲牌,是鄭總兵的座上賓,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他動手,忘了紅樹灣的下場嗎?」
話音一落,在場陸氏的族人臉色齊變,站在最前面的陸長威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那是十年前的事,也就是崇禎四年,一支船隊在紅樹灣停靠,船員想在紅樹村補給,
好話說盡,連鄭芝龍給的金甲令牌都拿出來,紅樹村的村民就是不同意,
原來紅樹村出海的船被鄭芝龍的人劫過,貨搶了,還殺了幾個人,那時起就結了仇,
在別人眼裡,鄭芝龍是大明高官、總兵,
在紅樹村民眼裡,他還是那個殺人掠貨、無惡不做的海盜。
鄭芝龍聞訊后大怒,派鄭芝豹率兵把紅樹村團團圍住,然後潑油縱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
紅樹村二百七十二口人,一個人也逃不出,整個村落燒成廢墟,
事後還張帖公示,誣陷紅樹村私通海盜,
紅樹灣事件后,福建沒人再敢挑戰鄭芝龍的威嚴。
誰會料到這個夷人傳教士不僅有金甲令牌,還是鄭芝龍的座上賓,
比起十年前,鄭芝龍現在的實力更強、威名更顯赫。
不好,當年那個窮凶極惡的鄭芝豹就在附近,準備在龍王廟設擂台呢。
正當陸長威等人不知怎麼辦時,二叔公及時出現,笑呵呵地說:「許捕頭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一路辛苦,小老先陪許捕頭先喝幾盅,什麼事都好說。」
看到二叔公,陸長威暗暗鬆了一口氣,小腿也不抖了。
二叔公負責族裡的帳房,沒少跟縣衙打交道,人面很廣,
跟許大順也認識。
「免了,本捕頭正在辦公,只講律令,不談私情。」
許大順說得言正詞嚴,二叔公卻氣得不輕。
好傢夥,往日收孝敬時怎麼沒發現那麼正氣,
為了討好那個夷人,翻臉不認人?
這時許大順繼續喝道:「還楞著幹什麼,拿人」
陸長威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沒想到二叔公出面,許大順竟然不賣二叔公的面子。
不會真抓到牢里去吧?
「許捕頭,我們福州陸氏一向奉公守法,這次肯定是誤會,還請許捕頭周旋一下,事後陸氏必有孝敬送上。」就在陸長威惶恐不安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看清來人,剛才一臉據傲的許大順楞了一下,好像變臉一樣,冰冷的臉上有了笑意,給老族長行了一個禮:「原來是陸族長,失敬。」
老族長曾在縣衙當過幕僚,那時許長順還不是捕頭,只是一個最底等的雜役,
算起來老族長是許長順的前輩,再加上老族長還是福州陸氏的族長,
於公於私,許大順也要給點面子。
「許捕頭這是折殺老朽了,尼公子這事,你看....」
發生這麼大的事,有人通知正在祠堂里密會的族老和老族長,
許大順不肯賣二叔公面子,老族長不得不親自出面。
三天後就要搶擂台,鄭芝豹可不會理會人員是否齊整,再說牽涉到鄭芝龍,一定要慎之又慎。
說到正事,許大順臉色一變,一臉正色地說:「此事牽涉到鄭總兵,許某區區一個小捕頭,不敢擅作主張,請陸老見諒。」
死道友莫死貧道,尼克傳教士出了事,許大順也不知自己能不能避過這一劫,
還等這些人替自己擋鄭總兵的怒火呢。
哪裡肯放過陸氏的人。
捕快拿出繩索準備綁人,正當所有人不知所措時,
陸長樂擠到尼克面前,面帶微笑地說:「MayGodblessyou,Amen「(上帝保佑你,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