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門已是江湖
曹沫接過兩本書,默默的放入了方寸物中。
「這幾天就安安心心地在這裡待幾天,準備好了就可以動身。」端木賜說道。
「本身就是漂泊客,還有什麼好準備的,我回去收拾好就動身吧。」曹沫說。
其實曹沫是不大願意離開的。好不容易不再像無根浮萍一樣隨波逐流了,有先生師叔護著。
本打算安安心心修行品境界,在浩然天下不至於讓人一刀砍死,再出門遊學。如今先生已經遠行,而且聽師叔的語氣,先生對自己一這路早已安排好了。
「還有,這一去也不用回這邊了,以後也再沒有白鹿書院。」端木賜補充道。
端木賜看曹沫不解,接著解釋道
「前幾日那個太安城傳出十二道金牌,下令焚書坑儒,整個大姜王朝境內除醫藥以及一些農書外盡數焚毀,諸子百家除法家以外典籍皆嚴令禁絕,過幾日法令就應該從北部傳到這南部了。」
「先生是往北去了嗎?」曹沫急切的想證實自己的猜測。
「其他百家之人在幾天之前就動身了,師弟算去的晚的,小沫啊,希望你不要讓師弟失望,不要讓我失望。」端木賜繼續說道。
聽完,曹沫知道先生是在等自己才動身比較晚。也明白先生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隨即說道
「必不敢懈怠。」
曹沫轉身回房收拾東西,將隨身換洗衣物與平常用品單獨打包。簡單熟悉了一下方寸物的使用方式后,就將金鳴劍與師叔所贈的書籍收進方寸物中。
巡視了下房間看沒什麼遺漏,就將方寸物那塊無事牌繫於腰間,然後將那間屋子認認真真里裡外外打掃了個一乾二淨。隨後將包袱背上,鎖上了屋子。
端木賜在外已等候多時,這位中年儒生著一件灰色長袍,高大身材,長臉寬鼻,面白無須,瞧著和和氣氣,與人為善。但如果有參與過春秋戰事的人在這兒,一定不會認為這位中年儒生有多和善,相反,看著他笑意盈盈的表情一定已經心驚膽戰。
那場一統之戰,這位儒家門生遊說諸國,以一己之力改危亡。活魯,霸晉,亂齊,滅吳,雄越。你要說他和善,那吳王夫差能被氣活。
曹沫臨行前換上了一件雪白長衫,將滿頭長發束起,那塊看著材質普通的無事牌墜於腰間,背上一個裝滿衣物用品的包袱來到了門口。向中年儒生長長做了一揖,隨即大踏步邁向門外。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書上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不過沒關係,書上還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那在田間忙著割稻的田家人只見從山上書院出來一個白衣結髮的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雖穿著沒多華麗,卻不像這田間人家鬆鬆垮垮。也沒有這山野之間天生的淘氣,自有一股莊重。
有眼尖的人看到那少年竟然生的一雙重瞳眸子,連連稱奇。還不忘指給身邊的人看,引得一群人放下手裡的活計,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有說曾經親眼見到這少年在開春時衣著破爛上山去,想必是那書院夫子的遠房親戚,落魄了前來投靠。
也有人插一句說「未必,想必是書院夫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在不是沒可能,我聽隔壁集市上的王屠夫說那白面書生最喜逛那勾欄艷地,那煙柳之地的女子也是最愛在那風流書生身上下注。」
聽到這,這邊一群人頻頻點頭,東拉西扯,越扯越遠,竟還有些懊惱自己年輕時沒有好好吃那墨水,好像使得自己白白浪費了一件香艷美事。
還不忘暗罵山上夫子道貌岸然,不是東西,然後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掄起工具狠狠鋤地,以此來宣洩自己的不滿。
隨即又七嘴
八舌議論起來,當然也有人意識到手裡的農活還沒幹完,復又默默回去幹活,曹沫在議論聲中走遠。
他當然將這些話都聽了進去,只是搖了搖頭,沒打算做爭論,甚至還覺得有些可笑。
一件莫須有的事情竟然能讓那群人如此捶手頓足,忘卻端師叔平常的恩惠,還惡語相向。
見微知著,這天下的風氣,都歪到九霄雲外去了吧,曹沫心想。
……
曹沫沿著那條賜兒山下的白水向西走了一路,他要找到最近的一個渡口,到時候沿水路而行就能省些腳力。
想著一路,忽然轉過一個山崗,道路就開闊起來了,又走了大約路的,迎面是一個山野集市。
集市上有三三兩兩的小販在叫賣著,曹沫尋了個麵攤坐下。
「店家,一碗陽春麵,多放辣椒香菜。」
這位原籍冀州的少年似乎在南國流浪許久,口味也偏重辣起來。
「好嘞,客官。」
攤販主人立馬應道,斗大的地方,哪有什麼店小二,老闆話音未落,手上已經開始動了起來。
不多時,熱騰騰的陽春麵就端了上,。曹沫走了一路,也未進米糧,當即大口吃起來,不一會就吃的滿頭大汗。
這邊曹沫正在自顧自吃的正香,一隊人馬由遠及近,在小集市邊停下。
為首一人翻身下馬,將馬拴在樹枝上,就近招呼一個小攤販問了些什麼。
待得到回答后,就招呼其他人也下了馬,一行人規規矩矩,徑直向曹沫這個方向走來。
這群人在曹沫邊上分作兩桌坐下。
「老闆,你這鋪子有什麼吃的。」發話人卻並非是為首一人,語氣和和氣氣。
「回好漢的話,小店只是做給過路人吃個飽飯的生意,並無什麼山珍海味,只賣陽春麵。」店家戰戰兢兢地回,生怕惹惱了這群騎馬挎刀的人。
「無妨,陽春麵就陽春麵吧,給我們這每人來碗陽春麵,少放辣子啊,你們南方的辣子勁是真的大啊。」
那人訕訕的說道,似乎是前些天吃的那盤辣子雞丁滋味還在嘴中。
「好勒,客官您稍等,包您滿意。」店家放心的說道,手上不亂,這邊一行人已經聊開了。
「他奶奶的,上次吃的那盤菜是真的辣啊。」一人說道。
「確實,老子平常地瓜燒是一壺一壺的灌也沒什麼事,沒想到讓一盤菜搞得齜牙咧嘴。」一人心有餘辜似的附和道。
……
一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愣是讓一旁的曹沫沒猜出個所以然來,從字裡行間只能大致猜出這群人是從北邊來的,而且是剛到。
終於,有一人開口,但這一開口卻讓曹沫大吃一驚。
「大哥,你說那賜兒山是在這附近吧,兄弟們這幾天幾夜的趕路也該到了吧。」一個體格高大的漢子瓮聲瓮氣地說道。
「離這不遠,問了剛剛那個小販,說再沿著這條河走上三十里就到了。」為首那人回道。
賜兒山,幾天幾夜趕路,這幾個詞從那幾個人嘴中說出時瞬間讓曹沫警覺起來,隨即又裝作埋頭吃面的樣子,一邊一字不差地將邊上一行人的談話聽入耳中。
但是那幾伙人只是提了一嘴便不在提及,又開始侃起了大山。
賜兒山,白鹿書院。
端木賜在曹沫走後也沒多做逗留,回望了一眼山下的小村子,將書院中所有痕迹一概抹除,隨即也下山而去。
而在山下村子中,有一少年正在一處新修的墳前低聲哭泣,少年一抔抔的往新墳上壘土,許久,不知是哭累了還是少年壘土累了,停下了動作,靜靜地坐在墳邊。
之前那位交不上賦稅的李家寡婦在那一遭之後便大病了一場,接著就是連日的卧床不起,不久即撒手人寰,留下獨子一人。
天,少年獨自一人徒手挖了這座新墳,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之後,他將會為無數人的新墳壘上一抔土。
少年名叫李斯。
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山間小集市上,一群短打扮的漢子正圍坐在一個小麵攤上高談闊論,絲毫不顧忌,而在他們鄰座,一個白衣少年正埋頭吃面。
少年正是曹沫,在之前聽到他們談論賜兒山後,他便在小心注意邊上那桌的情況。
結合他們談話的隻言片語和師叔的話,曹沫總覺得這群人來者不善。
正在少年關注這群人時,一匹跛腳馬正慢悠悠地出現在離這不遠的官道上。
馬到了近前就停下了,下來一個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男人容貌平常,屬於那種在人海里不容易讓人記住的一類,不過下巴上那一撮發亮的鬍鬚卻讓人覺得異常精神。
中年男人沒拴馬,徑直向麵攤走來,那匹跛腳馬打了個響鼻,溫順的呆在樹下吃著草。
曹沫與那撥人同時注意到了走過來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都沒太過在意。
只見中年人先向麵攤老闆要了碗陽春麵,然後四下看了看,走到曹沫桌前,問道「小兄弟,拼個桌可好。」
曹沫打量了那中年人一眼,點頭應允,不知道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葯,那就靜觀其變好了,隨即又埋頭吃面。
「不知小兄弟是何方人士,要往哪裡去啊。」
曹沫沒有搭理他,只當做沒聽到。
沒想到那中年人不僅不覺得尷尬,還發揮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在一旁絮絮叨叨個不停,大有非要問出個所以然的架勢來。
曹沫只是不搭理,那些流浪的日子,讓這位曹氏獨子在行走江湖這方面異常小心。
不久,中年人的面端上來了,他也終於打算不再為難這個與他同坐一桌的少年。
似乎是為緩解尷尬,在他吃面之前,故意大聲對說了一句
「算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然後拿起一雙筷子就大口準備吃面。
這一說不要緊,幾乎在同時,鄰桌那個為首之人與曹沫皆是心頭一震,然後齊齊抬頭看向那個還在大快朵頤的中年人。
鄰桌上的為首之人緩緩起身,向老闆要了三個碗隨手提起了一壺酒走了過來,曹沫趕緊繼續埋頭折磨碗里那幾根麵條。
那漢子自顧自坐下,將三隻酒碗倒滿,說道:
「剛才聽這位兄弟說什麼知之為知之,感情兄弟是位讀書人啊,我徐三這輩子最敬佩的就是讀書人,最悔恨的就是沒能夠好好讀那聖賢書。」
說完還叩腕嘆息,看著要多後悔有多後悔。
這讓鄰桌跟著他來的那一撥人驚掉了一地下巴,當然他們是不敢表現出來的。
那位中年人抬起頭,眼疾手快的拾起一隻倒滿酒的碗就往嘴裡灌,嘴裡還連連客套哪裡哪裡。
喝完還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眼睛卻偷瞄著餘下的那一碗酒。
「俗話說千金易得,知音難覓,一看兄弟就是個好學的人,我打娘胎里時那算命先生就說我以後會是個學的讀書人,能讀出大學問,奈何家貧,只得做這跋山涉水日子苦哈哈的商人。」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聊了起來。
忽然,中年人端起那剩下的一碗酒倒進嘴裡,認認真真的說道
「既然我們如此投緣,就在此斬雞頭燒黃紙結為那異性兄弟如何。」說完便又自己給自己倒滿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