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早朝(一)
「不見?」傅友德聽到手下回報,稍稍感到有些意外。
「偶感風寒?行吧,咱們回吧。」傅友德從頭到尾沒有下過馬車,整個隊伍便轉頭離去。
下暴雨嘛,惹上風寒也是正常的事情。
說不得,一會兒就該有人上門探病,自己在留在這裡擋住大門,確實有些不合適。
坐在馬車上的傅友德,突然笑了起來。
這位皇孫殿下的心思很多,他們這幫老東西,還是太蠢了一些。
傅友德來找朱允熥,當然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今天這件事情被人給利用了。
原本以為是浙東文人故意給朱允熥難看,好讓自己這幫淮西人面子掛不住。
可現在想起來,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給詹徽帶個話,讓他先回家裡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正的笨蛋。
有些人甘願做棋子,樂在其中。
有些人想要跳出棋盤,掌控人生。
說不上誰好誰壞。
......
「你還要跪多久?」徐輝祖終歸還是狠不下心,走進了祠堂。
徐妙錦臉色慘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靠意志在強撐,「父親走的早,家裡都靠著大兄撐著,小妹是知道的。小妹怎麼敢拿別的事,來煩大兄。」
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看的讓人憐憫。
徐輝祖朝著牌位一拜,然後點了一炷香,「門口掛上去的牌匾,是父親用命掙回來的。作為徐家子孫,自然要扛起徐家的旗。」
「這就是你讓二姐遠嫁北邊,讓三哥被抓進詔獄的理由?你知道的,詔獄是什麼地方?三哥進去,還能活著出來嗎?」
「他自己選的。」徐輝祖看著父親的靈位,一字一句的說道:「生在徐家,你應該很清楚,不能任性。」
「你救,還是不救?」徐妙錦掙扎著站起身來,可是跪的太久,兩腳早已經發麻,努力好幾次,也沒能站穩腳跟。
徐輝祖也不去扶她,任由她起來又摔倒。
來回五六次后,徐妙錦癱坐在地上,「你如果不救三哥,那我自己去救。」
「你拿什麼去救?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徐輝祖一雙虎目死死的盯著徐妙錦的雙眼,「文淵閣大學士的中門,也敢縱馬踹開!宋訥是什麼人?那是皇帝陛下親封的『開國明師』!你知道,這四個字的分量嗎?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救人?不是用嘴說的!那是要靠本事去做的!」徐輝祖的聲音越來越大,就連外面的雨聲也有些遮攔不住,「是,是我讓他去親近三殿下。也是我點頭,讓他便宜行事!可是,就連我都不敢如此張狂,他憑什麼敢的?是真以為,陛下不敢摘了徐家的牌匾?還是以為,那幫書生真就文弱可欺了?」
「他自己選的路,咬著牙也要走下去。」徐輝祖漸漸平復下自己暴躁的內心,語氣也慢慢舒緩起來,「我讓下人熬了碗湯,你喝完回房休息。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多問了。」
徐妙錦眼含淚水,望著自己這位大兄,「我是不懂朝廷爭鬥,也不清楚什麼政見不同。但是我知道,那是我三哥。從小什麼事情都讓著我,依著我,疼著我的三哥。大兄要扛徐家的旗,保徐家的牌匾。那我自己去救。」
看著自己三妹執迷不悟的樣子,徐輝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外面的雨還在下,眼瞅著今夜是停不下來了。
......
回到皇宮裡的朱元璋,一如往常那般,在寢宮裡批改著奏章。
「老兄弟走的早,咱這個做長輩的,是該替他照顧照顧孩子。可孩子調皮不聽話,那就要打屁股。」
伺候在一旁的太監只能低著頭,裝作聽不見。
付大豐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眼下剛調過來的大太監劉嘉不敢多嘴。
自己能被陛下選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聰明。
他很清楚,朱元璋最痛恨什麼。因而,從來不和外朝中人有任何往來。
哪怕是一根針,都不敢多拿。
劉嘉也喜歡錢財,如今做到這個位置上,宮中大大小小太監,多得是孝敬,犯不著去碰老朱的忌諱。
至於誰當皇帝這種事情,還遠不是劉嘉所能接觸到的。
朱元璋沒有聽到回復,嘴角稍稍有些抽動。
不多嘴的太監,才是好太監。
「朕乏了,熄燈吧。」
「是,陛下。」
......
暴風雨過後的應天府,帶走了秋天的悶熱。
天剛蒙蒙亮,百官們便已經換好朝服,早早的等候在午門外。
彼此熟悉的官員們,竊竊私語著什麼。
詹徽一臉平靜的站在百官前頭,緊閉的雙眼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常茹、秦逵等人讓了半個身位,並沒有靠的太攏,反而讓詹徽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昨夜宋學士的中門被人騎馬踹開,這幫匹夫膽子也太大了。」
「誰說不是呢?今日定要讓那幫殺才,給個交代才行。」
「聽說宋老先生被氣的不輕,已經卧床不起了。」
「君子立世,何懼生死?今日諸公若不敢仗義直言,他日豈不是被那幫匹夫給騎到腦袋上去?」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詹徽依舊臉色如常。
他很清楚,有人在可以引導著文人集團的情緒。
這是要將文官和武將們對立起來?
可是,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
詹徽昨夜想了一晚,也想不出來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這一切。
歷經多年戰亂,詹徽比那幫國子監的人更清楚,武人是大明的脊樑。
輕易不能折損。
所以,他才會堅定的站在淮西勛貴這邊。
能坐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成為百官之首的詹徽,可絕不僅僅只圖個人前程。
午門緩緩打開,詹徽這才睜開雙眼,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眾人。
眾人看到詹徽回頭,也紛紛閉嘴不言。
那日大殿之上,詹徽將朱允熥推到台前起,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淮西勛貴的人。
而徐增壽昨夜是為朱允熥強出頭,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由遠及近,能夠清楚的看到為首的男人赤裸著上身,後背上背著荊條。
詹徽眯起眼睛看著那個男人,「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