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風聲雨聲讀書聲......
等趙成走後,趙高臉色陰沉下來。
他坐在席上,腦海中回想著自己跟許勝接觸的過往,最終腦海中卻浮現了另一名方士。
盧生!!!
他眼珠轉動,神色有些煩躁。
弋的舉動,讓他有些不安,如果只調查巡狩隊列中的人,他自認,弋查不出他的問題,但弋若是從其他方面著手,卻可能真的查到一些東西,當初他找許勝跟盧生,讓他們去給陛下煉丹,而且著重強調要添加元水。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是盧生一時說漏嘴,恐會給他捅出大簍子。
而且......
盧生知道他跟許勝私下有聯繫。
盧生若無意間泄露此事,讓弋有所察覺,到時弋找上門,他甚至不太好辯解,稍有不慎,便可能跟盧生所說相悖,到時反倒會把自己坑進去。
一念至此。
趙高心神更顯煩躁。
他下意識就想出門去找盧生,提醒盧生不要在外面胡言亂語,只是剛走到門口,便直接頓住了腳步,許勝是方士,盧生也是方士,許勝出事後,朝廷一定會加強對方士的監察,他若此時去找盧生,只會招人注意,弄巧成拙。
思索一番,趙高回了屋。
他低語道:
「盧生倒是個隱患。」
「他雖知道的不多,但卻足以致命。」
「只是他應該不敢把那些事告訴弋,畢竟元水有害之事,我是知曉的,我一旦出事,定會把這些告訴給始皇,盧生應該也清楚這點,若是元水的事被告發,不僅是盧生,所有方士都會遭殃,他們的死相不會比儒家好到哪裡去。「
「方士又向來自私自利,不會輕易把自己置於危險中。」
「盧生就算有察覺,恐也不敢亂語。」
想到這。
趙高心神稍定。
良久。
趙高目光森然道:
「不行,盧生待在咸陽,總歸是個隱患。」
「數月前,陛下派遣韓終、侯生、石生三人率船隊出海,求仙人不死之葯,最終不僅是無功而返,還帶回了那塊載有『亡秦者胡』的古石,雖陛下並未怪罪,但對韓終三人總歸是有不滿,因而再也沒提出海尋仙之事,然陛下身體狀況並不算好,對不死之葯的渴求也越發急切,我倒是可以再提尋仙求葯之事,藉機把盧生支出咸陽,等這事了了,再讓他回來。」
趙高腦海高速運轉著,最終認可了這個想法。
隨即。
趙高蹙眉道:
「這事不能由我開口。」
「必須讓那些不相干的朝臣去提。」
「我熟識的人,恐都不行,只能藉助胡亥了。」
「來人!」
「去備車馬,我要進宮。」
......
在趙高精心打算的時候,秦落衡正在家中休息。
因為是休沐日,秦落衡便把閬和奮叫到了自己住處,想跟這兩個早期熟識的朋友聚聚,不過兩人似乎聽到了一些消息,在見到秦落衡時,神態略顯拘束,再也沒以前的輕鬆自在,說話語氣也十分板正,不見當初少年意氣,倒顯得極為謹慎約束。
見狀。
秦落衡眼中露出一抹無奈。
開口道:
「你們聽到了一些風聲吧?」
閬和奮對視一眼,卻是不知該如何介面。
他們的確聽到了一些傳聞,甚至已不能說是傳聞了。
他們之前曾想過秦落衡身份不凡,但任憑他們當時如何胡想,都沒想到會是大秦公子,大秦公子貴為千金之軀,身份尊貴,何以會流落民間?
但如今他們卻是被告知,秦落衡的確貴為大秦公子。
這讓他們如何能鎮靜?
以往他們雖也認為秦落衡不凡,但私下,只以為秦落衡是某個朝臣的遺棄子,所以儘管當時秦落衡有官職在身,他們依舊能跟秦落衡談笑風生,有說有笑,因為他們已有爵位在身,今後進入仕途勢必會比不少人晉陞更快,以後也未必不能位列朝堂。
所以他們今後就算跟秦落衡有官職差別,但終究也可以算得上是一路人。
而且......
他們跟秦落衡關係匪淺。
就算最後秦落衡位居三公九卿,但他們依舊還能是朋友。
但現在突然從同窗友誼,變成了君臣之別。
其中差異可謂是雲泥之別。
良久。
奮才硬著頭皮道:
「我們的確聽到了一些消息。」
秦落衡輕嘆一聲,給兩人沏了兩杯茶水,而後推到案幾的一端,淡淡道:「嘗嘗吧,這是我在東郡發現的茶葉,味道不錯,還能提神醒腦,你們整日忙於學業,可以喝一點,對你們日常學習還是有一定裨益。」
奮和閬卻是已不敢近前。
秦落衡道:
「你們大可不必這麼緊張。」
「我是什麼性格,你們跟我認識這麼久,難道還不清楚?」
「我若真那麼在意身份、尊卑,你們又豈能出現在我面前?或許我的身份日後的確會有些變化,但我秦落衡依舊還是那個秦落衡,我們之間共處的那些事,並不會因此改變,而且那件事,終究是只流於言表,你們不用太過在意。」
「坐吧。」
「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兩人依舊不敢動。
秦落衡微微蹙眉,佯怒道:「怎麼?還想我把茶端到你們面前?」
「那還要不要我親自喂你們喝?」
聞言。
閬和奮臉色微變,連忙搖搖頭,在確定秦落衡沒有不滿后,這才小心翼翼走過去,把案几上的茶碗拿到手上,好奇打量了幾眼茶碗中略顯昏黃的茶水,眼中露出一抹驚疑,而後才大著膽子,把碗中茶水痛飲了一口。
滋味乏乏!
秦落衡搖搖頭,無語道:「現在可以坐了吧?」
兩人尷尬笑了笑,也是坐了下去。
秦落衡淡淡道:
「你們其實不用太在意身份。」
「我其實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變成貴胄子弟。」
「打記事起,我就不曾感覺自己跟貴胄二字沾邊,一直以來都在為生計奔波,後面定居下來,又因是亡人,沒有驗傳,甚至都不敢跟官吏打照面,唯恐被官吏盯上,以至被判為刑徒,而我最初的想法,僅僅是活下去。」
「至於後面獲得身份進入學室,其實就是一個意外。」
「但人生往往就是這麼離奇。」
「若是沒有這些離奇的經歷,我恐不會生出為秦效力的想法,也不會結識你們兩位朋友,更不會有天會被人說是天子貴胄。」
「不過......」
「我其實並不在意這個身份。」
「身份高低,只是對應做事多少罷了。」
「你們不用對我另眼相待,我自身並沒有任何改變。」
「就算日後真變了,那也是日後之事,現在你們不用那麼又驚又怕。」
「我這次把你們叫來,只是尋常敘舊。」
「並不會牽涉到其他。」
「相識一場,我不想因一個所謂消息,便讓我們之間越走越遠。」
閬輕嘆一聲,忍不住道:
「秦兄,我性子直,也就直言了。」
「怎麼說呢。」
「如我阿翁所說,君是君,臣是臣,君臣終有別。」
「其實我跟奮之前就想過你有其他身份,只是你這身份太特殊了,也太尊貴了,讓我們一時實在有些不敢冒犯,我們自然知道公子......還是叫秦兄吧,公子現在還有些拗口,不是那種得意志猖的人,但你這身份,實在讓我們有些不敢相處。」
「而且因秦兄你這身份,我們近一月里,在學室可謂風光無限,學室大多數史子都有意無意跟我們示過好,這種場面,我跟奮以往哪裡能遇到?」閬不禁苦笑一聲,隨即又道:「而這一切都是因秦兄,若換做以往,我跟奮恐怕心安理得就承受了。」
「畢竟我們跟秦兄分誰跟誰啊。」
「秦兄風光,我們蹭秦兄風頭,誰敢說什麼?」
「但現在實在是不敢了。」
「甚至是怕了!」
「我閬也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這次卻不得不怕。」
「我其實從來都不在意出糗什麼的,也不擔心自己會成為笑話,但因為跟秦兄你的關係,讓我跟奮直接成了學室焦點,我們其實是備受折磨和煎熬的,因為不知不覺間,我們兩人的一舉一動,被視為了代表你的行為。」
「我們何以敢代表秦兄?」
「而且我跟奮唯恐自己做錯事,讓你的名聲遭到抹黑和污衊,所以這一個月以來,我跟奮在學室不敢多說一句話,更不敢輕易表露不滿,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唉!」
閬長嘆一聲,神色滿是無奈。
聞言。
秦落衡也不由沉默了。
奮也道:
「我們知道秦兄沒有變。」
「也知道秦兄依舊念及著舊情。」
「但......」
「我們實在有些不堪重負。」
「我們如何不想跟秦兄如以往一般?可以繼續的互相插科打諢,可以在一起口出狂言、大放厥詞,可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但現在的我們,已經不像是我們自己了,我們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已經有些不敢去跟其他人見面,甚至是不敢去見人了,秦兄,我們或許真的做不到了。」
說完。
奮頹然的垂下頭。
他跟閬並非出身門閥世家。
他們正常而言,不會面對眾星捧月的場景。
因而他們之前根本就沒有想過那些,然而突然有一天,因為秦落衡的存在,他們一下變成了全場矚目之人,而且還備受身邊之人的吹捧和討好諂媚,這種過於脫離原本生活的場景,一下將兩人擊潰了。
秦落衡定睛看向兩人。
在看到兩人滿眼憔悴和焦慮時,他一下全都明白了。
閬和奮跟自己不一樣,他可以安然待在家中,不用去關注外界的目光,但閬和奮不一樣,他們是史子,必須去學室上學,因為這是他們未來的出路,他們不能逃避,也不敢躲避,然現實的壓力,卻讓他們不堪重負。
以至只能敗逃!
與秦落衡的關係,此時不再是榮耀,而變成了絞索。
將兩人勒的快要窒息。
而且這種情況還將一直長久存在。
秦落衡起身,朝閬和奮長長的鞠了一躬,致歉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你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我不盡人情了,我向你們致歉。」
閬和奮臉色微變,連忙把秦落衡扶起。
奮開口道:
「這豈能是秦兄的錯?」
「天下不知多少人羨慕我跟閬,是我跟閬自己心志不足,不足以承受這種場景,何以讓秦兄向我們致歉?這理應是我們道歉才是。」
秦落衡搖了搖頭。
誠懇道:
「若非是因為我,你們不會承受這麼大壓力。」
「眼下更是讓你們的生活都難以自顧了,我秦落衡實是有愧,而這本就是我考慮失當,我沒有考慮到外界對你們的影響,一心顧忌著自己的私心,前面還對你們多有抱怨,實是小人所為。」
奮跟閬對視一眼。
開口道:「秦兄,今日之後,我們恐會在學室說清與你的關係,希望秦兄聞之不要見怪,我跟閬不是出身門閥世家,家中也只供的起我們一人上學,實在不敢辜負父母所望,更不願因自身的不足,而讓秦兄的名聲遭到污損。」
「秦兄對我跟閬的情義,我們兩人定銘記於心。」
「日後若秦兄有事,我們絕不推辭,定捨命相報,只望秦兄日後珍重。」
說完。
奮從懷裡取出一個牛皮鼓,閬則從懷裡取出一個木鳶。
兩人笑著道:
「秦兄目下兒女雙全,我們也是羨慕的緊,只是我們這次過來的實在匆忙,也沒有帶什麼東西,就把以往閑時弄得小玩意帶來了,秦兄你也知道,我們兩手腳愚笨,所以做的東西多少有些不美觀,還望秦兄不要見笑。」
「這就當是我們送給未央和芷茹的禮物吧。」
說完。
閬和奮鄭重的朝秦落衡行了一禮。
哽咽道:
「秦兄,閬(奮)就告退了!」
兩人把牛皮鼓和木鳶放在案上,隨後便直接俯身離開了。
秦落衡站在原地,就這麼直直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就在兩人身影快要從視線中消失時,他下意識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良久。
秦落衡黯然的坐到地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嗚嗚嗚......
屋外寒風嗚咽。
隱約間還伴著陣陣泣啼聲。
天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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