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梁冀:飛揚跋扈為誰雄(上)
一、都怪榜樣沒帶好
我的名字叫梁冀。一聽這名字,肯定很多人都很陌生。沒辦法,我就是個低調的人,跟趙高、董卓他們比起來差遠啦!不過,若提起我另一個綽號,恐怕知道的人就多多了。什麼綽號?跋扈將軍是也!我很不喜歡這個綽號,所以,給我起綽號的這個人,很快就變成了死人,儘管他的身份是皇帝。
可能有人很奇怪,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呀?怎麼有這麼大的能量?說實話,我這人屁本事沒有,但家裡就是有權;啥能力沒有,但就是會弄權。
我家的權力是從哪兒來的呢?這就要從我爺爺的爺爺,也就是我的高爺爺說起。
我高爺爺叫梁統,東漢的開國功臣之一。當新莽政權倒台的時候,西北地方推舉竇融為河西大將軍,我高爺爺為武威太守,擁兵保境。東漢王朝一建立,竇融和我高爺爺就歸順了劉秀。劉秀這人待人寬厚,善於籠絡人心。他不僅把我高爺爺列入開國功臣,還封他為高山侯,任太中大夫。
劉秀自稱「以柔治天下」,特彆強調拉關係,尤其是跟功臣宿將拉關係。不像許多開國君主,江山剛一坐穩,就對功臣大開殺戒,還美其名曰「狡兔死,走狗烹」。劉秀拉關係的手段,說白了就是結兒女親家。這樣一來,整個東漢的皇后,就基本上不出竇融、鄧禹、馬援和我高爺爺梁統四家。
然而,劉秀失算了。你想一想,女兒當了皇后,老爸說話好不好使?外甥當了皇帝,舅舅說話管不管用?因此,久而久之,外婆家的勢力就日益強大起來。特別趕上皇帝小,太后臨朝聽政,太後會依靠誰呢?當然是娘家人。她們不是將實權委託給父親,就是委託給哥哥。
這個政治竅門當然很快就被外戚掌握和利用了。他們先是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左右皇帝的廢立;再在立新皇的時候,故意選擇年齡小的,從而進一步強化自己左右朝政的權力,形成一種良性循環(當然咯,在外人看來是惡性循環)。所以,從漢章帝以下,所立皇帝最大的不超過十七歲,最小的不過百日。
我們梁家與皇室聯姻,是從劉秀把女兒午陰公主嫁給我曾爺爺的大哥梁鬆開始的。這就意味著,我們梁家女孩子同時取得了選配皇后的資格。
我曾爺爺叫梁竦,兩個女兒都被選為章帝貴人,小貴人還生了個皇子。當時的皇后是竇氏,她一直不孕不育,就把我祖姑姑生的小皇子當自己兒子養活。我們梁家還沒來得及高興呢,竇家怕梁家因此得勢,就大耍陰謀詭計,殺害了我曾爺爺和兩個祖姑姑。
章帝死後,十歲的和帝即位,他就是我祖姑姑的兒子。竇太后臨朝稱制,把大權緊緊抓在自己手裡。
為了扶植自己的哥哥竇憲,竇太后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讓竇憲出征北匈奴。竇憲打仗還是有兩把刷子,竟然消滅了北匈奴。回來后,他就被任命為大將軍。從此,兄妹倆聯起手來,為所欲為。朝廷上下,儘是竇氏的親信和黨羽。甚至當和帝在長安召見竇憲時,朝臣還在討論,是不是要稱竇憲為「萬歲」呢!
竇憲還養了許多刺客,實行暗殺政策,專門謀害那些有宿怨私仇的人,持有不同政見的人,以及可能危害竇氏的人。竇憲的老爸竇勛以前犯了罪,被法官韓紆判處死刑。竇太后當政時,韓紆已經死了,竇憲竟然派刺客刺殺了韓紆的兒子,並帶回他的首級,拿到老爸墳上祭奠。
當和帝逐漸長大,也越來越懂事時,竇憲居然企圖謀殺和帝,取而代之。人小鬼大的和帝暗中得到消息,決定先下手為強。在宦官鄭眾等人的幫助下,他下詔令竇憲來京輔政,把竇憲調回京城,趁機把竇氏集團一網打盡。
這時,我們梁家才告發竇家,說明真相。和帝方才得知,自己是梁家外孫。於是,他追尊生母為恭懷皇后,我爺爺、我老爸他們都陞官封侯。
我剛懂事的時候,大人就給我講竇太后、竇憲他們的故事,意在讓我「牢記血淚仇」。然而,我所記住的,卻是竇憲兄妹是如何玩弄權力。所以,後人在罵我之前,還是先罵竇憲吧,因為他才是我的前輩和老師。他唯一比我強的,就是打敗過北匈奴,立過戰功而已。
和帝死後,出生才一百多天的殤帝即位,朝政大權又落到他老媽鄧太後手里。可憐這個嬰兒只做了8個月的皇帝,還沒學會說話就病死了。
之後又是安帝即位,鄧太后和他哥鄧騭繼續掌權。安帝26歲那年,郎中杜根上奏鄧太后,說皇上已經成年,應該獨立處理政務了。也就是說,太后你該頤養天年啦!結果,鄧太后大怒,命令用布袋將杜根蒙頭蓋臉套起,然後亂棍打死,並拋屍城外。
應該說,鄧氏兄弟還是不錯的,一直小心謹慎,奉公守法,勤勞王事,包括大將軍鄧騭。弟弟鄧康曾勸她不再干預政事,結果鄧太后一怒之下,將鄧康免官,並開除了族籍。
鄧太后死後,安帝終於得以親政。由於他早就不滿受制於鄧太后,所以就把這筆賬算到鄧氏兄弟頭上。正好有人誣告鄧氏兄弟陰謀廢掉安帝,安帝就此將鄧氏兄弟殺的殺,罷官的罷官。
安帝死後,閻皇后又想掌權。由於她自己沒生兒子,便先廢了安帝的獨子劉保,然後找個幼兒劉懿當皇帝,自己垂簾聽政。可惜,劉懿做了7個月的皇帝就死了。這時,宦官曹騰、孫程等人發動宮廷政變,趕走了閻太后,擁立11歲的劉保為帝,即順帝。
可以說,直到順帝上台,梁家才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政治春天。
說到這裡,我想大家對我以後的所作所為有所理解了吧?我承認我梁冀專權,但我絕對不是始作蛹者,那些前輩都是這樣做的,也是這樣教我的。不管就跋扈來說,還是就專權來說,甚至就搞刺殺來說,不少方面我都不如竇憲。為什麼後人把我列入十大奸臣之一,而竇憲什麼事沒有呢?難道就因為他曾立過功?
竇太后+大將軍哥哥竇憲=專權,鄧太后+大將軍哥哥鄧騭=專權,那麼,梁太后+大將軍哥哥梁冀=?答案自然也是專權咯!
二、我是權力產下的怪胎
順帝即位后,馬上封我老爸梁商為乘氏侯。長大一點,他又立我妹妹為皇后。不久,就授予我老爸大將軍一職。
說起這個大將軍,到底是個什麼職務呢?且容我細細道來。
東漢中央政府模仿西漢,是一個雙層的政權機構,即以皇帝為中心,形成內朝與外朝兩大權力板塊。其中,內朝由大將軍、左右前後將軍、侍中、散騎等構成,外朝則由丞相以下直至六百石的官員構成。自古以來,跟君主越親近的人,自然權力越大,因此,歷來內朝高於外朝。內朝的宿衛,只要掛個尚書事的頭銜,就可以參與朝政機密。這樣一來,朝廷實權就掌握在內朝的大將軍手中。
再具體一點,東漢太傅地位最高,屬於上公;其次便是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公;大將軍則在三公之下。大將軍,大將軍,顧名思義,必須有軍功。和帝時,竇憲由於討伐匈奴有功,拜為大將軍,位置只在太傅之下,比三公高。安帝時,大將軍鄧騭因為打過西羌,所以地位與竇憲一樣。我老爸梁商一生未上過戰場,只因他的女兒是皇后,所以也援引前例,位居三公之上。
可能考慮到自己是沾女兒的光,才登上大將軍之位吧,我老爸一直比較低調,一點也不專橫跋扈。他特別禮賢下士,優容社會名流如李固、周舉等人。不過,只有我清楚,我老爸是老狐狸一個,他大做好人好事,一是為梁家贏得聲望,二是為梁家培植力量,三是為我接班鋪平道路。
現在,該說說我自己了。
後人都說我是丑鬼投胎,長相兇惡,面目可憎,兩肩像鷂鷹一般向上突起,眼睛像豺狼一樣橫眉立目,看人時兩眼賊溜溜亂轉。這實在太誇張了吧?我親妹妹是皇后,我這個當哥哥的再丑能丑到哪裡去呀?不過,要說我說話結結巴巴,吐字不清,這我承認。
老爸是大將軍,妹妹是皇太后,外甥是皇帝,加上老爸一直對我寵愛有加,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我想不成紈絝子弟都難。從小我就跟文化無緣,我最愛的是喝酒、賭博、玩女人。至於其它三流九教的玩鷹弄狗、走馬鬥雞等娛樂遊戲,我也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當時的洛陽城,誰不知道我梁大少?
然而,如果你就此認為,我是個成色十足的廢物男,一塊糊不上牆的爛泥巴,那就大錯特錯了。我梁冀是紈絝子弟,但又不是一般紈絝子弟。我時刻沒有忘記自己是什麼樣的家庭出身,自己將來又要做什麼樣的事情,因此,對官場那一套,我是玩得溜熟。
我老爸也有意讓我在宦海里多游游泳,先讓我從跑腿報信的黃門侍郎干起,後來就是侍中、虎賁中郎將、越騎、步兵校尉,不幾年便青雲直上,當上了負責京師治安的執金吾。永和元年,我又升任河南尹,為京都地區最高行政長官。
另看我講話口齒不清,我心裡可是門兒清,不知道這算不算補償效應,呵呵呵!
我在做河南尹的時候,洛陽令呂放仗著是我老爸的親信,對我這也看不慣,那也不順眼,甚至跑到我老爸面前揭我的短。我這人有個優點,就是有氣必出,有怨必申,有仇必報,凡有膽敢犯我梁冀者,雖遠必誅!
於是,我就派人把呂放給刺殺了。為了不讓別人猜疑到我頭上,我一方面移花接木,嫁禍他人,另一方面,又推薦呂放的弟弟頂替他的位置,繼任洛陽令。我這一手玩得很漂亮,把我老爸都忽悠過去了。
因此,後人說我梁冀,集紈絝的驕橫放肆、流氓的凶蠻無理、政客的狡詐陰刁於一身,這也是對我的最高評價。
永和六年,我老爸梁商病死了,還沒下葬,順帝就讓我接任大將軍。與此同時,我弟弟梁不疑則接任河南尹。
我上任第三年,順帝就病死了。後人甚至懷疑是我害的,因為順帝是成年人,不好掌控,所以我把他害死,搞個年齡小的繼位,我好繼續專權。這種懷疑我是堅決不接受的。一則順帝這人很懦弱,好控制得很;二則他是我妹夫,而我妹妹還沒生齣兒子來,我會在這時害死他嗎?
順帝死後,我妹妹就選了一個地位低微的虞美人的兒子繼位,稱為沖帝。這個小皇帝才兩歲,比那個殤帝稍強。不過他做皇帝的時間比殤帝還短,只做了五個月就病死了。
這時,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清河王劉蒜,另一個是勃海孝王的兒子劉纘。劉蒜17歲,劉纘8歲。到底該立誰呢?
從內心來說,這兩個我都不滿意。劉蒜年齡大了,不好控制;劉纘年齡小,但這個娃娃早慧,成長快。兩害相權擇其輕,我還是選擇了劉纘。
在討論這兩個人選的時候,太尉李固稱劉蒜年長有德,極力主張立他為帝。我清楚他的想法,就是為了避免竇、鄧等外戚專權的一幕重演。這當然與我的利益尖銳衝突,我怎麼會同意呢?
由於大權在我手中,還是我說了算。見我執意要立劉纘,李固等反對派也無可奈何。最終劉纘即位,是為質帝。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頂著那麼大的壓力,把質帝扶持上位,但他上台還沒幾天,居然就對我一肚子牢騷。有一次,他竟然自作聰明,當著所有朝臣的面,目指我說:「此跋扈將軍也!」
聽到質帝的話,其他朝臣是又驚又喜,我則是又驚又怒。本來,質帝的早慧就是我的一塊心病,現在他居然當面辱罵我,長此以往,怎麼得了?剎那間,我殺意萌生。
於是,我派人偷偷給煮餅下了毒。小皇帝吃了后,胸腹脹痛。
他催人召李固趕快進宮。我也過去了。李固抱著他問:「陛下患了什麼病?是怎麼回事?」
小皇帝拼著最後一口氣說:「吃了煮餅,肚子悶痛,能喝到水還可活命!」
李固剛準備叫人去倒水,我在旁邊說了一句:「恐怕會吐,不能給水喝。」
聽我這麼一說,左右還有誰敢去拿水?李固只好眼瞪瞪地看著小皇帝中毒身亡。
李固撲在小皇帝的遺體上,號啕大哭,甚至說什麼一定要將此事調查清楚。我心裡冷笑。
就這樣,在整整一年時間裡,連死了三個皇帝。
後人把三筆賬都算到我頭上。其實,我除了對質帝的死負責外,另外兩個跟我屁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