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工作
2000年,廈門中山街。
中山街對於老廈門人來說才是真正的廈門,其他地方很久以前只是一片海。
夕陽漫天的光線穿過擁擠不堪的設計室,看得出來是有意不讓東西收拾得太整齊,設計室需要帶點兒藝術味。
在那木衣架上、模特上、縫紉機上橫七豎八的放了一些碎布、樣衣、大頭針,畫筆,剪刀,膠帶,投合到正在工作中的每一個時尚設計師的心理。叫人眼睛不知往哪裡擱。
在最角落裡那個最年輕的設計師,正在專心的修改,模特身上樣衣的細節。
她留著一排齊眉劉海厚實的長發堆在耳後,臉上薄施粉黛,一身碎花長裙的浪漫時裝,合著東方美設計,上短下長,不是很出挑,也不小氣更不會讓人小瞧了去。
她就是畢業后的趙心悅,和以前自己惠安女形象完全是倆種風格,皺巴巴的生活需要適時熨燙一下。
「心悅從你設計的這件衣服整體格調分析,束胸看著太死板,必須用剪刀狠狠的剪開,徹底放鬆,在領口上加些裝飾品。」主設計師麗霞正在為設計一整個春季的系列發愁。她已經四十歲,長發隨意扎著,但看上去就像一件洗舊的高貴大衣,柔軟,帶著舊日光景的餘暉,好像還有些驕傲藏在骨子裡。
這是趙心悅加班一連幾個通宵想出來的作品,不想改太多。她和麗霞的意見完全不同,她就想拿掉領口上惡俗的裝飾。
趙心悅真覺得這樣剪開,就失去了曲線美,她勉強拿起大剪刀修改。
麗霞又提高語氣對著趙心悅強調,要她明白自己設計出來的衣服到底給誰穿,多為顧客考慮一些。
市場也確實都是顧客說了算,顧客覺得好看就好看。
顧客覺得不好看就沒有價值,必須拿出更好的作品,不要光想著自己的想法不考慮其他的,這點趙心悅很分得清。
不過一件作品還沒有流進市場也很難說,有時候看起來不咋的就賣得很好,有時候覺得已經是完美的作品卻無人問津。
「廣州有好多面料市場開展會,規模很大,需要一個人去收集,有沒有誰自薦一下。」麗霞問。
誰都知道面料展會要一連幾天的來回看,腳走到沒有力氣都要繼續。還有廣州的治安真是一言難盡飛車黨、砍手黨,小偷、搶劫犯、詐騙犯等等。
你以為他們都是小心翼翼地行動,不,是明目張胆。所以沒有人回答主設計師麗霞的話。
我的樣衣做出來會有幾輪試穿;我在調整版型細節;我還在畫稿子出款;底下幾個設計師各有各的理由推脫。
「心悅你看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去做。」麗霞看著趙心悅說。
同事不喜歡這種活,趙心悅喜歡,她就不想整天悶在這死氣沉沉的設計室,她無聲地點一點頭應了下來。
趙心悅每次接這種活去出差,她的睡眠基本是在路上完成的,除了去廣州不敢閉眼,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很小心。
不過自從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她何曾有一晚好睡。
這份工作是她畢業后找的第一份工作,投了很多簡歷,簡歷上她故意填有三年的設計經驗。
不過HR面試的時候都嫌她長得溫柔點,說話也溫柔。
大學同學畢業以後有同學家裡有礦就出國留學了,很多人都沒有做成設計,有同學畢業直接在家族企業上班或是開公司,有同學考公務員或者老師。
她和同學們自然沒法比,她並非生來勇敢,天賦過人,面對職場的爾虞我詐還剩些誠懇。
反正牛人比較多,反正在時裝畫這個東西上,趙心悅現在只能算初級的一般。
自己剛來公司不久,還是多跑跑多學點知識早日去更好的方向,早日離開這裡。
這份工作她最多給自己三個月,三個月滿就辭職,在待下去沒有什麼意義,應該去更好的品牌。
她經常走街串巷,在找工作之前就自己做了一些小飾品和衣服拿到街上擺過,希望通過銷售賺一筆。
她沒錢買布料,就直接在舊衣服上剪裁,小飾品也是小碎布做成的一些發扎、掛件。要是一天一件都賣不出去的話,第二天她就沒錢吃飯了。
結果事實證明沒有賣得多好,路過的人看看都覺得舊舊的,就不是太願意買。而且在閩南砍價是最厲害的,基本是對半砍。
她不死心,繼續在這條路上橫衝直撞,把沒有賣掉的繼續推。
等同事一個個都走了,她就一個人靜靜看著樣衣,窗外輪渡鐘樓聲整點響起,這時會有長長的歸船聲伴著頭頂的大雁飛過。
她經常自帶盒飯到公司,同事們說她不懂享受生活,她也只是笑笑。
同事們也會談論家庭的瑣碎之事,總在炫耀家境,大家聊這些的時候表面看起來挺和氣的,面子上寒暄幾句,其實內心都有點冷漠,私下裡事情也比較多。
同事們也經常開玩笑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大家眼尖得很都猜她是母胎SOIO。
等她大致明白母胎SOIO是什麼意思時,同事們又好奇,她是怎麼做到這麼大個姑娘還沒有碰過男人
趙心悅愣愣地聽著她們聊著大尺度的動作,咯咯地笑她,嫩得可以掐出「一江春水向東流」。
她永遠融不進她們的話題,實在想不通或者沒有靈感畫稿,她會忽然來了興緻自己一個人跳上一支舞。
她六歲就開始學中國舞,在整個班級里老師最喜歡她,經常說她腿長舞姿美。讓她做領舞的頭,每次都把最好的獎勵給她一個人。
中間也去學過芭蕾,對舞蹈的熱愛超過所有一切。她阿媽說,學舞蹈可以把氣質變得更好,可以把腿變長,還能是要跳給自己喜歡的人欣賞。
她把那些不快樂的時光全部抒發在輕柔的舞步里,她把設計室恰想象成田野,一舞月夜下的心事,不足對外人說。
過了片刻,她跳得有點暈沉沉的。忽然聽得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一陣冷風夾著一個儀錶堂堂的男子闖了進來,她驚了一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