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人間煙火氣 第十四章 小樓風波(下)
「膽大惡徒!」這時,只聽得那黑衣劍仆一聲厲喝,二話不說便拔劍而出。
「救人要緊!」
周到心中急切,剛將一口氣用盡,當下只說了這句,又深深吸了口氣,便也再不與這人交涉糾纏。
那人聽了一愣,然而下一刻,他冷漠神情,舉劍便刺。
「兀那漢子!」只聽得不遠處也傳來一聲厲吼:「敢爾!」
這黑衣劍仆置若罔聞,動作不停,一劍刺出,剛猛無比。
「當~」的一聲脆響,電光火石間,只見那黑衣劍仆手中長劍竟然被不知什麼利器擊中,劍尖輕鳴不止,劍身橫移,竟將這男子帶了一個趔趄。
正是伍沔一眾在這緊急時節匆匆趕到。
這黑衣劍仆當下停了動作,將冷峻面龐向那處瞧去,卻正瞧見伍沔也臭著一張臉,遙遙舉著二指重重的向他點了兩下。
而那魏公子看得真切,只見這群人中隱著一位闊肩長臂笑呵呵的中年人,此人衣著素樸,多處補丁,一眼看去和和氣氣,似乎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泯然眾人。但她適才親眼所見,此人含笑間抬手似乎隨意揮動,卻只聽身後魏玄手中長劍便被擊中,這人絕對非同凡響。然後她便見這一行人中還有一熟面孔,那人此時也笑著向她看來。
此人年紀輕輕,卻生的英武不凡,不是伍員,又是何人?
「子胥見過師姐。」伍員瞧見此人乃『稷下學宮』同過幾堂課的長者,且這公子萊名達海內,自是不敢託大,立即便上前見禮。
「子胥,你可還認得我嗎?」魏萊也不與他見禮,只是清冷詢道。
伍員再施一禮,笑道:「師姐哪裡的話,阿員一向敬重師姐,怎會故作不識。」
魏萊身旁的紅衣女孩當下介面道:「如此便是想縱容家奴,在你這姑蘇欺辱我主不成?」
「伍子胥不敢!」伍員心中藏笑,神色未變,也不理這丫頭,仍舊面露和煦道:「師姐,你有所不知。這位施救者!名曰周到,周先生,乃偶姑蘇的一位奇人。」
伍員故意將『施救者』三字咬得重重的,讓這旁人都聽了個清楚。
「如此喪心病狂之人!」那個紅衣女孩兒顯然是氣壞了:「你怎得敢誇口稱奇人!施救者?哼!眾目睽睽之下,褻瀆我姐姐死後清白,當與禽獸無異!想我姐姐適才不惜投湖以護名節,屍骨未寒,卻哪料到生前不惜一死守護的貞潔,轉瞬間便被此人糟踐!你怎還敢為此人護持?!難不成你果真沒把我女兒大防看在眼中?果真不怕這天下道義?果真……」
伍員哪能料到這位姑娘嘴上功夫如此了得,幾句話的功夫,便將她那姐姐的遭遇直描繪得慘無人道,一時令圍觀眾人的心都給融了。若不是有伍沔與他壓場,恐怕周到此時都要被人活活剝皮抽骨了。
伍員一時爭鋒失利,啞口無言。
阿包阿貝此時哪有心思去關注其它,什麼落水,什麼大防,什麼道義,他們統統拋在腦後。現在兩人心裡只是緊張師父,悔不能今日安份待在家中,跟師父還有老爹清茶淡飯。
剛剛黑衣男那一劍早已將二人驚破了膽,嚇得阿包淚眼汪汪,阿貝也是眼噙熱淚,一陣后怕。
「姐姐,對不起……我……我師父是好人……」此刻,阿包還是壯著膽子上前,輕輕拽了拽那紅衣女子的袖子,阿貝也邊哭邊止不住賠禮道。
這倆孩子此時眼含熱淚,女孩兒懷中緊緊抱琴,柔柔弱弱的,男孩只故嗚咽,滿臉無助,一時間竟也楚楚可憐,十分凄慘。
「哼!撒手。」紅衣女子冷哼一聲,側過身去,一時也閉口不言。
即使那邊嘴上斗得昏天暗地,周到也不去管他,他此時眼中就只有這位藍衣姑娘,待他一連施了三次人工呼吸,這便又萬分緊張的交叉起雙手,摁在這位溺水者的胸前,重重的施起了心肺復甦。
他身旁衣衫破爛的仕童看得清楚,只見在這位『奇人』雙手重重按壓在那已溺死的藍衣姑娘胸前,力道極重,十分急促地按壓著,而那死人張開的嘴巴隨著那雙手掌按壓律動,竟正一口又一口的慢慢湧出水來……
周到原本心無旁騖,暗自記著時間,每按壓三十秒便換一次人工呼吸,一連三輪過後,曉得那四分鐘黃金時間的他,內心也越發急躁,這可是一條命啊!在這姑娘被救上岸之後便至少浪費了近四十秒鐘,這會兒又忽然聽到遠處眾人那爭來議去,喋喋不休,隱隱還傳來阿包的陣陣哭泣,他一時心煩意亂,又想著自己根本也沒有救護經驗,心中氣餒,一時間悲由心生,竟然想要放棄。
【老周!你管他那麼多!這都是一條命!】
李白的厲喝在他腦海炸響!
【對!這是命啊。】
當下他手腳不停,再次機械性的重複著那些動作。
周到此時也根本不會去注意到,那位白衣的魏公子早已將一雙可以殺人的冷冽目光投向了他,很久了……
等周到反應過來之時,四周早已無人喧嘩,沒有功夫去理會,他只盼著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周到整個人也越加絕望,若不是有李白在心中不斷給他鼓勵,此時他可能早就已經放棄了,都過去五分鐘了啊!周到一遍遍重複著那機械性的按壓動作,不由一邊從口中輕聲祈求道:「求求你!醒一醒吧!」
「振作點!活過來啊!」
圍觀眾人一時間見這人狀若瘋癲,口中話語也無人理解,只以為這個周到是個痴人,卻不知為何心內波濤起伏,五味雜陳。
「求求你了!振作點!」
「快給老子醒啊!」
「求你了……」
……
「咳!」
正此絕望時刻,幾乎拚命的周到,忽然聽到了一聲宛若來自天國豎琴般得輕微律動。
周到一愣,停下手中動作,他一臉呆像好似不敢相信,接著他幾乎是本能般地俯下身子去聽這女孩兒的鼻息,又拿起早已透支的手臂顫抖著向女子的手腕處抓取。
「咳咳……」
只見這女孩兒再次輕輕地吐出兩口清水。
他獃滯的目光漸漸泛起波瀾,咧起嘴巴,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張臉都在告訴別人什麼叫做喜悅。
「呵,呵呵。」
「哈哈!」周到不由喜極大笑。
然後他拿手拍了拍這女孩兒臉龐,喚道:「醒醒……」
「聽得到么?」周到故技重施,又呼喚道:「醒醒,醒醒!」
「咳咳!嘔……」見這女孩兒似是要乾嘔,他循著記憶將這姑娘上半身抱起扶正,將頭側過,不斷輕輕扣著,梳打著她的後背。
「嘔!嘔……」只見這女孩兒乾嘔了記下,終於將腹腔內堵塞她喉嚨特別難受的清水吐了出來。
「咕嚕……活!活了!」周到身旁那個仕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由咽了口唾液。
這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霎時間,周遭一片嘈雜,議論紛紛不斷稱奇。
周到也不去理會,只是不斷梳打著這女孩兒的後背,悉心呼喚『醒醒醒醒』。
這女孩兒吐了兩口,似乎本能般感覺到了什麼,她緩緩睜開雙眼,臉色煞白,嘴唇青紫,目光獃滯,愣愣地看著前方,渾身顫抖。
周到遂脫下外衣給她裹上,起身退去。
他此時雙手脫力顫抖不已,心情卻無比暢快。
【老李,我這會兒快走兩步離開,算不算大俠?】
李白一愣:【何解?】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李白:【你這用法倒也貼切。】
周到吹起了口哨,樂呵呵的快走了幾步。
「周先生,留步!」只見那黑衣劍奴攔住周到去路。
「嗐!」周到笑著,拍了拍這人肩膀:「不用謝了,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哈哈。」
正說著,他側身就要離去。
哪知那黑衣劍奴又閃身攔住周到去處,仍舊是一張撲克臉:「周先生,請靜候主人發落。」
請?周到聽懂了,發落?周到也聽懂了,這倆詞連在一起周到卻是不懂了。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