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家

一九八七年農曆十二月十九號!

此時離農曆大年三十，不過還有十天時間而已。

湘南山區一間民房中，昏暗的煤油燈，把屋裡幾張面孔照得有些泛著油光。

六個老少不一的男人依牆坐著，幾人腳下，一個爛鐵鍋中，一團炭火散發出橘黃色的熾熱火光。

一個煙斗在鐵鍋邊上敲了敲，一個頭頂狗皮帽的中年人，一邊換著煙絲，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們家的情況就是這樣，這個家，你們幾兄弟想怎麼分，你們自己決定，老二也和我提過了，他已經上大學了，戶口也遷出去了，這次分家，他就不參與了！」

中年人說完，屋裡幾人齊齊抬起頭，看上靠在牆邊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那個年輕人二十左右的年紀，臉龐有些清瘦，但是那稜角分明的臉蛋，眼眸深邃，還有那修長的身軀，這年輕人給外人第一印象就是俊秀。

可惜眼前這個年輕人並不是主角。

此刻主角靠在最裡面的牆邊，眼神半眯，他臉頰比剛剛這個年輕人更加清瘦，甚至因為營養不良，眼眶都有些窩陷。

他模樣看上去十五六歲模樣，穿著一件打著補丁的棉服，他這張臉，和帥氣沾不上邊，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廋得有些脫相。

甚至因為眼睛時常眯起，還讓人有一種猥瑣的感覺。

葉懷安也不想眯著眼看人，這純粹是因為自己近視的原因，不眯著眼，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是啥！

他抬起頭，看上不遠處那個俊秀的年輕人，看了對方許久，才終於確定，不遠處那個年輕人，的確是自己二哥。

他在自己棉褲下面掐了自己好幾下，才終於確定，這根本不是做夢，自己的確是重生了。

重生到四十年前的這個夜晚，這個夜晚，葉家討論的主題就是分家。

這個夜晚，就算幾十年後，葉懷安還印象深刻，因為從這個夜晚開始，這個家，就算徹底散了！

剛剛那個帶狗皮帽的中年人，就是他的父親葉天德，外號老德子。

說是父親，在葉懷安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只管生不管養的老畜生罷了！

葉懷安旁邊坐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頭大身體小，他頭腦晃動，根本沒在聽屋裡幾人的談話，他低著頭，用一根樹枝，正在扒拉自己腳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神情很是專註。

屋裡幾人對這種情況彷彿習以為常，因為這人，在外人眼裡，還真就是一個大傻子。

葉懷安看著這「傻子」，嘴角卻是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這就是自己的大哥，陳智聰，外號大智。

實際上大智因為天性愚笨，當初他的父親才給他取名陳智聰，或許就是希望對方能充滿智慧和聰明吧，但是事與願違。

他之所以姓陳不姓葉，是因為大智五歲喪父后，兩年後才跟隨母親改嫁帶到葉家的，和葉懷安算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葉家五兄弟，老大陳智聰，老二葉懷辰，老三葉懷亮，老四葉懷平，老五葉懷安！

但是很可惜，大哥陳智聰因為傻子的關係，還有和其他三兄弟是異父異母的原因，從來就沒得到那三兄弟的認可。

之所以是異父異母，是因為葉家本身就是一個組合家庭。

當初葉天德的第一任妻子，三年生了三個兒子，結果第四年得重病去世，也就在當年，他就娶了葉懷安的母親張秋萍。

母親當年帶著七歲的陳智聰嫁到葉家，葉家當時也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加上陳智聰，一下就有了四個孩子。

再後來母親又生下葉懷安，五個孩子，五張吃閑飯的大嘴巴，一家人七口人，日子過得艱難而又心酸。

可就算這種生活，母親依舊艱難拉扯著五個孩子長大成人，甚至還拉扯出一個大學生。

去年老二葉懷辰考上國內重點大學，眼看好日子就要來臨了，母親卻在去年一次意外去世。

母親直到去世后，那平日遊手好閒的父親才從縣裡趕了回來，這剛滿一年不到，沒有女主人的葉家，再一次到了甩包袱的時候了。

往事回憶一幕幕，在葉懷安腦海中浮現，四十年的往事，就如同滄海桑田，沒想到，再一次回到這個夜晚。

屋裡突然輕咳兩聲，一個聲音突然開口道。

「反正家裡一起七畝地，我要得佔兩畝，還有這屋，我要東邊那間大的！」

這聲音剛說完，另外一個聲音迫不及待地開口喝道。

「憑什麼你佔東邊那間屋，一起就三個房間，你就佔一個最大的，憑什麼？」

「憑什麼？憑我是你哥！爸，我和萍蘭就要結婚了，你說總不能讓我們剛結婚，就擠那漏雨的西屋吧！」

葉天德抽了一口旱煙，臉上沒有半點做父親的為難，而是點了點頭，並沒有開口。

葉懷安看著老三和老四為了房子的事，爭吵得臉紅脖子粗，不由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

這就是自己的三哥和四哥，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房間里五兄弟，老三和老四還在爭吵，老大還在專註地扒拉自己腳下的泥巴，老二一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觀，父親葉天德也絲毫沒有一個做父親的果斷，抽著旱煙，任由兩個兒子在爭吵。

只有葉懷安嘴角淡淡的嘲笑浮現，看著這一幕鬧劇。

之所以葉天德對於分家這事，這麼冷淡，是因為分完家后，他就隨二哥葉壞辰去了魔都，說是照顧上大學的二兒子，實際上卻是一去不回，為了甩掉自己大哥這個拖油瓶。

父親葉天德天生就長了一副好皮相，一米八五的身高，在這農村裡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他四個兒子，身高基本都隨他，就算十五歲的葉懷安也也一米七五了，唯獨自己大哥陳智聰只是一米六的矮個子。

葉家五兄弟，目前還有兩人在讀書，老二葉懷辰正在上大二，算是鯉魚躍龍門了，剩下一個便是還在讀初三的葉懷安。

老三老四在家種田，至於大哥，這母親一去世，已經成了人人嫌棄的拖累了，至於葉懷安，如果按照原先人生軌跡，這學是肯定沒法上了。

葉家的家產其實也沒什麼大的家當，最值錢的應該也就是家裡這間三房一廳的土磚屋，還有七口人分的那七畝水田了，剩下一些不能種植莊稼的岩石山地。

至於現金什麼的，在這個家基本沒有，每年維持兩個孩子讀書，純粹靠母親艱難維持，甚至去年母親去世辦的葬禮，還是把家裡唯一的兩頭豬賣了才辦成。

至於父親葉天德這個人，不談也罷，據葉懷安記憶中的時間線，他的第三任妻子，應該就在明年結婚，再後來，他還結了第四次和第五次婚。

組合家庭嘛，沒有感情也正常，別說大哥陳智聰和二哥葉壞辰長相沒有半點相似，就連葉懷安，也和他們三兄弟長相差別很大。

葉懷安和陳智聰長相都隨他們母親，而他們三兄弟，長相都隨葉天德，都有一副好皮相，特別二哥葉懷辰，長相更是幾兄弟中最出色的，一米八的身高，深邃的眼眸，再配上那俊秀的面孔，好一副斯文敗類！

而且還是八十年代的名牌大學生，長相帥氣，這妥妥的主角模板。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二哥後來的成就是幾兄弟中最高的，年紀輕輕便成了一方諸侯，不過那些都是后話。

不過葉家幾兄弟，或許是遺傳了父親葉天德的某種基因吧，那就是對親情特別淡薄，也或許是父傳子受，影響了幾兄弟的未來親情觀念。

所以幾兄弟最後的結局都不太好，特別是上一世的自己結局最慘!

葉懷安還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終於，沉默許久的葉天德終於還是發話了，他清了清嗓子沉吟道。

「家裡一起三間房子，老三要結婚了，你就要東屋吧，老四你要南屋，西屋給老五，七畝水田，老三你佔三畝，老四你佔三畝，老五你還小，就佔一畝，至於老大，竹園還有一間養蜂房，另外我們家岩石山上還有三十多株臍橙樹，這些都給老大了！」

聽到葉天德的分配方案，葉懷安只感覺心裡一股無名火瞬間涌了上來，果然還是這個分配方案，果然還是那毫無人性的葉天德。

自己和大智，就一畝田，連房子都是漏雨的西屋，真的夠絕情!

既然自己重生了，那何必還受這些窩囊氣!

葉懷安隨即站起身，半眯著眼，語氣很冷淡地喝道。

「我不要房屋，也不要水田，大智以後就跟我生活了，就這樣決定了，趁著過年還有幾天，去村裡說一聲吧，儘快辦了分戶吧！」

葉懷安說完，隨即朝旁邊的大哥喊道。

「大智，我們去竹園了！」

陳智聰被葉懷安喊了一聲，木訥地答應了一聲，連忙站起身，跟著葉懷安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