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好奇
第487章好奇
「媽耶,累壞啦。」
夜色之下,小張同學將車停好,鬆開安全帶,卻沒立刻下車,而是躺在座椅上,重重地感嘆了句。
他們中午就進了家門,雖然胳膊也酸腿也疼,可是她並沒有在家休養生息,放下行李,稍作收拾便帶著袁雨、王亞芹、宋佚馬不停蹄地去做臉、脫毛。
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她還要做頭髮、身體護理,之所以最終選擇了做臉和脫毛,是因為距離上一次面部護理已經11天,超出了正常期限4天,後者也比超出原定的計劃期限6天。
她是北方姑娘,相比於生長於南方,活的十分精緻的楊蜜、袁雨等人,對這些一向不大在意。
於她而言,適合自己皮膚性質的水乳霜足矣。
但是卡是徐老師充值的,而且明確告訴過她,餘額每年年底會全部清零。
為了不浪費,徐行、賈鈴、宋佚、王亞芹、袁雨、賈鈴、三個大學同學甚至靳芳芳,她平時能逮一個是一個,因為卡中的餘額她和徐行兩個人根本用不完。
最讓她感到絕望的,卡中的額度雖多卻只能用來購買護理,其他的哪怕拉雙眼皮都不行。
坐在副駕上的宋佚機械似的下了車,過了一會兒,沒見小張同學下來,又拉開了車門,疑惑地望著她。
「你還坐著幹嘛?」
小張同學拿起包包,不大確定地道:「你說明天進組了,我們會不會被罵?」
「徐老師在片場很兇?」
小張同學下車了,將包包挎到脖子上,從後排提出大包小袋:「不是他啦,你沒聽說嘛,好多老師在片場性格都特別古怪的,就像陳老師,生氣了見誰罵誰。」
「可是伱是投資人哎!」
小張同學眼睛陡然亮了,經宋佚提醒,她才醒悟過來,她才是《北平》的出品方的大股東,可是這點亮光馬上又淡了下去:「可,我也沒給他們片酬,他們罵起來不是更沒顧慮?」
「哈哈哈。」
兩人嘻嘻哈哈地進了門,一樓的壁燈亮著,但卻沒半個人影,倒是二樓的廊燈大亮。
考慮到爺爺住在一樓,倆人自打進門就刻意了壓低了聲音,上了二樓,宋佚朝著右側挨著書房的卧室,道:「回去睡覺啦。」
二樓房間很多,但平時只有徐容和小張同學居住。
儘管挨著主卧的次卧以及書房旁邊的卧室大多數時間無人居住,但同樣是專屬於個人的房間。
一間是徐行的,一間是給宋佚留的。
若非徐行不願,徐容都恨不得把主卧讓出來給徐行住。
儘管她每個月在家住的時間不會超過3天。
小張同學抬起了手中提著的蛋糕,在宋佚跟前晃了晃,疑惑地望著她:「你不吃啦?」
她們都還沒吃晚飯,馬上就要進組拍攝,必須保持最佳身材!
但是在回來的路上經過討論,她們一致認為,飲食規律才是減肥的必要充分條件。
「啊。」宋佚望著蛋糕,喉頭下意識地動了下,「可是會胖哎。」
「你不是喝水都會胖嗎?」小張同學以鼓勵的視線看著她,「那還不如吃點好的。」
宋佚皺著眉頭,小張姐話,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在幾米之隔的書房內,徐容屁股和左腳都在椅子上,手中捏著支雪茄,在鼻尖輕輕嗅著,眼睛卻盯著畫面定格的電腦屏幕,臉上少見地露出一抹疑惑。
電腦中正在播放的是《北平無戰事》的素材。
情節為因黨國系統性貪腐導致本應發放給十幾萬學生的配給糧遲遲無法兌現,北平、東北各大院校的學生圍堵華北剿總,壓力的聚焦點,民食調配委員會副主任馬漢山在走投無路之下給揚子公司的孔總打電話催糧食的戲份。
而此時定格畫面為程昱飾演的馬漢山坐在桌子上,左手拿著電話話筒,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從茶杯里掏出了一把茶葉塞進了嘴裡。
徐容和程昱算不上陌生,也談不上熟悉,但卻知道這位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把正反面角色都演繹的十分出彩的同行,前兩年他衝擊電視劇大滿貫時,程昱是他大滿貫道路上最強的競爭對手之一。
今天回來看了最近一段時日《北平》的拍攝素材,他隱隱有種感覺,如果程昱能夠穩定發揮,至少有七成的概率憑藉《北平》衝擊白玉蘭。
《北平》的每一個角色都相當複雜,馬漢山勢利、張狂、貪財乃至可笑,一身的江湖習氣,但這只是其性格的一面。
目前為止,程昱把這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至於另外一面,大概相關的戲份還未開拍,他暫時不得而知。
但令他疑惑的,他不能完全看懂程昱的表演。
表演是一個外內外的過程,反過來,通過外在的呈現形式,同樣可以大體推斷內部技巧和心象建設。
一個精明的、狠辣的反面人物,沒有劇本賦予的喜劇劇情,也沒有使用口吃、口歪眼斜之類的低端技巧,卻能如喜劇一般讓人發笑,這是不合理的。
「篤篤。」
徐容聽到敲門聲,挑了挑眉頭,敲門聲節奏間隔極短,這是小張同學的風格,力度較往常卻稍微輕一點,按照她的習慣,意味著她敲門的時候有點心虛。
他抬起頭,並沒有出聲,不出他的預料,隨著「咔嚓」一聲,房門開了。
小張同學端著一小碟蛋糕走了進來:「徐老師,你餓了吧,特地給你買的蛋糕。」
徐容將放在椅子上的左腳放了下來,把雪茄收進了木盒當中,問道:「沒特地買我最愛喝的奶茶嗎?」
他說著又補充道:「雙拼、大杯、少冰、三分糖那種!」
小張同學有點綳不住了,色厲內荏地道:「你還吃不吃?」
「吃吃吃。」
徐容接過了碟子,道:「我讓劉姐給你們留了飯菜,都放冰箱了,熱一下就能吃。」
劉姐是張揚新雇的保姆。
「啊,我們吃過啦。」
小張同學眨了眨眼睛,不好再多討論吃的,迅速轉移了話題:「你看新聞了嗎,《毒戰》昨天票房又是第一哎,比第二名的《冰川時代4》足足多了2600萬,楊蜜估計要氣死了,只有160萬。」
「還不是靳芳芳搞的鬼。」
徐容感嘆了一句,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如今,他越發感覺有容傳媒在靳芳芳的帶領下,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完全超出了他最初「小作坊」的定位。
「芳芳姐?」
徐容「嗯」了一聲,道:「你還記得《毒戰》剛上映的那會兒,靳芳芳提出的『不受市場歡迎的致敬人民衛士的小眾國產電影』的宣傳策略嗎?」
「嗯。」
徐容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當時我也沒想到她的目標竟然是這個月才會上映的歐美大片。」
小張同學打鼻孔發出一道疑惑的鼻音:「嗯?」
「你仔細想想,『致敬人民衛士』、『國產』這兩個概念和『不受市場歡迎』、『小眾』這兩個概念放在一起會讓人怎麼想?」徐容將一塊草粉送進口中,也不知是酸的,還是別的緣故,牙齒輕輕地打了個寒顫,「這是一種相對隱蔽的販賣愛國主義情懷,比網上那些『不買什麼什麼手機不愛國』、『不買什麼車就是不愛國一樣』要高明一些,但是本質是一樣的,說輕點叫做道德綁架,說重一點叫做別有用心。」
《毒戰》能夠壓制《冰川時代4》,不僅僅是影片質量的問題,靳芳芳的營銷策略,在任何一個有著統一文化認同的民族、國家都是最有效的,尤其是對抗《冰川時代4》這種異國文化娛樂產品。
但是徐容卻隱隱擔憂,《毒戰》的成功,勢必會讓各行各業競相模仿,最終形成某種極端的現象。
靳芳芳和《毒戰》都不是這種行為的始作俑者,但因為影視作品的巨大影響力,這種營銷策略更容易被其他行業的營銷從業人員學習、研究乃至發揚光大。
但這種行為本身於電影行業是毒瘤一般的存在,它給電影人提供了一條超級捷徑。
電影創作者不必再去認真挖掘社會上存在的問題、反應大眾的期待,只要一直販賣情懷就能幫助資本一直收割觀眾的錢包。
這種營銷策略運用的最成功的,是八十多年前某中歐國家。
小張同學望著徐容那「你這些明白怎麼回事了吧」的眼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芳芳姐特別善於坑人?」
徐容呼吸微窒,在小張同學注目之下,他猶豫了一瞬,才道:「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那她會不會坑我?」小張同學略微有點擔憂,「之前好多簽字的材料我都沒看就簽字了。」
「不會。」
「你怎麼能確定?」
小張同學聽著徐容篤定的語氣,並沒有覺得踏實:「那些文件里好多專業名詞我根本都看不懂什麼意思就稀里糊塗地簽了。」
徐容將最後一口蛋糕放進了嘴裡,道:「虧你還是兩家公司的老闆,你知道管理的本質是什麼嗎?」
「什麼?」
「是人。」
徐容拿著碟子就要往旁邊的垃圾桶里,被小張同學伸手攔住了,她道:「我再去給你切一塊。」
「不了吧,看這蛋糕也不大,我再吃你們倆還有的吃?」
「那,那你不吃就算啦。」小張同學順水推舟,「是人是什麼意思啊?」
「《孟子》講『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它的核心本意並非單純教人敬人、愛人,其要表達的內容是作為古代道德標準、資源分配者的『仁者』、『有禮者』的前提是敬人、愛人,翻譯成白話就是所有的流程、規則、架構等等一系列服務於管理的手段,其核心都是管理人。」
「因為但凡規則,就必然存在漏洞。」
瞧著小張同學眼中迷惘卻又儘力地保持眉頭舒展,徐容沒再繼續說下去,小張同學《三十六計》都還沒學囫圇,《論語》、《孟子》這些高端玩意對她來說實在太深奧了。
「咦?」
眼角的餘光一晃,瞥見宋佚在門外探了探腦袋,但又迅速縮了回去,他不由喊道:「宋佚你貓門口乾嘛呢?」
小張同學如蒙大赦,脆生生地道:「嗨呀,那就不打擾你工作啦。」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身離去,掠過門口時劈手帶上了門,截斷了徐容的視線。
見小張將門合上,站在門口的宋佚也悄悄地吐了口氣。
今天了解到的一件事,導致徐容在她心中的印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脫毛的時候,她發現小張姐竟然保留了隱秘之處的毛髮,這讓她不能理解,對於女性,脫毛不僅僅是為了好看,也是為了來大姨媽的時候保持衛生。
可是小張姐偏偏把關鍵處給漏了。
她並未猶豫,當時就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然後她得知了一個大秘密,徐老師的強烈要求!
天呢!!!
她見徐容的第一面是在招考現場,進入人藝之後,徐容又是帶她的前輩,儘管徐容只比她大兩歲,但一直以來,徐容在她心中的形象都是一位嚴肅又不失和藹的老師,如今其地位絲毫不亞於于是之等前輩。
她平時擺爛故意讓他的期待落空,是逐漸意識到,自己絕無可能達到他的要求,與其讓他以後失望還不如不抱任何希望。
可是此時,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徐容。
她實在想象不到,平時那麼正經、才華橫溢的徐老師,竟然是個老色胚?!
就像粉絲追星,追到半道,猛然發現帥的發光的「老公」竟然長的像光頭強。
理智上,她覺得合情合理,情感上,落差太過強烈,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
而此時,徐容望著屏幕上捏著一把茶葉往嘴裡塞的程昱,愈發好奇。
程昱塑造的馬漢山有一種奇特的感染力,而且這種感染力卻給他一種「野」的感覺。
思考了一會兒,仍沒有頭緒,他不再鑽牛角尖,並且輕地合上了電腦。
到底如何,明天到了劇組瞧瞧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