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

第9章背

晚上八點四十，街上的汽車還很多，車燈交映。

保時捷停在了一個小區地下室里，顧一凌看著林筱拔出了車鑰匙。

地下室的燈光昏暗，但她的五指細細長長、筋膜分明、白皙至此，有著令人心動的魔力，讓顧一凌不知不覺想起2009年，他和林筱在學校旁邊的全家便利店裡一起吃便當，她點了一份冰冰涼涼的椰汁碎，伸手喂進他嘴裡，吃過以後，他牽著她的手，在梧桐下的林蔭道，推推搡搡。

好一會兒，兩個人坐在晦暗的車裡，都沒下車，也沒出聲。

直到車裡的照明燈自動亮起，顧一凌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他正注視著林筱的手腕，而林筱也看著他的側頰。

林筱卻很快地別過目光，然後順勢打開車門：「到了，我現在住這裡，下車吧。」

「唉，還是別了。」顧一凌再次扭頭看她，比起以前，他現在好像更加的不好意思，同樣也怕林筱勉強，怕她不好受。

「轉身。」林筱忽然說。

顧一凌有點發愣，目光繼續輕輕地往前看，一直到了角落裡，才有一張老式的小桌，上面只擺著一盆袖子椰子，就沒別的東西了。

林筱嘆氣，用手背輕輕打了打顧一凌的肩膀：「都十年了，還跟小孩一樣，愛逞能。」

顧一凌也沒說話，在電梯時，一直偷偷地看她，有時看她的側臉，有時看她的頭髮，現在，他忍不住看了兩眼她的後背——他不知道，那個女孩還不會不會像過去一樣，在他打完球以後，從球網的破洞里鑽出來，開懷大笑著同他講話。

她無聲地倒出一些藥液，用了幾隻棉簽蘸取，顧一凌一直半抬著手，微微偏著頭，目光一直盯著地面上。溫暖的光線從床頭投射在顧一凌和林筱的背後，她在燈光下動作的影子歷歷可見。

「溫水，你先吃藥。」林筱依然很客氣地說。

顧一凌接過紙杯，合著藥丸吞下去以後，抬起頭，一看見林筱的臉龐，就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但一覺察到自己的神情，咳了一聲，很快重新裝回平靜。

他暗暗挺胸，這樣能顯得後背更挺拔一些。

顧一凌深深吸一口氣，回頭微微一笑：「你把葯給我嘛，接下來我自己可以的。」

「只是當年的關係嗎？是還不錯……好吧。」

床憑後面兩側是木質的支架，上面掛著小巧的檯燈，把床面照得金燦燦的。

然而，一不小心又扯到了背，疼得他差點哎呦一聲叫出來。

「你隔著衣服，怎麼擦啊。」林筱正正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又不是沒看過，顧一凌你縮手縮腳幹什麼，高二的時候你和隔壁班李小帥打架，還不是我……」

「哦。」顧一凌下意識答了一聲，挺得直直地坐著，想象著她現在是怎麼樣的姿勢坐在床上，會不會也挺著後背，她的背影應該會很好看吧，柔美而修長……什麼啊，他想這些幹嘛，也太賤格了吧，不準想了。

他很難猜測，她此刻的手指停在哪兒，在做什麼動作；更難猜測，她會是何種的表情，是不是正在注視他的背影。

「差不多。」林筱長舒一口氣，可能因為剛剛過於緊張，兩頰有些泛紅，「背。」

林筱感到有些奇怪，有點客氣地說：「我在門上裝了人臉識別，所以不用鑰匙。」

他心裡發慌得緊，直到感覺到冰冰涼涼的棉簽蘸著藥液觸及他肌膚。一股酸酸刺刺的麻痹感沿著他的肩頭傳來，他咬了咬牙，不忍心破壞此刻似乎十分溫馨的情境，所以一聲不吭。

一路沒再開口的林筱帶著顧一凌登上一棟樓的電梯，一直到27層。

這時，林筱走進來了，顧一凌趕緊回頭，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

屋裡的傢具也很精緻，液晶的電視屏幕、長沙發、玻璃簾門、紅酒櫃、方方正正的餐桌，可都太乾淨了，像是為了展示這裡是一個家，所以必須擺上各種各樣的傢具，卻不在乎是否使用。

「別動。」背後傳來急促的聲音。

「啊？」顧一凌一愣，直勾勾地看著她。

顧一凌一愣，連忙點頭答應，像是得到了特赦般，緊緊跟在她的後面。

她的房子特別大，就是太大顯得空空的。

林筱用棉簽逐步深入了顧一凌手臂上的傷口，似是怕他吃疼，動作幅度一直不大，然而此刻若仔細看她的表情——她目光隨著握住棉簽的指尖不斷臨近顧一凌的臂膀時，有些不可思議的發顫，彷彿仍然有些懷疑眼前的光景。

顧一凌乖乖把背心脫了，深深吸一口氣，又望了望自己青的發紫的胳膊，等著林筱。

好在林筱及時打破了彆扭，低下頭，看著顧一凌胳膊上的傷口：「你身上全是傷，要不先去把葯擦了吧。」

大概又過了幾十秒，他感覺到背上冰冰涼涼的觸感，一會兒好像在他肩胛骨上打轉，一會兒又好像在他脊樑上畫圈。

「我給你手上擦下藥。」

林筱指了指床尾，又用目光示意一下，讓顧一凌在那裡坐下來等自己，然後她自己輕無聲息地蹲在了顧一凌背後。

房子很大，牆壁上沒有一點污垢，明亮如鏡，一張擺在正中央的床，床也很大，顧一凌想以林筱的身材，在這張床上躺著可能就像一隻稍微大一點的小貓。

「啊？」顧一凌愕然地回頭，沒聽太清，「什麼？」

「本來還是小孩嘛。」顧一凌小聲地嘀咕。

已經是九點鐘了。

「剛剛的葯只是刀傷用的，但醫生說你現在全身都是淤傷，都要擦藥，免得落下病根子了。」燈光把林筱的臉頰照得通紅，她沒看顧一凌的眼神，注視前方的目光似乎盡量保持著平靜，也用盡量剋制的語調。

「怎麼樣了？」顧一凌忍不住問。

顧一凌盯著房間里的掛表。這裡應該是林筱的房間。因為客房還需要收拾，所以林筱讓他先坐在這裡。

顧一凌把背挺得筆直直地坐著，聽見耳畔後面的聲音，他的心微微一抖，下意識跟著她的指令去做。

沒過多久，兩個人才意識到他們現在同在一個屋檐里，互相看了看對方，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現在開門都不用鑰匙了嗎？」顧一凌愕然道。

「人臉識別，哦，現在的手機上也有。」顧一凌站在門外，一時間看著林筱的身影，有些躊躇。

「你還記得？」顧一凌眼神驚喜般亮了，緊接著又有些暗淡下來，想起了當時她在節目上對主持人的回答，過去從來沒愛過任何人。

「哦。」顧一凌點點頭，綳直了身子。

林筱給他一雙拖鞋換上，抬頭看他，忽然覺得好笑：「愣著什麼，你進來啊。」

「你看。」顧一凌伸出右手，一鼓作氣在林筱的面前舉了舉，「其實我不僅身高一米八，手臂也還長，我自己能夠著的。」

林筱走到屋子的門前，啪地一聲，門自動開了。

林筱看著顧一凌的眼睛，忽然一怔，微微顫了顫眼睫，頓時改口道，「我們是老同學嘛，再說當年關係還算不錯，現在你有難，我幫幫你，也很正常的，不是嗎？」

趁林筱出去給他倒水的時候，顧一凌好奇地左看右看。

好像這種植物天生怕冷，這兒晚上風又大，也不知道它會不會死掉，但那麼大的屋子裡應該會安空調吧，就是有點費電。

「把左手手臂抬起來一些。」

走進屋子裡，顧一凌還是顯得有點躡手躡腳，覺得踩在地板，腳上微微發涼。

「好了。」背後傳來聲音，顧一凌亂七八糟的思緒被打斷。

「就好了嗎？」他回頭，看見林筱已經收工了，他感覺時間就像不經意溜走了一樣，過得好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