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替嫁
鬼界曾有一段廣為流傳的神話。
據說鬼王伏朔為了得到侍女嫿魅的青睞,抽其心骨用其血澆灌了整整數百年,竟滋養出一朵魔花。
此花名叫往生,有其重來之意,以生體之血澆灌之,可見往生。
魂落則入定,便可追溯過往。
所見之物亦為所思之物,是為重塑過去。
一炷香前
不知他突然中了什麼魔怔,眸生戾氣,只見驀然抬手
身上竟發起幽光,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小東西」們,但此刻它們並不似林中那般友好,頃刻間向她飛來。
朝歲突然心生不安,她方才明顯感覺到狠厲,竟有一股殺氣,讓她不由後退一步。
「莫怕,不會讓你死在這裡。」百途川淡然開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看到多了一絲玩味在裡面。
不說還好,越說朝歲氣息越發紊亂,想罷突然身覺無力,兩眼一黑便不省人事。
百途川僅是神色淡然,她竟如此柔弱,真是不堪一擊。
想到此前曾是這樣一副身軀威脅過他,便開始眉心橫跳。
待朝歲醒過來,已是深夜,只見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身嫁衣,想必花娘子早有準備。
此刻朝歲竟忍不住觸上了嫁衣,想起鳳娘對她說的話。
女孩子出嫁,自是將自己交於託付一生的人,她自幼便失去了母親,鳳娘待她卻如己出,從未苛待過半分。
她猶記得梳妝台前鳳娘眉眼間都是笑意,春風拂面遇柔水。
「待歲兒出嫁,定要尋個滿心歡喜之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鳳娘這一生便足矣」
「歲兒才不要,歲兒想一直陪在爹爹鳳娘身邊,天天纏著鳳娘給歲兒做桂花糕。」
笑意融融,闔家歡樂便是如此,她從未覺得自己缺過什麼,已是足矣。
念到此處,竟不由酸意湧上心頭,她雖生來放肆了些,仍是心生愧疚的,此次若能平安回去,定當效兒女之勞。
須臾之時,她竟從未想過嫁衣如此繁瑣,奈何她怎麼穿,都無法將其完整的套在身上,心生煩悶,卻更是有些拖泥帶水。
此時百途川已是等待多時,不由新生困惑,破門而入,便是看到此情此景:
朝歲套完一件又一件,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為何還是難符身?聽到異動,便尋聲望去。
這一望便再難行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腰身竟比女子曼妙,一身紅色更是襯出氣色,倒不似那般清冷難近,竟多了絲妖媚,與十里桃花並襯,若步步生蓮,一瞥驚鴻。眉眼間雖是清冷,卻顯他趣。
百途川許是有些不滿,聲色冷道:「你要看到何時?」
朝歲這才眸間流轉,回過些神來。
隨後頗有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嫁衣,示意自己也是困於難處。
百途川竟邁開了步,緩緩走來,她卻覺得恍若隔世,似是熟人相聚,無語凝噎。感覺令她些許錯愕。
待她看清,他已近在咫尺,淡淡蘭香飄來,她卻是心下安寧。她只覺一雙手撫上她身,衣裳一一撫平,卻是撫亂了她的氣息,那抹蘭香繞在耳後,竟順著頸處往下尋去…
一時之間她卻慌亂至極,直到腰帶系好,她才呼出一口氣。
「好了」
百途川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這卻讓她竟有些羞愧,想罷便繞開他先行一步。
不只是錯覺還是什麼,她竟覺得今夜格外的熱,思緒紛飛難止。
一個時辰后
她與百途川皆身著嫁衣來到廟前,聽花娘子講述,此處陰氣最甚,是那邪童娶親之地。
此處廟宇與尋常寺廟不同,尋常寺廟以香火做貢,而此處卻是以活人獻祭。
早已成為邪祟作亂的妖盛之地,倘若活人滯留此處,便會讓邪祟有機可乘,生祭於此。
甚至奪了靈體,永不入輪迴,歷經煉獄般痛苦折磨。
想到此處,朝歲手心裡已是濕漬,這般殘暴嗜血,可想而知那邪童更甚。
她得萬分小心謹慎才是。想罷下意識地向旁邊看去,百途川卻是與她相反,並無任何不適,依舊神情淡漠,心無旁騖。
望著他這般,朝歲的緊張與不適也漸漸平穩下來。
蓋頭下朝歲難以看清周圍的環境,很難摸清局勢,耳畔忽然響起詭異的歌聲,竟是一首童謠,不由握緊了拳頭。
「鬼娘子啊...穿花衣...鬼王高興把妻娶啊...」
「鬼娘子啊…上花轎…鬼王把那蓋頭起喲…」
童謠聲聲詭異,卻感覺到離你們越來越近...
「別出聲,是陰魂。」百途川的聲音傳來,陣陣有力,朝歲不敢懈怠,也不敢有任何響動。
聲音越來越近,竟從蓋頭下的縫隙看到一雙喜鞋,竟是腳不著地,向著朝歲逼近。
感覺出身邊有異動,百途川趁它不注意在暗處微微抬手,只見朝歲的身體竟發出幽光。
那雙腳像是一時之間失了方向,便朝別處使去,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朝歲鬆了一口氣,背已浸濕,方才她離鬼門關就差一步之遙,
回想起之前百途川身上的幽光,她突然明白了,原來他早有預料,竟是為護她周全。
不知是否錯覺,她總覺得一旁似有人在打量她。十分不自在。
暗處,一抹笑意漸漸湧上妖瞳,腥紅色血眸緩緩流轉,死死的盯著那抹單薄的身影。
這邊,朝歲見異動不見,這才放心了下來,突然想起百途川說的陰魂,不由問道:
「方才你說陰魂,何為陰魂?」
百途川緩緩開口:
「所謂陰魂,被殘留在人世間以魂體形式飄蕩,
無法進入輪迴,想必便是被邪祟奪了本體,
生祭了這寺廟,被困於此處。」
聽此朝歲一聲嘆息:
「冤冤相報何時了,終是殘忍了些。」
聽罷百途川卻盯著朝歲
似是燒出個洞來
良久她才聽到
「人生在世,難逃七苦,世世折磨,終難逃一死,不人不鬼,不生不滅,這便是罪。」
說道這百途川竟有些發怔,朝歲聽此心生異樣,在她看來,並不全是那樣。
「人生在世難逃一死,卻也是要活得個暢快,百轉千回,千滋百味,唯有生的有意義,才能不計死的苦楚。」
朝歲卻不知,她眸子里的澄亮,卻是那樣生氣,萬物皆有靈,終會歸於無,對朝歲來說,過去的那十幾年,便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意義。
百途川望著朝歲這般,不便發問,她的眼中卻是寫滿了答案。
竟也覺得心中清晰起來。
二人正陷入沉思,突然一聲巨響,面前竟出現了一副花轎,百途川向朝歲示意,二人心中領會,便一同上了花轎。
朝歲也沒有想到,它竟自己動了起來,花轎周圍幽光四起,將轎子托浮空中,照亮了整個路間,一瞬間霓虹漫天,流光四溢,堪比幻境。
「這是河靈死後的殘體,生不放過,死被做了奴役。」
百途川望此景,緩緩開口,便沒有再看。
朝歲聽此心卻涼了大半,再生不出歡喜之感,她和百途川都很默契的沒有說話,她卻心緒複雜起來,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
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