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破敵(5)
中午,牛成虎移駐北城完成,原本在北營中軍上方飄揚的「馬」字大旗和右果毅將軍旗被換下,代之的是一面「牛」字大旗,配以伯爵的鮮艷紅色。
不久,幾名闖軍騎士打著白旗,簇擁著中間的一名年輕將領,往北城而來,進入百步之後,高聲呼喊:「莫要放箭,我等是臨洮鎮的兵,奉桃源伯之命,有信送於尤總鎮及城中的兄弟~~~」隨後,中間的那名年輕將領越眾而出,往前踏步,身後眾騎士都是吃驚,連聲勸道:「游戎,危險啊!」他卻不顧警告,往城牆方向又多走了十幾步,往來橫著撥馬,抬頭往城頭上張望。
城頭上,尤振武李承芳連著一干老將,王世欽王世國、尤定宇侯世祿王永祚等人,已經在牆垛口站立了,牛成虎原臨洮總兵,秦軍主力之一,原以為,在榆林堅守的同時,他臨洮和寧夏也能堅守,但想不到,他卻已經是投敵了,現在帶兵出現在城外,新旗換舊旗,明顯就是要加入對榆林的圍攻了。
「好像是孫成之子孫志秀,想不到他也投賊了~~」
站在尤振武身邊的張祿,一眼認出了城下的年輕將領。
「孫成?是不是原臨洮參將,隨曹文詔一起戰死的那個?」侯世祿立刻想起。
「正是。」張祿回。
侯世祿更驚奇,瞪大了眼睛看下方,口中道:「不要放箭,看他說什麼?」
沒有放箭,但弓手和火銃手都已經瞄準了孫志秀,只等他說話。
這中間,就見孫志秀張望城頭,從箭囊里取出一支箭,高聲:「我乃游擊孫志秀,此桃源伯與尤總鎮書信,請接著~~」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往城頭射來。
「砰!」
箭矢不偏不倚,越過牆垛,正射在城樓的木柱之上--書信捲成筒,套在箭桿上,用繩子繫緊了,箭頭射入木柱,箭桿猶在顫抖。
「請尤總鎮閱!」
孫志秀高聲,隨後,他撥轉馬頭,引兵撤去。
「無膽的狗賊牛成虎,可惜孫志秀這等忠良之後,居然也投了賊,真是可惜可惡啊!」三爺尤定宇氣的吹鬍子瞪眼,一掌拍在牆垛上。
李准拔了箭,取下書信,交予尤振武。
「看什麼看,髒了咱的眼睛!」
尤振武展開,和外公侯世祿連著城頭眾將一起看,三爺尤定宇卻不看。
一如預料,還是一封勸降信,並沒有什麼新奇的,無非就是榆林已經被重重包圍,繼續堅守,死路一條,若想求生,只有開城投降一條路,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在信件末尾,牛成虎提出,願意和尤振武在城前當面相見。
王世欽怒道:「他臨洮兵是三邊勁旅,他牛成虎也是刀槍劍叢中殺出來的,怎麼這麼沒有骨氣,榆林還在,他就已經投了賊。今日還有臉寫勸降信,還想見面,呸啊!」
眾人都是罵,尤其三爺尤定宇,直將牛成虎的三輩祖宗都罵出來了,又道:「見面好啊,正可一劍斬了牛賊!」
只有侯世祿默不吱聲,摸著鬍鬚,若有所思。
尤振武則一如既往,令人燒了勸降信,以示決心。
眾人散去,尤定宇拉著侯世祿要走,侯世祿卻說,想在城上多待一會,吹吹風,尤定宇不再管他,自己去了,尤振武已經看出,外公是有話要和自己說,於是遣開身邊人,陪著老爺子在城樓里坐了。
「現今形勢,你打算如何啊?」待到無人,侯世祿果然問。
「堅守、待變。」尤振武清楚說了四個字。
侯世祿捋著鬍鬚,嘆息點頭:「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只是,我覺得,待變兩字不好,不如求變。」
「外公指點。」尤振武深深抱拳。
「牛成虎投降賊人,絕對是壞事,現在率兵圍困榆林,更是壞中之壞,但卻未必不是一個變數。」侯世祿道。
「外公的意思是……」
「當年,是我將牛成虎提拔上來的,他久為我部屬,累有功勛,但一直不被提拔,是我上書朝廷,將他提為參將的,我對他,還是有些恩惠、有所了解的,牛成虎雖然沒有大勇,常有怯弱,但就其本心來說,還是有忠義、有廉恥的,他牛家上下數代,都是戍邊的忠良,父輩相傳,若非迫不得己,他絕不會降賊,所以我認為,他降賊,絕對有所隱情,若有機會,他未必不能反正!」侯世祿道。
尤振武明白了外公的意思,但對於牛成虎,對於這樣的大事,他還是非常慎重,於是說道:「既然降賊,白布染黑,現在闖賊又勢大,想要他立刻反正,怕也是難。」
侯世祿重重點頭。隨後說道:「你說的對,但也並非沒有可能,忍辱負重,以待來時,這樣的人,也是有的。譬如今日在城下出現的孫志秀,我有八成的把握,他仍向著朝廷,今日所為,不過是虛張聲勢,掩藏脆弱而已,若是有勝機,孫志秀絕對是會反正的。」
尤振武沉默不語,外公以己度之,但誰知道那些降兵降將,有沒有心肝呢?身為榆林總兵,他不敢太過奢望,只能以情踱情,以最壞為標準,對於已經投降的眾將,他不敢相信,萬一看人不準,對方詐城,豈不是將榆林拱手託付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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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尤振武不語,侯世祿卻笑了,語氣頗有欣慰:「都說你少年老成,不是一言兩語所能撼動的,我這個外公,原本是不信,但今日我卻是信了,都說女大十八變,卻不知你變的更多,幾乎讓我不敢相信,哈哈哈,我甚欣慰,你多思之,我去了。」
言罷起身離開。
尤振武送外公下城,臨下城之前,侯世祿補充說道:「非我妄言,孫志秀的老父孫成,也曾是我部下,少小時,我還曾抱過他,還為他取過乳名,叫曰秀哥,其父孫成先跟隨我,先為百總,後為參將,有勇有謀,我去職后,他跟隨曹文詔,繼續奮戰,剿賊滅寇,無所畏懼,最後戰死沙場,為國殉難,其子孫志秀和闖賊是血仇,今日在城下,他左顧右盼,似有話語,我以為,他不是在望物,而是在望人,如果榆林毫無希望,只等城破,又或者心志不定,舉城投降,他不會憐憫,但如果榆林士氣高昂,心志堅定,露出勝機,他也未必不能反正。此人心之度也,你千萬察之。」
尤振武抱拳,深深一輯,以示明白。
侯世祿不再多說,乘馬而去,
尤振武望著外公的背影,久久不語,心中卻想了很多。轉頭看身後的李承芳,問道:「先生以為,牛成虎有反正的可能嗎?」
李承芳搖頭,悲觀道:「當初他既然降賊,肯定已經是權衡清楚,將君臣大義、聲名忠勇都拋之腦後了,我榆林軍如果想要說他,首先就得拿出比闖賊更好的條件來,闖賊給了他一個伯,我們能給他什麼?就算能給,面對闖賊大軍,他敢要嗎?其次,他人雖然到了榆林,但家眷必然還留在寧夏,相當於人質還在闖賊的手心裡,於家於己,於勢於理,他都沒有反正的可能。」
尤振武沉思。
這時,張祿插言道:「總鎮,牛成虎我不知道,但就孫志秀來說,我覺得,他未必不能反正。」
「哦?」尤振武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