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搞宅斗不如謀反6
宋凌霄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沒回答姜秋林的話,直接問候道:「大將軍安好,本王攜阿嫵歸寧,咱們進去說吧。」
姜秋林麵皮抽動,憋著笑點點頭將人請進府中。
姜嫵看得暗自嘆氣。這位大將軍縱橫官場多年,卻並沒有沾染幾分官場習氣,憑藉著一身調兵遣將的能力和萬夫莫開的勇武,向來直言直語,無需虛與委蛇。只是這副直腸子,卻得罪了不少人。
今日這般作為,如果換了旁人,自然會明白該如何打圓場才能讓翼王心中痛快。
待進了府中,阿嫵與姜夫人一道去了后宅,姜秋林則引著宋凌霄進了正廳。
宋凌霄一撩衣袍,毫不猶豫地坐在上首,就著婚事寒暄了幾句,便忍不住開口:「我與阿嫵此次回門,一是要拜謁岳父,二則是敘敘情誼。」
他一方面想表露自己的威儀,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已經放軟了身段。
「大將軍也知道,父親偏愛大哥,我的處境不過爾爾,如今有幸與將軍有了翁婿之情,還望您平日里照拂一二。」他表情幾分恭敬,話里話外的意思卻並不讓人痛快。
見姜秋林不語,他端起茶盞風度翩翩地小啜一口,想作高深莫測之態,卻冷不防嗆了一口,咳得面色漲紅。
姜秋林皺眉,對他這樣急迫地表露來意很是不爽,當下也不吩咐人為他順氣,只冷眼瞧著。
等他咳了好一會兒,姜秋林才緩緩開口:「喝茶之事急不得,翼王殿下不妨細品。」
既是在嘲笑他的失態,也是在暗諷他的急功近利。
宋凌霄咬牙,心中惱恨。
「更何況……」姜秋林一雙眸子利得像劍,緊緊注視著宋凌霄。
「翼王殿下,君臣為大義,私情為小義,你我雖為翁婿,然而君臣之分在前,自然不能因為私情而逾越了。」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直白。
宋凌霄臉上咳嗽導致的漲紅還沒來得及褪去,便又重新紅了一層,好像渾身的血液都逆流到了頭上。他一拂袖站起來,又克制地坐下去。緩了一會兒,皮笑肉不笑:「岳父想到哪裡去了,本王自然明白。」
他的一雙手隱在袖中緊緊攥著,狀似無意地扯開話題漫談了幾句,姜秋林也不想鬧得雙方都不愉快,於是忍住煩躁附和著,二人一來一往說著不痛不癢的話,維持著虛假的表面情誼,空氣中瀰漫的尷尬終於稍稍消散。
那邊姜夫人葉氏拉了姜嫵的手坐在榻上,氣氛卻要和諧許多。
姜夫人主動提起那位王府的側妃:「賀嫣那丫頭從前看著就不太安分,如今怕是沒少給你使絆子吧?」
「阿娘放心,女兒自然不懼她。女兒從小習武,她才害不了我呢!」姜嫵親昵地拉住姜夫人的衣袖,俏皮地眨眨眼,滿臉的明媚嬌俏,與從前如出一轍。
姜夫人被她的樣子逗得直樂,點點她的腦袋笑罵一句,「你呀,被我嬌寵壞了。」
笑完了又忍不住嘆氣,「你這樣很好,可是阿娘有時候真擔心。這世上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空有功夫,卻無心計,真怕你被人欺負。」
「阿娘就放寬心吧,哪有人能欺負的了我呀?」
姜夫人搖搖頭。
「原本想著為你尋個家世普通的人家,平平淡淡過一輩子,有我和你爹壓著,量他也不敢冷落你。」
「可你偏偏自己選了一條難走的路。翼王是皇家人,註定不能像尋常男子那樣待你,你爹身為將軍,卻也是人臣,不能不敬,更何況你爹……不知道能護你幾時。」
姜嫵明白,姜夫人咽下去的那句話是:功高震主,天子有疑。
「時人總以女子宜室宜家為美譽,旁的女子出嫁前,學得是女四書、三從四德,學得是如何留住夫君的心思,如何做個寬和的主母。」
「可是阿嫵,」她頓了頓,目光溫和慈愛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
「男人的寵愛都是鏡花水月,掙不來的。」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阿嫵,娘希望你自己立得起來。」
姜夫人亦是武將世家出身,從前上過戰場,策馬與姜秋林並肩殺敵,更曾疾馳百里於萬軍中斬過敵首。
姜夫人搭著她的那雙手,哪怕這些年保養得宜,仍薄薄地覆著一層繭。這雙手挽過強弓,牽過駿馬,握過刀。她與這個時代的許多女子不同,她有著自己的底氣,不是靠家室、容貌、或者丈夫的寵愛,而是一種對自己的信任。
姜嫵心中驚詫不已,對上她滿含期盼的目光,猶疑片刻,決定透露幾分自己的打算。
她沉默片刻,低聲道:「平平淡淡或許很好,卻非我所願。」
她的眼眸很亮,有一種名為野心的火焰在她瞳仁中跳躍。
「阿娘,佛家說眾生平等。既然如此,為何女子就不能伸手朝堂,攪弄風雲呢?」
聲音很輕,卻堅定。
姜夫人瞪大眼,嘴唇微張,大吃一驚。
姜嫵安靜地等待著她的審判。
她既然用了原主的身體,就不得不考慮原主父母的感受。倘若他們願意,憑藉將軍府的能力,奪位自然不是難事,倘若他們不願……這事便要容后再議了。姜嫵甚至考慮過,為了將軍府的名聲,她即便奪位也要改名換姓,徐徐圖之。
至於放棄?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心中有決斷,但她還是有些惴惴,卻見姜夫人愣了許久,忽然豪爽一笑,素手一拍大腿,簡直恨不得仰天大笑。
「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兒,有志氣!」姜夫人拍拍姜嫵的肩膀站起來,在姜嫵錯愕的目光中活動活動筋骨,把手指掰得咔咔響。
「你今日所言,恰如我幼時所立之志。只是阿娘沒能做到,縱然戎馬倥傯,也只能嫁作人婦,沒能某個一官半職。」追憶往昔,頗為遺憾。
她含笑看著姜嫵,「當初你執意嫁給翼王,阿娘還當你糊塗了,原來你有自己的想法。」
不,你誤會了,原主當初確實是糊塗。
「只是你應該明白,那位能力不足,難堪大用,為什麼偏偏選了他呢?」
姜嫵抿抿唇,索性把話攤開了說。
「自古以來,女子所能追求的最頂級的權勢,不過是後宮之主。」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可是房中一片寂靜,於是這聲音便清清楚楚撞進了姜夫人耳中。
「可是憑什麼呢?」姜嫵神色平靜,淡淡地問。
「憑什麼男子可以務農從商,也可以科舉為官,可以操縱女人的生死,可以執掌天下大權,而女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在努力成為男人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