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諾的決定

「你確定要留下來？」王忠實從兒子緊抿的嘴角看到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又試探著說道，「即使回國，爸爸依然支持你踢球，只要你願意，高考也可以不參加。」

「爸，我決定留下來了。」

王諾帶著歉意看了眼父親，終於還是遵從內心，拿起了桌子上的筆。

在合同上工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桌對面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

「好的，很高興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代表標準列日青訓部歡迎你的到來，你的選擇非常明智。」

「這裡擁有比利時的頂尖青訓，相信此前你已經體會到了。」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合同，飽含深意朝王諾微笑。

他見過的東方面孔並不多，面前的年輕人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他的話比平時多了一些。

「我看過你的試訓，非常棒的爆發力和突破能力，這也是教練組決定留下你的原因。」

「在比利時，人們喜歡看到持球能力強且善於突破的年輕人，即使粘球、失誤，也將得到足夠的寬容。」

「你是人們喜歡的類型。」

「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在標準列日u19梯隊，發揮你長處的同時，一定要記得教練的整體戰術，這對你有好處。」

「謝謝你，先生。」

王諾禮貌地伸手和對方握在了一起。

送別了標準列日青訓部的工作人員，王忠實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既然簽了兩年的合同，兒子就必須留下來了。

王忠實看著兒子，心裡五味陳雜。

因為公司的事務，他必須回國，沒辦法陪伴在兒子身邊，無法盡到一個父親的應盡的職責，這讓他很不好受。

他不願意改變兒子的想法，但讓兒子獨自在國外生活，王忠實還是忍不住有些擔憂。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回國，他也不確定能給到兒子想要的生活。

他離開祖國太久了。

王忠實的前妻是比利時人，全家已經在比利時居住了九年。

王忠實擁有一家小型貿易公司，前妻是一位舞台劇演員，王諾中學時期分別在布魯塞爾區和弗拉芒語區就讀，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弗拉芒語。

和國內同齡的孩子相比，王諾顯得要成熟很多，他從小就不像大多數的華人孩子般安靜。

他喜歡運動，喜歡足球，並接受了多年的正規訓練，並被幾任教練看好。

本來，王諾會繼續踢球，如果沒有踢出來，就安心學習，上一所比利時的大學。

日子會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然而一個月前，家裡發生了變故。

王忠實夫婦的婚姻破裂了。

王諾的母親移情別戀，沒有一絲眷顧地離開了。

王忠實成了王諾唯一的監護人。

2009年的春天，剛剛年滿18歲的王諾面臨一個人生抉擇——是否跟著父親返回國內。

而就在這時，比利時三大豪門之一的標準列日看中了王諾，並提供了一份兩年期的合同，意圖培養這位頗具天賦的年輕人。

這是一份青年合同，合同規定王諾跟u19梯隊一起訓練和比賽，當然如果表現搶眼，冬歇期前後有機會進入預備隊。

這在此前並非沒有先例，合同寫明給王諾的補貼是每周180歐，獎金不計入其中。

實際上這已經是對王諾的肯定了。

標準列日從來不缺自費的訓練生，他們跟預備隊訓練，在俱樂部吃住，但不註冊上場，上一個賽季，每個自費訓練生的費用高達19000歐元。

王諾前不久參加了試訓，出色的表現打動了整個教練組。

於是，王諾的面前有兩條路可選，留在比利時三大球隊之一的標準列日踢u19，或是跟父親回國讀高三。

對於自己的祖國，王諾既熟悉又陌生。

他小學跟父親來到比利時，很多年沒有回去了。

他不知道國內現在是什麼樣子，只聽說教育要比比利時嚴厲很多，學生很難擁有足夠的自由。

王諾不喜歡被束縛，王諾喜歡踢球，離開足球他會很不自在。

中國足球，處於很糟糕的境地，回到祖國，意味著足球之路將變得非常艱難，對於還在漲球期的他來說，不是好選擇。

而在比利時，有完善的青訓系統，隨處可見足球場和最職業的足球，人們把足球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正如王諾一樣。

王諾從小就想成為一個職業球員，長久以來規範的訓練和比賽，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心。

比利時只有幾十支職業球隊，卻有八個級別的聯賽，王諾這些年呆過好幾支各年齡段的梯隊，也曾在瓦隆-布魯塞爾區的u15以及u17比賽中表現出色，連續被評為最有價值球員。

所以，當這兩條路擺在王諾面前時，他絲毫沒有猶豫，就在合同上籤了字。

唯一令王諾愧疚的是，這個時候決定留在比利時，無疑對父親很殘忍，王忠實失去了妻子，又將接著短暫地失去兒子的陪伴。

王諾默默地走到王忠實身後，輕輕地為父親按摩肩膀。

王忠實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勻稱的力道，感受著兒子用心的按摩，心裡一陣放鬆。

兒子踢球，他是支持的，只是擔心足球之外的東西干擾到王諾。

「向我保證。」

「保證什麼？」

「自己選擇的道路，不要後悔，不要分心，像個男人一樣地走下去。」

王忠實反手握住兒子的手腕，把王諾拉到自己面前。

看著高高大大的兒子認真的神情，突然心裡又一軟，「如果後悔了，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接你回國發展。」

王諾看出了父親眼裡的擔憂，看到了父親失去母親以後的變化，以前的王忠實不會這麼感性，從來都是嚴厲而強硬的。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

一周后的某天早上，當王諾從床上爬起來時，看到會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張銀行卡。

底下壓著一張紙條，寫著——半年的生活費，省著點花。

這時王忠實的航班已經飛行在萬米高空。

就這樣離開了。

王諾一向獨立，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

收好銀行卡，洗漱完畢，王諾做了一份拌著豆角的沙拉，又吃了半根香蕉和幾塊扇貝肉，換上跑鞋，出門沿著小徑開始晨跑。

列日並不是一個旅遊城市，所以比起布魯日和布魯塞爾顯得冷清一些。

尤其是早上，城市裡空蕩蕩的，沿著馬斯河畔只有一些同樣是晨跑和散步的人。

王諾像平常一樣，從5分配速開始，每公里加快5秒，最後以4分15的配速跑完10公里。

汗水順著王諾的臉頰流下來，用手一擦，會摸到一些細細的鹽粒。

王諾喜歡這種全身通暢的感覺，他看著遠方的一個雕塑，那是一個人倒立著即將跳入河中。

這時候，太陽從雕塑的背後跳了出來，整個雕塑都籠罩著一層光暈，充滿了聖潔與活力的氣息。

夏天到了，過兩天就要去隊里報道，既然留在了比利時，選擇了圓自己的足球夢，就必須拿出百分百的努力。

第一步，要成為職業球員！

王諾握著拳頭，朝遠處初升的太陽狠狠揮舞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