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味譜

顧長明之所以如此發問，是因為他看出了這位「客人」穿著根本不是尋常人的衣服！

而是壽衣！

聽到顧長明的詢問，老婦人不明所以的抬起頭來看著顧長明。

不是詫異顧長明為何詢問自己是否活著。

而是疑惑顧長明為何要如此發問。

「小師傅......我七天前就死了，他們告訴我，在頭七這天回來看過家人以後，要來燒火匠的店裡吃飽才能上路，否則就要變成孤魂野鬼......」

聽著老婦人的疑問，顧長明的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對方果然不是活人！

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明這門一傳承真的落到自己頭上了？

他還記得門規的第三條【亡者詣門，不得拒客】。

違反門規會引發不祥，雖然如何不祥顧長明不清楚，但他依然不敢輕易嘗試。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敢為，可以重於泰山，但不能無緣無故。

「那是這裡了，先前的說辭不過是為了防止生人誤入。」說著看向那老婦人，「先進來坐下。」顧長明引導對方入店落座。

隨後返回廚房，從一個造型古樸的木盒中取出一張長二寸寬四寸的黃紙。

除了其中一面最上方寫著【食單】二字外，其他的部分皆是空白。

「老人家，你看這上面是什麼字？」

顧長明伸手一抖將黃紙展開。

「食單？」老婦人看了一眼，將最上方二字念了出來。

生人中除同行之外，其餘人眼中俱不見其字，皆是黃紙。

這也是顧長明的進一步試探。

「只需在心中默念想吃的東西便可。」顧長明確定了心中的答案之後，雖然心中有些不適，但此刻做出其他多餘的舉動顯然更危險，所以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始面色如常的走流程。

老婦人雖不解其意，但還是照著做了。

不多時，幾行文字顯現於黃紙上。

顧長明心知上面會出現對方的名字以及想吃的東西。

可當他看到上面的內容還是不禁一怔，顯然他沒想到紙上居然會出現這些。

旋即顧長明寬言讓老婦人安坐，自己則是來到廚房之內，站在灶台前，面前是一口漆黑沉重的大鐵鍋，揭開沉重木蓋將黃紙置於空無一物的鍋內，再蓋好鍋蓋。

此時無需在裡面添加米、面、調料之類的。

死人所食為陰飯，自不能以陽間食材烹之。

陰飯乃是陰氣匯聚幻化，亡者魂魄吃下后可以補充來到陽間所損耗的陰氣，表面上看起來和正常飯菜一般無二，但那也只是在亡者的眼中而已，生人看來只是空空如也。

那口大黑鍋也是陰器，只不過也只有燒火匠可以在其中以陰氣幻化飯菜，除了他們這一門外，便是道佛二門也無法催動黑鍋。

道上各門，各司所能，這也是他們可以各自存在的必要性。

在等待的時候，顧長明第一次做陰飯，心中有些擔憂這樣究竟能不能行，若是失敗，外面的老人家可就回不去了。

方才在那張黃紙上，顧長明分明看到那老婦人的名字叫做林月娥，而她想吃的就只是南瓜稀飯、蘿蔔鹹菜以及一隻被啃過一口的雞腿。

就是看到了那些食物，顧長明才會那麼驚訝。

因為在他看來一個人死後在即將進入鬼門關前最想吃的也該是是一些生前最喜歡吃的，或者是一頓大餐。

但就在遲疑之際，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本古樸舊書。

封面以古字撰寫著三個字！

【百味譜】

而就在這時，灶爐內燃氣旺火，面前蓋著蓋子的大黑鍋邊緣忽然開始冒出蒸汽！

蒸汽沿著鍋蓋邊緣升騰而起！

隱約聽去，裡面似乎還有咕嘟咕嘟的聲音，空氣里瀰漫的也是淡淡米湯的味道，其中還隱藏著一絲絲細微的南瓜特有的香甜氣息。

同樣是由陰氣形成的蒸汽又不可避免的被顧長明吸入一些。

那些入體的陰氣又被古書徑直吸收，隨後【百味譜】被無形的力量翻開。

第一頁泛舊的黃紙上忽有畫面映入，逐漸凝實。

顧長明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其中。

一條條片段閃過，那是林月娥的人生。

「月娥啊，咱們這就算是結婚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爭取明年就抱個大胖小子！」

「好。」

「唉，這是咱們的第三個孩子，怎麼又是女孩？今年休息休息，等明年再生一個吧，沒錢也不要緊，稀飯鹹菜日子也得過不是？」

「好。」

「哈哈哈，第六個了，終於生了個小子，這小子有福氣啊，這麼多姐姐，到時候你就看著家裡的孩子，我出去賺錢養活你們。」

「好。」

「月娥啊，咱們的這些孩子也長大了，我們手裡也有不少錢了，你跟著我苦了大半輩子，等兒子大學畢了業，我就帶你出去好好瀟洒瀟洒！」

「都行，聽你的。」

「月娥，我沒辦法帶你去那些地方了，我要死了，攢下來的錢看病也都花的差不多了，這輩子是我虧欠你的，沒錢的事你別和孩子們說，就說錢都在你手裡，他們會對你好的......」

「老頭子......別說了，安心的去吧，孩子們還有我呢。」

「媽，來我家住吧，我家裡亮堂，每天都可以晒晒太陽。」

「媽，我家在一樓，出門方便。」

「媽，我想你了，你撫養我們長大不容易，要不來我家住一個月吧。」

「媽，爸的那些錢......在你那裡嗎？」

「你爸的錢都看病花完了。」

「假的吧？」

「媽，你一直都在騙我們？」

「媽，我們全家下個月要去三亞旅遊，可能不太方便......」

「媽，不是兒子不想叫您來住，實在是下個月要出差，老婆孩子回娘家，要不您去大姐家住？」

「囡囡，你怎麼又把咬過一口的雞腿丟到垃圾桶里了？」

「因為我不想給姥姥吃。」

「......姥姥啊，沒事，媽再給拿一條，鍋里還有。」

「媽，囡囡還小，你能不能別老嚇她？待在你自己屋子裡不好嗎？你要是再亂跑就別再我家住了！」

......

畫面一轉，醫院內。

「老人家因為營養不足太餓，所以才暈到了，你們這些兒女怎麼當的？」

「醫生，不是這樣的，是因為我媽她什麼都不吃，我們每天做好的給她，她一口都不吃，不信你問她自己。」

「是我，我吃不下東西，主要是肚子里不餓，而且一吃東西就噁心。」

搶救病房外。

「林月娥的家屬在嗎？病人馬上要搶救，現在有兩種方案，一種便宜一些，但手術失敗可能性很高，另一種昂貴一些，成功率高一些，但也有一定的失敗的可能，選哪一個你們自己儘快商量商量吧。」

「姐，你說......媽之前那次會不會是在考驗我們？」

......

「救活！一定要救活！」

「她還沒說咱爸的銀行卡在哪裡呢！」

......

「滴—滴—滴——滴——滴————————」

「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

「媽，銀行卡到底在哪啊？」

隨後畫面就陷入了黑暗，所有聲音消失。

直到幾秒鐘后，黑暗中又傳來聲音。

「大辦，一定要風光大辦！」

最後畫面結束，在第一頁頁首被寫下幾個大字。

第一味：【兒孫滿堂，食不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