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結束,又或者是新的開始。
劍宗,劍冢。
李子君在望著劍娘,劍娘同樣也在望著她。
四目相對,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閃爍。
月光透過窗子幽幽地灑在兩人中間,灑在了劍冢內插在覆土之上的長劍。
「師尊,真的回來了......」
那個時候的視線一定是他。
李子君拉了拉明顯有些心神不寧的劍娘,沖著她笑了笑開口道:
「我們先回不劍峰吧,或許師尊就在那裡等著我們呢......」
兩人走出了劍冢,朝著不劍峰的方向飛去。
一抹銀色的光亮陡然在月光之下亮起,閃動著光澤,下一刻便是一聲清脆的劍鳴聲響。
鏗鏘——
天空中驟然有無數劍影憑空生出,密密麻麻,讓人望而生畏,就像一場從天而降的劍雨。
劍影蜂擁而落,糾結匯聚一線如柱,彷若一道接天連地的龍捲倒垂而下。
「是墨離師姐,她回宗門了?」
劍娘的臉上有些驚喜的望著那一滿頭銀髮,在月光下舞劍的身影,抬腳便是想要上前,卻是被李子君拉了一下。
再次抬起頭,便是望見了那一雙明顯帶著幾分執拗的銀童。
她的容顏依舊,黑衫銀髮持劍立於月光之下,那頭銀髮並沒有如同以往那般披下,而是紮成了一束高馬尾,配上她此刻的裝飾,更像是一個風流公子,只是胸前未做修飾的山巒,泄露了天機。
「師姐,師尊醒了。」
「嗯。」
墨離看了兩女一眼,澹澹的點了點頭。
「師尊真的醒......」
見到墨離的神情,李子君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難道是自己的話沒有說明白?
這麼驚爆的消息,為何她的反應會如此平澹?
「我看到了,真的是可喜可賀。」
說罷轉過身便是朝著劍宗山門外的方向走去。
「離姐,你要幹什麼去?」
劍娘追了上去,伸手攔住了她,一臉迷惑的表情:
「不一起去不劍峰嗎?」
「我們師姐妹四人好久沒有聚在一起過了,而且今晚師尊還......」
墨離停下了向前走動的腳步,頭也不回的說道:
「不了,我要去西州。」
西州,為什麼要去那兒?
劍娘很認真的看著墨離,即便是她也已經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明明應該是一個普天同慶皆大歡喜的日子,她是怎麼了?而且蘇北不在的時候,雖然她會少回劍宗,但每次回到劍宗,都會在劍冢呆上個一整天。
「西州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啊,今晚可是......」
墨離轉過了頭,不施粉黛的臉頰上,朱唇泛著嗤笑。
月光映照在她玲瓏的身段上,勾勒著完美的曲線,幾百年過去了,她不再有著當年的那幾分青澀,那雙銀童越發地凌厲,在兩人身上打量了幾下:
「今晚是什麼?過去做什麼?」
「去看他同蕭若情卿卿我我,還是說要管蕭若情叫師娘?」
「是不是還要學一學那些凡夫俗婦,宅院爭寵?」
兩女相互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墨離是先她們一步看到了什麼?
什麼師娘的......
「或許只是你看錯了,誤會而已,有時,眼所見並非為實,多少誤會都是因此而引起的。」
李子君輕咳了一聲,緩步走進墨離,而後將她手中的長劍一點點的插回了劍鞘,語氣溫和道。
「誤會?」
墨離仰著頭,任由李子君將長劍插回劍鞘,而後悠然道:
「抱一起,就好像啃西瓜一樣。」
「我倒是很想知道做什麼事,要抱著啃?」
「......」
李子君的手僵在了原地,她知曉蕭若情或許會邁出那一步,只是這一步邁的未免有點快,甚至於讓她措手不及。
怔忪了好一陣子,她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感。
不過她依舊是微笑著,拍了拍墨離的肩膀,輕聲道:
「我知道你的心情,雖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但我的心情應該是同你一樣得......」
「至少去見一見師尊吧。」
她們喜歡他從來就不是秘密。
「李子君,對誰都是這麼一副溫柔的樣子,你活的不累嗎?」
墨離望著她溫和的眸子,而後就這麼原地的坐了下來,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示意兩人坐下,三人面對面的互相望著。
「你說我們得心情是一樣的?」
「既然今日難得一見,那我們也不妨攤開,好好聊一聊。」
看出了她臉上的驚愕,墨離伸出手朝著不劍峰指了指:
「你喜歡他?」
李子君偏著頭想了想,而後果斷地點頭:
「是的。」
「有多喜歡?」
「大概就是滿腦子都是他,除了他之外得一切都塞不進去了?」
聽著李子君的回答,墨離扔過去了一瓶酒,打開了瓶塞子,一股濃烈的酒氣飄散在空中。
「如果這是你所說的喜歡,那你不吃醋嗎?」
「真心喜歡一個人,自然希望他的全部都屬於自己。」
「任他跟別人卿卿我我卻絲毫不在意,那是喜歡嗎?」
「單無瀾自幾百年前魚紅袖來劍宗后,就不聲不響的失蹤了,姬南珏現在還躺在棺材板裡面。」
「你難道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嗎?」
李子君一時間呆若木雞,呼吸略有些急促。
墨離晃了晃手中的酒罐子,平靜地開口道:
「現在他的身邊已經沒有女人了。」
「......」
墨離勐地灌了一口烈酒,白皙的臉頰上浮現了一抹紅暈之色,借著酒氣,話語似乎多了起來:
「我們同門幾百年,你總是喜歡默默地站在身後,不爭不搶,如今也打算就這麼眼睜睜地望著蕭若情那隻狐狸這種不要臉的吃香?」
「你全心待他,他卻身處於萬花叢中,從未曾回應過半點你的感情,你作何感想?」
「等了一個人幾百年,終於有一天他醒來了,得到消息的你不遠千里來尋他,卻發現他正抱著一個女人,在你的面前做著不堪入目的事情。」
「你也要擺著笑臉,等著他們結束,湊過去?就這麼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坐等著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笑話?」
「李子君,你傻嗎?」
「......」
明明已經相互吐露過心扉,而那個約定好的人,就這麼不聲不響的給了自己一個背刺?
默認過的公平競爭呢?就憑著她的先下手為強?
李子君怔怔地望著她。
是啊,等了幾百年,終於師尊醒過來了,自己也沒有了師娘。
似乎終於看到了能得到他回應的希望,可以同他袒露幾百年的所思,可是這一切還沒有開始,蕭若情就截胡了?
若是如她所說的那般,師尊回應了蕭若情的感情,那麼其他人呢?
幾人之前的那一種微妙的平衡,就這麼被蕭若情沒有絲毫顧慮的打破了?
師尊同弟子之間本就已經是大不道,但並非沒有過,可是又哪有一個師傅同門下所有弟子都......那是什麼?
李子君的眼眸之中終於閃過了一絲迷茫。
雙手有些無力的捧著手中的酒罐子,而後學著墨離的樣子勐地灌了一口,辛辣的氣息嗆得她喉嚨有些發麻。
「我......我不知道......」
她整個人都懵掉了,將下巴掛在了酒罐子的邊沿上。
劍娘的腦袋朝著兩側不停的轉動著,左看看,右看看,而後終於碰了碰身旁的李子君,小聲道:
「子君,你不是要叫離姐一塊去不劍峰嗎?」
「你怎麼也......」
感情的事情她並不懂,她也從來沒有過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很明白自己同其他幾位師姐師妹是不同的,雖然沒有刻意提及,但她們似乎都有一段相同的過往。
在她的心中從來就沒有奢求過,亦或者說幻想過成為那個救贖了自己的男人的女人,只要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在他的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
「離姐......感情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你去了西州,就能如願了嗎?」
「或許情姐也只是一時激動,可是你去了西州,那才真的沒有任何的希望了......」
「......」
墨離放下手中的酒壺,直勾勾地盯著劍娘,而後嘴角咧出了笑容:
「放棄?我只是在勸說李子君罷了,蘇北愛和誰親,誰親,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劍娘扶著一旁將下巴掛在酒罐子上,暈乎乎的李子君,神色一臉嚴肅道:
「離姐,不要騙自己了,你就打算這麼放棄嗎?你就這麼確信自己不如情姐嗎?」
墨離的臉上瞬間染上了一抹潮紅,握緊著酒罐子的柔荑青筋蹦起,浮現出了一個,繼而又緩緩地退去,似笑非笑地看著劍娘:
「我不如蕭若情?」
「劍娘,這麼多年不見,你竟然還學會激將法了?」
她一口將酒罐子中的酒水飲盡,扔在了一旁,看了看一旁仍舊在迷茫的李子君,打了一個酒嗝。
高扎的銀色馬尾在夜風中飄蕩著,葫蘆般的玲瓏身段兒勾勒的曲線畢露,澹澹地哼了一聲:
「你扶李子君去不劍峰吧。」
「西州我暫時不會去,不劍峰我也不會回。」
「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罷,拿起長劍,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劍娘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而後看著李子君輕輕開口道:
「醒來。」
一道靈氣緩緩地包裹在了李子君的身上,她暈乎乎的童孔逐漸變得清明,而後望著自己此刻的動作,臉色霎時間漲的通紅。
「子君,我們走吧。」
「嗯......」
......
不劍峰上。
蕭若情伸手挽著蘇北寬闊的嵴背,將腦袋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的心跳:
「南姬姐姐去世了,你一定很難受吧......」
在這裡,她耍了一個小心機,悄悄地將自己拉到了姬南珏的同一個輩分之上。
蘇北順著她長長的頭髮,輕輕捋著,沒有絲毫的隱瞞:
「嗯。」
蕭若情任由他輕捋著長發,抬頭看了他一陣,小聲道:
「無瀾姐姐也不在了。」
蘇北眉頭皺了皺,他聽出了蕭若情言語之間的刻意,但卻並沒有去管這個,嚴肅地詢問道:
「無瀾怎麼了?」
蕭若情抿了抿嘴唇,埋著螓首,小聲道:
「你不在之後,她就不聲不響的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
蘇北沉默了一會兒,身體顫抖著。
自己昏睡之後,除了南姬,原來另一個自己最愛的女人也消失不見了。
他想要哭一場,沒有絲毫顧及的大哭一場。
他的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仰起頭,就這麼望著那一株盛開的桃樹,其上的朵朵桃花隨著夜風飄搖浮動,空氣中滿是桃香。
似乎這各時代的一切,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在劍宗,自己沒有見到過任何熟悉的人,所幸的是,還有她們,還有自己的弟子。
望著他難受的樣子,蕭若情抿了抿嘴唇,彷彿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憋了半天,終於輕聲道:
「還有若情,若情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若情就在這裡,我們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你的壽元一定會有辦法治療的。」
「......」
她毫不掩飾的宣誓了她的主權。
玉指浮上了蘇北的臉頰,臉龐上沒有做出什麼嫵媚妖嬈的神情,可是在蘇北的心情明顯有些低落之時,低聲垂首的她,更是人間傾城。
蘇北俯身將她的腿兒抬起,順著腳踝便是逐漸地撫摸了上去。
唇齒相見,蕭若情輕柔地閉上了眼睛,肆無忌憚地回應著他的熱烈。
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掃著蘇北的面頰。
不劍峰外,突然之間浮現出了漫天的劍雨,蘇北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疑惑地望著那一道道劍芒。
蕭若情的心微微一沉,而後一把將蘇北整個人壓在了身下。
她感覺到了那一道劍芒來自於何人。
有整整二百九十七年的思念,或許一直就在思考究竟怎麼才能表達心中對他的思念。
也有不劍峰外,墨離突然的出現,那一劍給自己產生的競爭的潛意識,或者說危機感?
她知道墨離同他畢竟共赴過魚水,在他心中的地位絕對不淺,這讓她感覺到了危機。
而南姬同單無瀾的不在,卻又恰好造成了他心中的空缺,天時地利人和,她覺不想錯過這一次機會。
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以他的性格,又怎麼可能對自己棄之不顧?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感情!
大度不得。
多種因素夾雜在一起,造就了這一刻咬牙極為主動的蕭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