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雨中一黑衣
閃耀驚雷，呼嘯疾風，裹挾山雨，壓下劍宗！
林間，山路，通往驚龍峰山門的階梯，一道單薄幼小的身影，還有一個圓滾滾的身影，瘋狂奔跑。
蒼白的電芒，在半空劃破裂縫，照耀在小啞巴清秀的小臉上。
他痛哭流涕，在大雨中狂奔，嘴唇不斷顫抖，卻因為不能言語，而靜默無聲。
後面，小胖子鉚足了勁地跟著跑，不斷跌倒，不斷爬起，滿身泥濘。
不少沒有觀戰的弟子，打著傘，穿行於劍宗山道之間，看到兩位少年在雨夜中追逐著什麼，目光都是一怔。
他們自然也聽說了驚龍峰上此時的戰鬥，交戰雙方，是曹峰主和那位來歷神秘的老者。
不知為何，這些內宗，外宗弟子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紛紛沉默著。
終於，其中一名弟子說了一聲：「走，我們也去看看！」
「走！」
「走！」
又是一群弟子，湧入了驚龍峰的山道上。
嘩啦啦——！
夜幕，凄冷雨水，傾盆籠罩驚龍大殿前的廣場。
將鮮血沖刷地乾淨。
楊炎魄、柳相、齊洞玄三人目光震驚地看著老者，久久無法平復。
齊緣君、那嵐卓、暮雨青衣等弟子，身上撐起真氣光罩，抵禦雨水侵襲，望著那名老者，緘默不語。
老者跪在地上。
白髮被打濕，乾淨的灰衣，此時傷痕纍纍，布滿交錯血淋淋的劍痕。
這一刻，他終於回到了七年間的樣子。
直立的脊背，再次佝僂，鶴髮發灰，臉上的皺紋，刻滿疲憊，一雙精神的眼眸，再次顯得渾濁不堪。
哪怕是現在所有劍宗弟子一起上前攙扶他。
老者也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他方才那一劍——齊氏真劍，光寒九州，太過耀眼。
以至於，現在劍宗弟子們都還是發矇的。
這樣的一位老者，七年間，竟然會遁入魔修？可他方才斬出的那一劍，出現了半個蒼穹的光明啊……
若非大義凜然之輩，盡斬邪魔之人，又怎麼能施展出方才那絕世一劍？
他，到底是誰啊……
轟咔——！
老者對面，一堆亂石當中，忽然炸開，所有亂石向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曹長淵從裡面爬了起來。
他披頭散髮，身上劍甲盡碎，兩臂甚是露在外面，都是鮮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長淵仰天狂笑。
瞬間，他收斂笑意，看向了老者。
老者，也看向了曹長淵。
曹長淵笑道：「老友……該認命了……」
老者那一劍，並不是為了殺他，是為了逼出他體內的邪劍氣息，是為了試探驚龍殿中，被他壓在地下的那柄邪劍！
邪劍，鎮壓著小啞巴那一縷劍魄。
這件事，連蕭純決也不曾知曉。
曹長淵用神魂，放了出去，以傳音的形式，侵入老者耳中。
帶著強烈的攻擊意味。
他每說一句話，老者的傷勢便再加重一分。
「你口口聲聲說，感謝劍宗，感謝我。」
「但說到底，你還不是自私地想要讓大家知道，是我叛出了劍宗。」
「什麼是機緣，什麼劍道？活下來，才是機緣，才是劍道。」
「堂堂護境英雄世家，連這一點都未曾參透，便冠冕堂皇地說自己修的是守護之劍，你真的未曾覺得可笑？」
「你齊家苦苦鎮守大荒又如何？邪魔被斬滅了？還是你兒子死得其所？」
「東境各方勢力趁虛而入，東境百姓將爾等遺忘。」
「你們在守護誰？誰又值得你們守護？」
曹長淵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才是對的，我曹長淵所修劍道才是對的，不擇手段是對的，活下來，才是對的！」
「而你……」
他忽然眼神露出殺機，強烈的殺機，逼視老者。
「又有誰，能替你收屍？」
「在我曹長淵面前，又有誰，敢替你收屍？」
曹長淵右手突然向虛空一伸。
嗡——！
一柄充滿正氣凜然，古樸帶有強大劍威的玄劍，突然出現在他手中。
全場一片驚呼。
此乃曹峰主的佩劍——天玄劍！
當年，也是這柄劍，傷了老者根基。
「天玄劍，斬的便是魔，我用它殺了你，也代表著，你到死依舊是魔！」
咻——！
曹長淵一伸手。
天玄劍驟然飛出。
瞬間，便刺來，逼到老者面前。
老者知道死局已定，他敗了。
他張開雙臂，迎接大雨，臉上露出了一絲釋懷的表情，走馬燈般的畫面，一一閃現眼前。
「劍起雲荒，劍落山前，齊家兒郎，死不留念。」
然：
「日光熹微，茅草屋前，一雙稚童，浮生半邊。」
老者在最後一瞬，閉上雙眼。
微微笑道。
「小啞巴，爺爺去了……」
鏗——！
太玄劍直接刺穿老者胸口，將其帶起，於風雨中落幕。
下一刻，所有弟子看向驚龍峰山道入口，那一個巨大的驚龍峰石刻大匾上。
老者已經死了，他被太玄劍，釘在了山門大匾上。
「死了……」
楊炎魄三人看著這一幕，心底不是滋味。
柳相亦然如此。
那一劍絕世，他歷歷在目。
過於震撼，過於耀眼。
他很想知道，老者是誰，生前，究竟經歷了什麼。
齊緣君等人依舊沉默，不知為何，心底複雜。
噠噠噠——！
腳步聲忽然傳來。
所與人尋聲看去。
只見，兩道矮小的身影，一個很瘦，一個很胖，發瘋了一般跑到了驚龍峰上。
「是小啞巴！」文濤等人認出了這道身影。
李碧海重重一嘆！
眾目睽睽之下，小啞巴和小胖子來到山門下，第一眼，便看到了被釘死在山門上的爺爺！
小啞巴忽然癱坐在地，雙目怔怔無神。
他忍了後半程的路，沒哭。
但忽然看見，老者身死，嘴角帶笑。
嗚……
小啞巴清秀的五官，再次變得微微扭曲。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悲痛欲絕地哭了出來，聲感天地！
小胖子也哇哇大哭，痛失親人：「爺爺，爺爺，爺爺，爺爺！！！！」
所有劍宗弟子，在場的，后趕來的，認識小啞巴的，不認識小啞巴的，都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麼。
他們心頭沉重。
可他們又能做什麼？
小啞巴又能做什麼？
他們連給爺爺收屍的力量，也沒有……
曹長淵再度回到了驚龍大殿台階上，轉身看著小啞巴，目光微微多了一絲神采。
他冷淡道：「人是我殺的，你作為其孫兒，有膽量與我為敵嗎？」
小啞巴和小胖子忽然被曹長淵的氣勢所震懾，說到底，他們還只是七八歲的孩子。
但，小啞巴依舊拿起了背在身後的紅穗鐵劍，這是爺爺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站了起來。
「你忍心看著他被釘在上面？」
曹長淵笑了，突然厲聲喝道：「別說是你，全宗上下，有人敢替你爺爺收屍嗎？！！」
大殿廣場，陡然一靜。
無人回答。
這一刻，握著劍的小啞巴，無力、無聲地再度淚流滿面，宛若墮入深淵。
所有弟子，看著這一幕，心痛之餘，卻也沒有人拔出腰間玄劍。
一切，都彷彿即將落幕……
砰——！
忽然，一道悶響聲，在驚龍峰山道上，突兀傳出！
眾人猛地抬頭，循聲看去。
就見一道黑色身影，肩上扛著一口巨大棺槨，身如雲燕飛馳，雙腳，已然踏在那個山門大匾上。
「葉，葉師哥！」文濤死死地盯著那人影，突然怔怔道。
大家都認出來了，是葉師哥！
小啞巴和小胖子也抬頭看向了葉無蹤，此時，大哥站在山門大匾上，下面，是爺爺的屍體。
曹長淵忽然笑了。
葉無蹤看著他，不顧無數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顧雨水落在身上，猛地將肩上的棺槨，一掌擊出。
轟隆。
棺槨落在他和曹長淵中間的廣場地面上。
葉無蹤看著曹長淵，眼睛微微一眯，面無表情道：「我葉無蹤來替齊殿英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