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聚散離合
除夕夜的前一天。
宋飛帶著老宋也回瞭望月村。
老宋的病情，比元清道長他們預估的還要嚴重。
自從上次在青雲觀見過老宋之後，我們已經沒再見過他清醒的時候了。
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發獃，而其他時候，不管我們問他什麼，他都是答非所問。
我把我姥姥的那個房間給老宋騰了出來，給他鋪好了被子。
老宋一直處於獃滯的狀態，可神奇的是，他看到我姥姥的遺像，卻是目不轉睛，渾濁的雙眼暫時性地恢復了一些神采。
不過我問他話，他依然答不出來。
「老宋，你還記得那是誰嗎？」
「那是你師妹，我姥姥。」
我指著遺像，像是在教小孩一樣。
看到老宋這樣，我鼻子忽然就有些發酸，
老宋不止是我的長輩，他更像是我師父，我的導師。
我能在這個圈子裡混這麼久，少不了老宋對我的幫助。
我很想問問他，我到底該走什麼路，做什麼選擇，才是對的，可他變成現在這樣，我已經聽不到他的指引了。
沒有人給我指一條明路，我只能選擇逃避。
「老宋，我可能要走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希望有奇迹出現，你能好起來，到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應該做個什麼樣的人。」
我自顧自地跟老宋說著話，說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說完，他依然沒有反應。
第二天是除夕夜。
我們做好了團圓飯，就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地一起過了第一個新年，吃完了團圓飯。
下一個團圓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許下一個團圓飯，老宋已經不在了。
大年初一這天，陸子秋也回村了。
他沒有親人，唯一算得上親人的就是我許大爺，也就是他師父。
他回來自然是陪許大爺過年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許磊也來了，來給我拜年。
元清道長也來了，領著藍武。
原本我姥過世以後，極其冷清的家裡，竟變得比以前還要熱鬧起來。
這大抵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個新年。
初一的晚上，大家全都坐在我家院子里，燒著篝火，溫著燒酒。
村長也來了，陸子秋和許大爺也來了。
這一個晚上，我家裡真是熱鬧非凡。
「我記得木娃子家上一次過年這麼熱鬧，還是在他七八歲大的時候。」
望著我們這麼多人，村長突然笑了起來。
宋飛好奇道：「老爺子，你們村不是不讓外人來嗎，李木他七八歲大的時候，他們家過年咋就熱鬧了呢？」
村長說：「那一年過年，木娃子在家放炮仗，他扔了一盒炮仗進他們家灶檯子，那天全村都看到他們家上空升起了蘑菇雲。」
「他們家廚房都被他給掀了，大過年的，全村來給他家修廚房。」
聽到村長的話，整個院子都回蕩著大笑聲。
我也笑了。
這件事我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我唯一一次大年初一，還在家跪了一整天。
我就跪在院子里，看全村的人幫我們家修廚房。
回想起我的童年，我真是沒少挨揍。
這一晚，我很開心，一直跟大家聊到凌晨兩三點，院子里才安靜下來。
第二天元清道長就帶著藍武回青雲觀了，許磊也回去了。
走之前我送他到了村口，跟他一起抽了一支煙。
他望著下山的路，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落寞起來：「我好像嗅到了什麼。」
我問他嗅到的是什麼。
「是離別。」他望著我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很敏感的東西，很容易就讓人察覺到。」
我很無奈，也只是苦笑起來：「聚散離合終有時，歷來煙雨不由人，再精彩的戲也有散場的時候，再好聽的故事也有講完的時候。」
「這一天終歸是要來的，只是我也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許磊顯得很平靜，點點頭：「來得真是快，誰能想到這次我去卧底，竟然是最後一次跟你們出任務了，還以為是開始，沒想到是結束。」
「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這麼精彩的故事。」
我拍著他的肩膀問道：「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他笑了笑：「如果可以，我應該會留在公司吧，不過之後的變化誰知道。這些年也存了點錢，要是在公司待不住，我也許會出去單幹，自己招人，也做這個。」
「我相信我在這行還是混得下去的，畢竟認識了你們，我也算是比大多數人都有經驗了。」
我點點頭，開玩笑道：「將來我們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來投奔你，到時候記得收留我們。」
許磊一臉苦澀：「大過年的應該開心點，怎麼說這些，就算你們要走，也不急這一時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便點點頭，目送他下山。
接下來這十天，我們幾個一直待在望月村。
要走的那一天，前一個晚上，我獨自去了村長家裡，向他求證一件事。
這件事是我憋了很久，一直想跟他談，卻又不敢談的一件事。
「村長，我姥姥，還有你們，有恨過我嗎？」
當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村長有些匪夷所思地望著我，不太明白我的話。
「我父母的墳是空的吧，因為我根本沒有父母。」
我直視著村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張凌霄，我是當年把你們困在這裡的人，你們一早就知道我是誰，對么？」
村長怔怔地看著我，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也許，他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
殊不知，我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面對整個村子的人。
當初，當我知道他們就是迫害張凌霄的那群人，是人間蒸發的那一百多個人，我當時極度震驚。
可我做夢都想不到，讓他們人間蒸發的那個人，就是我。
是我親手困住了他們，包括我姥姥在內的一百多個人，我親手困住了他們一輩子。
而這些人，全都是把我養大的人。
「你……都知道了。」
良久，村長才開口，苦笑道：「你還是知道了。」
「沒錯，你就是把我們困在這裡的人。」
「二十年前，是你親手把我們送到這裡來的。」
村長望著我，一字一句道：「二十年前，我們就已經打過交道了，那時候，你叫張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