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 建議種菜 （2）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劉文明一門心思地寫著書記要求他搞的書面材料。劉富貴和王占玉都是老農民，大字認不了幾個，他們讓搞書面的東西，最終還是為了給上面看嘛！我的好好寫，讓鄉上的、縣上的領導對我刮目相看，說我劉文明是個人才，有學問。
劉文明想顯擺下水平，在寫書面材料的時候就特別用心，從劉家寨村的歷史到氣候條件，從種植習慣到土地產出價值，從蔬菜種植技術到大城市蔬菜市場，從眼下到將來；反正能想到的，劉文明都給寫進去了。為了有鼓動性，在具體內容上，劉文明誇張了許多；最關鍵的是給書面材料起了個高大上的名字：《沿山縣靠山鄉劉家寨村發展高原夏菜產業可行性報告》
為了材料的正確性，劉文明還進了幾趟城，去了沿山農專，讓高天鵬的夫人田教授給他把把關，再補充一些內容。
對劉文明的可行性研究報告，田教授非常重視，覺得這是年輕人成就一番事業的起點，基礎，因此就加入了許多學術性、科學性的內容，然後還給了劉文明。
劉文明看了田教授修改增補完的稿子，邏輯清楚，資料翔實，學術性強，比他原來的稿子搶了許多，就由衷地敬佩田教授，內心裡感激的很。
用了整整一周時間，劉文明終於把這個書面材料給搞出來了，足足寫了一百多頁。看著手裡厚厚的一摞字，劉文明心裡很有成就感，來回翻著看著，心裡免不了洋洋得意。
總不能就這樣交上去吧？將來這個材料說不定還會出現在鄉長、縣長的辦公桌上。這是大事，馬虎不得，我要搞得高大上，一看就非同尋常。
劉文明想精益求精，更加高大上，遂專門進了趟城，找了家列印部，讓人家把他的可行性報告列印出來，裝訂成書。那樣才像回事嘛！
劉文明心裡激動，回到家中，推出他新買的自行車，一個蹦子跳了上去，腳下使勁瞪著，往城裡飛馳而去。
一路的大下坡，騎起來輕鬆，速度也快。
劉文明心裡高興，就大聲地唱起歌來：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
往前走，莫回呀頭，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十九啊！
……」
馬路上的拉車子的驢被劉文明的歌聲嚇住了，驚了一大跳后，也「嗚哇嗚哇」地叫了起來。趕驢車的老漢因為驢一驚也下了一大跳，趕忙拉緊驢韁繩，在驢的嘶鳴聲中罵劉文明道：「驢□哈的！前頭有屎哩，你搶著吃去哩嘛！」
老漢的罵聲未落地，劉文明早穿過去一百多米了。
老漢罵完后，又使勁地拉了下驢韁繩，罵驢道：「呔！你們是親戚？人家叫你也叫？！」
被韁繩一拉，驢老實了，又慢騰騰地拉著車子走。
已經超過去一百多米的劉文明雖然沒聽到趕驢的老漢罵他，但從錯過時眼裡的余光中看到的老漢的又驚又怒的表情上，劉文明知道那個趕驢車的老漢罵他了。
劉文明哈哈一笑。人就是人罵的嘛！人不讓人罵讓啥罵去哩！
劉文明更加得意，又唱上了：
「家養一對牛啊，
長的個羅圈角；
套上去犁地啊，
又把那角窩折。
世上的窮人多，
哪一個就像我？！
……」
這是一首流傳於沿山民間的小調。
「養的一群羊啊，
居呂比綿羊多；
趕在半山腰啊，
狼把羊扯下。
世上的窮人多，
哪一個就像我？！
」
歌詞中的「居呂」是羊的一個品種，準確地說是山羊。
「蓋了三間房啊，
麻桿擔的梁；
麻雀去踩蛋，
又把那梁踏折。
世上的窮人多，
那一個就像我？！」
「哈哈哈哈……」
劉文明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笑畢，劉文明想起了自己。考了個大學生啊，誰知沒畢業；大城市浪給了一圈，又回到了農村。世上的知識分子多了，哪一個就像我？！
隨即，劉文明又想，我這個大學沒畢業和其他肄業的大學生還是有區別的，畢竟我又考了個大學畢業證；我這個回農村和其他人的回農村不一樣，其他人是回鄉務農，我是回農村當幹部，兩碼事！
劉文明接著唱他的沿山小調：
「住的三間房啊，
蒼蠅蚊子多；
吹燈沒吹滅啊，
又把那炕燒著。
世上的窮人多，
哪一個就像我？！」
「先人板板的！」劉文明罵了句四川粗話，「夠他媽倒霉的了！」
又唱：
「穿的個爛皮襖，
蟣子虱子多；
揣了半個饃啊，
只剩了少半個。
世上的人兒多，
哪一個就像我？！
……」
「嘀！嘀！」
兩聲汽車喇叭聲，嚇了劉文明一大跳，急拐車把，躲到路邊，一輛五十鈴貨車疾馳而來。劉文明認出來了，那是燕山供銷社的貨車子。上中學的時候，沾王婷的光，他和王婷坐過這輛五十鈴貨車。那是高中的時候，他和王婷騎著自行車進城去了，回來的時候是大上坡，正騎著累呢，從後面來了一輛五十鈴貨車。王婷眼見，見了那輛貨車后，趕忙笑著下了自行車。那輛貨車在王婷跟前停了下來，司機從駕駛室下來，對王婷道：「丫頭，把自行車放到車廂里，坐上車走。」司機就從王婷手裡接過自行車，舉起來，放到了車廂里。王婷對愣著的劉文明道：「供銷社的王叔。快，二蛋，把車車子放到車廂里去。」劉文明就把自己的自行車也舉起來放到了車廂里。隨後，王婷和劉文明坐到了駕駛室里，回到了沿山鄉。
開車的司機也認出來了，這個騎車子的小夥子就是原先和老主任王占龍的丫頭談對象的那個劉家二蛋，聽說考上幹了，分配在劉家寨任主任助理。
司機減速停車，搖下車窗，笑著對劉文明說道：「呔！劉家二蛋，認識我吧？」劉文明笑著回道：「你是供銷社的王叔，我坐過你的車。你剛才的那兩喇叭，把我嚇壞了。」司機嘿嘿嘿地笑了：「咋沒嚇死你個哈慫？！呔，車車子放到車廂里去，坐上車走。」劉文明搖著手道：「不了，大下坡，不費勁，舒坦得很。」司機又笑了笑，「那你就舒坦去吧，我先走了。」嘀嘀，又打了兩聲喇叭，司機開著五十鈴貨車走了。
受了剛才那一驚嚇，劉文明不敢大意了，規規矩矩地騎著自行車，走在路邊上，往城裡騎去。
進到城裡，劉文明找到了一家列印部。
列印部打字的丫頭叫個楊海燕，身高約1.70米，苗條，風擺楊柳，風韻多姿。尤其是丫頭子模樣長得好，瓜子臉，皮膚白皙，兩隻眼睛水靈靈的，眼皮雙雙的，鼻子小巧玲瓏，嘴巴子也長的小，一笑，嘴角上翹，不由人不喜歡。
打字的過程中，楊海燕見劉文明的字寫得工整，沒有錯別字，心裡頭就敬佩劉文明的很。
楊海燕約二十五六歲，還沒結婚，也沒對象，在老闆的列印部打字已經打了七年多了，什麼樣的材料都見過，有些材料語句不通不說，還錯字連篇，打起來很費勁，時不時地得問客戶：這是個啥字？剛問完，又是一些錯別字和不知道啥意思的字，就連楊海燕也不好意思問了，就按自己的理解猜，反正打出來后，客戶還要校對。
劉文明的可行性研究報告雖然屬於學術性的東西，裡面用的專業術語也多，但字寫得工整，沒錯別字，打起來就順利，比列印別人總結材料、情況彙報、先進事迹報告等等的順溜得多。
加上劉文明長得帥氣，又在成都呆了幾年，身上帶著大地方人的氣質，楊海燕就多看了劉文明幾眼，對劉文明也甚是有好感。
在楊海燕眼裡，這個要種菜的年輕小伙，從膚色上看，黑黝黝的，像是個種菜的；但從眼神及渾身流露出來的氣質看，又不像是個種菜的，倒像個知識分子。
在打字的過程中，想胡諞了幾句，楊海燕知道劉文明是劉家寨村主任助理，要在劉家寨村發展高原夏菜產業。
「能行吧？我說的是種菜的這個事情。」
劉文明問。
楊海燕笑了笑說：「咋才是能行吧？是太能行了！人只要想幹事，哪有不行的？」
劉文明心裡就激動了。瞧瞧，人家才是個二十多歲的丫頭子，都知道只要想幹事就能幹成事的道理，劉富民和王占玉那兩個老慫，都活了五六十年了，不知道把事情往好里干、往成里干，還不如個丫頭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