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賭約
南城城頭。
尤振武一直在望著東面,直到確切的消息傳來,說敵人已經入城,隨後火把光亮衝到鼓樓的附近,號炮響起,伏兵四起,全城響起震天喊殺之後,他臉上才露出了一絲微笑。
「總鎮,成了啊!」李承方激動。
身邊的三爺尤定宇和外公侯世祿早已經是大笑,尤定宇笑道:「左光先,也有今日,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有沒有進城?若是被我們擒到,那就最好不過了,我見了他,非要唾他一臉不可。」
侯世祿則點頭:「好好好,但是打好了,此一戰擊潰賊人主力應該不是問題。」
又抬手指著城頭獵獵招展的軍旗,說道:「今夜風往南吹,好兆頭啊!」
兩位老人都身穿重甲,準備一會隨中軍主力一起出城拼殺,尤振武本不願他們出戰,但耐不住兩人的執拗,只能是叮囑石善剛他們多加保護。
至於兩位文官,都任老大人和王家祿,此時也都是振奮激動,被圍這麼多天,終於有一戰擊潰賊人的機會了,榆林安穩,不負朝廷所託。
「兩位大人,總鎮,兩位老總鎮,城門開了,馬大志武尚忠他們已經出城了。」號炮之後,榆林騎兵滾滾殺出,薛金川報道。
尤定宇和侯世祿一抖肩膀,說道:「該咱們了!」向都任王家祿一抱拳,結伴快步下城。
尤振武只能跟上,臨下城前對都任老大人道:「老大人城中留守,待我好消息。」
都任肅然點頭:「切記小心。」
尤振武抱拳:「我曉得。」
就在下城間,耳聽見劉廷傑正在城下鼓舞將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殺賊報國,建功立業,就在今日,隨我殺啊~~」
眾將士齊聲響應:「殺賊!殺!」
榆林多銳士,將士們被憋在城中,憋太久了,糧草補給又無虞,今日戰意昂揚,誓破賊人。
鼓舞完畢,劉廷傑翻身上馬,率軍沖了出去。
接著就是尤振武親統的中軍主力,尤振武同樣鼓舞士氣,高聲呼喊,全軍齊聲響應,士氣高昂,隨後跟隨劉廷傑,兩部一前一後,迅速出了南城門,劉部不停歇,直撲東門外的劉方亮,尤振武率領的中軍主力,則按照計劃,暫在南城外列陣,視敵南大營的反應,作出不同的回擊---如果留守南大營的敵軍傾力去救劉方亮,尤振武自當猛攻南大營,令其首尾不能相顧,如果敵南大營的主力按兵不動,或者只派極少數的兵去救劉方亮,那麼就要等待牛成虎劉廷傑合力擊潰劉方亮,並跟隨敗兵,沖入敵營,敵營大亂之時,再發起猛攻。
就在戰馬奔襲間,消息傳來,說牛成虎陣前反戈,發起猛攻,賊人已經大亂,尤振武心中狂喜,但面上卻不露聲色,只緊緊盯著南大營。
其時周邊殺聲震天,火把熊熊,不但東門,就是西門好像也已經交上手了,靖邊營,高字營,綏德營正在對敵西營展開牽制性質的攻擊,今夜反客為主,以守為攻,出其不意之下,令敵人有些措手不及。
「賊人在南大營的留守是誰?」侯世祿問。
尤振武沉吟道:「如果菜不錯,應該是馬世耀。」
「賊首被圍,他居然能保持冷靜,不派主力傾巢救援,倒也是一個將才。」侯世祿望著南大營,讚許了一聲。
尤定宇卻不屑:「不過小伎倆,就不信他不救。」
敵東營。
東營為左光先部和王永強部駐地,今夜他們要先行入城,因此早早就離了營,於城前埋伏,營中留下的只有老弱和後勤人員。
臨近子時,一直被羈押的柳直柳老先生忽然被驚醒了,這些天來,敵人好像忽然忘記了他,每日不在吊懸拷問於他,甚至沒有人搭理他,只是按時送來飯食,除了兩個老卒,他見不到任何人。
柳直頗為費解,心說這是怎麼了,賊人怎麼忽然不問我了,莫非有什麼變故,向兩個老卒打聽,但兩個老卒什麼也不知道,又或者不願意告訴他,總之,他一無所獲。
又想自己出城以來,除了見了一面劉方亮,其他再無建樹,實在有負尤總兵的託付,夜來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忽然被驚醒,睜開眼睛,借著帳中微弱的光亮,他隱隱約約看見,有一人正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
柳直心中一驚,霍然坐起:「誰?」
站立之人卻久久不說話。
「左緒!」但柳直已經是認出了他,聲音里透出怒氣,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是叛賊,每次見到左緒,他情緒最激動。
左緒終於說話了,聲音沙啞:「柳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天亮后,你就可以進城了。」
「你什麼意思?」柳直驚疑。
左緒譏誚道:「告訴你也無妨,孫惠顯已經答應獻城,今夜子時,他就會打開城門,放我大軍入城……」
「你說什麼?」柳直震驚無比,一下就跳了起來。
「我說,你一直以為的忠義,榆林副鎮孫惠顯,也要投降了。」左緒滿是嘲諷,像是再說,不唯我左家,也不唯我左緒,背叛朝廷,向闖軍投降的人多的是,你柳直何必一直揪著我左家,揪著我左緒不放呢?天下都是叛賊,你宣講的忠孝仁勇,已經過時了,大家都在趨利避害,追逐富貴,改投新朝。你自己,也該放下了。
柳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直覺告訴他,左緒沒有撒謊,此事是真的,但怎麼可能,孫惠顯投敵?以他對孫惠顯的了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孫惠顯或許和左家私交不錯,但他的脾氣秉性,卻和左光先迥然不同,不要說現在城中糧草充足,人心穩定,就是糧草斷絕,山窮水盡之時,孫惠顯也絕不會投降,最終不是戰死就是自刎。
「不,不可能。」冷靜下來之後,柳直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現在兵馬都已經出營,於城外埋伏,就等子時一到,他開門投降了。」左緒嘲笑。
柳直斬釘截鐵:「我說不可能就不可能,如不信,我們賭一把。」
左緒沉默了一下,問:「賭什麼?」
「如果孫惠顯真是開城投降,成了叛將,入城之後,我將親自手書,為你左家洗滌一番,我柳直從此不姓柳,改姓左!」柳直毫不猶豫。
「老先生這個賭好大。」左緒有些驚愕,意思是,如果這麼做,不但我們左家,你也要身敗名裂了。
柳直道:「但如果不是呢,孫惠顯沒有投降呢?」說道最後,他睜大了老眼,死死盯著左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