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蚩王(上)
盛國之京,名曰盛京。
盛國,為東南大陸諸國最富,盛京也是最為繁華的城市,比之乾國沐都、越國雲京,都要更勝一籌。
在盛京之中,離皇城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有一個通體刷著黑漆的三層建築,周圍無半棵雜草,肅殺莊嚴。就連飛檐之上雕刻的動物,都是各種凶獸。
在那漆黑如墨的大門前,有一對石獅,可不是尋常那種憨態可掬的鎮宅獅子,而是張著血盆大口作撲擊狀,呼之欲出,凶態畢露。
門上高懸一匾:軍部。
沒錯,這裡就是盛國軍部,大盛最高軍事決策機構,由蚩王韓雋主持。
這位與周士凱地位相當的蚩王,可不像明王一樣,靠祖輩福蔭才身居高位,而是純粹憑著一身的本事,爬到了這一步。現在才四十齣頭,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
可以說在盛國朝堂之上,除了皇帝,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如果非要找出第二個人的話,也就是宰輔杜翀,勉強能跟他平起平坐。
韓雋放蕩半生,平日里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了青樓里,雖然掌管軍部,但日常事務一概不管。除非有天大的事,他才會去露個面。
軍部頂層,最高級別議會堂。
這是自河鼓道會戰虎頭蛇尾地草草了結之後,幾個月以來,蚩王第一次出現在軍政會議上。
議會堂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頭看著自己眼前的卷宗,沒有一個敢抬頭的。
韓雋的心情不好,沒人敢觸他的霉頭。
在與會者身前的一張張大案上,堆滿了各種案牘,全部都是關於東境戰事的。
坐在最高位的蚩王身前,也有兩份卷宗,他掃了幾眼之後,就扔到了一邊。
一份就是關於之前河鼓道會戰的戰後分析,上面並沒有過多描述那寥寥幾場小規模戰鬥,而是將大量的筆墨,用在了會戰為何會草草結束的分析之上。這份頗為厚實的卷宗,署名者是鎮東將軍顧青山。
這是顧青山遇刺之前的一段時間,秘密上報給朝廷軍部的,現在終於擺在了韓雋的面前。
這上面用詞犀利,毫不客氣地寫出了顧青山對明王的不滿與懷疑,他認為那場會戰的倉促收尾,絕非是因為什麼糧道被截的狗屁理由。
在卷宗最後,他明確、肯定、直接地指出,周士凱放棄會戰,就是因為小明王,而且極有可能周岩沒有死,而是被活捉,乾國涼軍以此為要挾,和他們的東境之主,暗中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
顧青山的這份指控,極其嚴厲,他是在明確控訴盛國三位一字王之一的周士凱,通敵賣國。
如果這份案宗公之於眾,造成的惡劣影響暫且不說,必然還會引起極其嚴重的後果,甚至可能會造成東境與朝廷的割裂。
所以顧青山遞上來的這份卷宗,一直被壓在了軍部,沒有處理。
但由於韓雋現在桌上的第二份案卷,導致了不得不又把顧青山之前對周士凱的指控拿了出來。
這第二份卷宗,正是顧青山遇刺的簡報,以及剛剛送達的詳細呈報,由明王周士凱親自署名。
在這份八百里加急呈遞軍部的卷宗內,周士凱將顧青山遇刺案,直接定性為涼軍所為。
主犯三人,涼州軍策司司座楚河、百虎營主將徐從虎、白羽營主將狄延勝。
而且周士凱還把顧、司二人的頭顱,在大涌關主城門上隨風飄蕩的事,也寫得清清楚楚,這無疑印證了這事是涼軍的手筆。
韓雋面無表情地坐在高位之上,就算是跟隨他最久的下屬,也不能從他的臉上讀出什麼來。
其實顧青山的死活,他不是很關心,當初朝廷派他去東境,韓雋就知道,這個空有一腔忠勇的直臣,遲早得被周士凱弄死。
他在意的,是司滔的死。
死了一個能臣,那就再培養提拔一個就是。可死了一個忠心耿耿的九境武者,那對盛國軍事的打擊,是不可估量和無法彌補的。
韓雋終於動彈了一下身體,然後緩緩開口道:「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堂內的軍部高官們,頓時一陣緊張,沒有一個敢先開口說話的,生怕哪句說錯了,惹蚩王不悅。
「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韓雋又說了一遍,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但下面的官吏們一個個都緊張了起來。
一句話重複兩遍,他們知道,這是王爺非常不高興的表現。於是眾人開始硬著頭皮開口,發表他們各自的觀點。
「必須報復!涼賊此舉,是視我大盛無人!」
「對!可憐顧將軍一世英明,竟然死於這群宵小之手!」
「我們應傳令東境軍,再次開始全軍動員,準備新一輪的會戰!」
「依我之見,咱們也該制定個暗殺計劃,楚河、徐從虎,這兩個人殺掉哪個都是大賺!」
這些人嘰嘰喳喳的,越說越激動,好像就要擼胳膊挽袖子去東邊手刃仇敵了一般。
但說了半天,這些軍部的大人們,愣是沒有一個人敢提明王周士凱的。
誰都知道,這次顧青山和司滔出事,無論是遇刺的時間還是地點,都太過蹊蹺。
乾國人怎麼會知道他們要去狩獵?又是怎麼悄無聲息地上百人潛進獵場?這些事情要是深究起來,明王無疑洗不脫嫌疑。
但是誰敢提?沒人敢提!
雖說他們都知道蚩王爺極其厭惡明王爺,但王爺之間的事情,又豈是他們能插手的?
天知道在座的這些人里,哪個是明王的人?要是在這說了人家幾句壞話,最後傳到了周士凱的耳朵里,那可是有被點天燈的可能。
沒人敢冒著得罪周士凱的風險,來討好韓雋。畢竟那位性情殘暴的明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韓雋的眉毛皺了皺,正要說什麼,一個小吏推開緊閉的大門,小跑進來。
按理說,這種級別的軍政會議,沒有特別大的事,是不能打擾的。
小吏滿頭汗水,跑到了韓雋的身前。
「怎麼了?」
「王……王爺,宰輔大人來了。」
韓雋一挑眉毛,「杜翀?」
「正是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