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洪流之下,何以倖免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
蕭長夜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他一直都不想參與到朝廷乃至天下的各種紛爭之中,他想著自己不去接觸,不去做官,就可以獨善其身。
現在他才明悟,身處於此世,又如何能夠避免成為棋子的命運,何況蕭府本身就是朝廷極為重要的一顆棋子。
蕭公淵身為帝國名將,曾率領大軍南下橫掃南朝,如今又為朝廷北上對抗羚族,奪取資源。
帝國名將之子和明宗聖女結合,既可以彰顯出戰爭之後北朝和南朝的和睦,也可以建立南北之間新的紐帶,簡直就是兩全其美。
但是不會有人在意他們是否願意。
不過在蕭長夜看來,還有極重要的一點。
被冠以天命之女的沐雲英嫁給了曾經橫掃南朝的名將之子,代表著什麼呢?
曾經明宗太上院曾說過,沐雲英既然承載有天命,那麼一生都不能嫁人,如今皇帝要讓她嫁人,代表著什麼呢?
或許這應該才是皇帝乃至教宗,極力要促成此事的關鍵所在。
其實在南朝滅亡的時候,就有人打著這樣的目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將沐雲英娶回家。
只不過那時候沐雲英年齡實在太小,加上當時北方剛與分裂后的三大宗門剛剛達成合約,很多人當時對於聖女的尊崇也處於高峰。
如今十餘年過去,沐雲英雖仍是聖女,但堅定的維護者已經沒有多少。
再加上此次南北之間的問題,可能也讓皇帝陛下堅定了必須徹底穩定南方的心思,於是不顧肯定會出現的異議,也要賜婚。
聖女仍是聖女,不同的是,無論是明宗聖女還是三宗聖女,以後都必須成為朝廷所需要的聖女。
這是沐雲英的命運。
而蕭長夜便是那個讓沐雲英成為朝廷所需要的聖女的人。
這是蕭長夜的命運。
在高升近乎乞求的話語下,蕭長夜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自己也逐漸恢復冷靜,心裡頭還是不免一陣后怕,暗罵自己怎麼如此衝動。
冷靜下來后,蕭長夜望著神龍道盡頭的神龍門,深吸一口氣,向高升致歉,「公公見諒,是我太衝動了。」
「哎喲!」
高升拉著他,很是害怕,說道:「蕭公子啊,咱家這條命是被你帶走了半條啊,你膽子也太大了,這種不切實際的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了,」
「教宗大人之所以有這樣的提議,陛下之所以有這樣的考量,其一是出於侯爺為國鞠躬盡瘁,其二也是考慮到蕭公子和聖女殿下在陰陽鎖中共經磨難,互生情愫。」
高升氣息仍不均勻,「正所謂君子成人之美,讓蕭公子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如讓蕭公子和喜歡的人共此一生,以後必將成為一時美談,你說是吧。」
蕭長夜挑眉,他知道這樣的誤會是來自他抱著沐雲英從陰陽鎖出來,之後沐雲英又背著他離開的原因。
只是現在,他已經不想解釋。
在濤濤洪流面前,這樣的解釋顯得無力又可笑。
他現在知道了,為什麼沐王妃從宮中出來后便讓沐雲英速速離開,前去見她的父親。
很顯然,他和沐雲英之間沒有什麼情愫,倒是有對雙方的不滿意。
陰陽鎖中的經曆本身就是不愉快的,他們之間頂多也就是算初相識而已。
蕭長夜想著,沐王爺畢竟也有鐵血名聲在外,想來他也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而沐王妃是肯定不願意的。
他沒有再說話,思索起等下見到皇帝該當如何。
……
皇帝沒有在宣室殿召見他,是在石渠閣,這裡是皇宮中的藏書之地,以往皇帝也時常在這裡召見臣子商議國家大事,尤其是在征狩年間,不少軍機大事都是在這裡決定。
自皇帝開始修道之後,石渠閣開始很少出現他的身影。
蕭長夜在高升的帶領下進入石渠閣二層樓,書架上屬於紙張的古韻氣息撲鼻而來。
最後來到二層樓面向外面廣闊天地的殿中,朝向外面的門盡數打開,能清晰的看見石渠閣下柳池中歡快的鯉魚,以及遠處恢弘壯闊的皇宮建築。
此刻,皇帝的目光便在外面。
而蕭長夜的目光在皇帝的身上。
進入眼帘的背影,穿著一件極尋常的白色常服,在將近兩米的身高下,衣服依然顯得非常寬鬆並不合身,身上除了腰間系著一個雪白玉佩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裝飾,或許也不需要別的裝飾。
蕭長夜想過,皇帝可能穿道袍,可能著龍袍,唯獨沒料到天子穿著竟會如此普通隨意。
他不敢盯著這道背影多看,但只是一眼,他就已經感受到這道略微瘦削身體所散發出的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氣質。
這份氣質既沒有至高無上,也絕對沒有平易近人。
他站在那裡,後面的人就不敢上前,但也不會害怕站在他的身後。
蕭長夜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來時路上的沉重心情很神妙的就此消失。
行禮之後,他取出血經復旨。
而後在皇帝的授意下將血經和鑰匙交給高升,整個過程皇帝都沒有轉過身來,就那麼站在那裡向下方柳池中灑下魚飼料。
「此物自你手中而失,自你手中而回,也算是一個好的結果,」
皇帝的聲音很平和,其中也帶著幾分儒雅,「朕吩咐京都府衙配合你,安排駱白藏戴罪立功,他們表現如何?」
蕭長夜很自然的誇大了陽覆的功勞。
「駱白藏呢?」
「回陛下,他什麼也沒有做,小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那你可還記恨他在你回京路上的阻撓。」
蕭長夜幾乎沒有多想,直言道:「他憑生給我造出這麼多麻煩事,至今沒有任何說法,小臣自然記恨。」
「刑部已經查明其中誤會,你這是不服?」
皇帝聲音依然淡若流水。
蕭長夜平靜回道:「既是誤會,他總應該道歉才是。」
皇帝揮手,示意高升下去,聲音微沉,「朕都饒恕了他的過失,你還不願意放過?」
如此言詞,換做任何人恐怕都要背脊生汗,腳底發涼,而後轟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