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了卻塵緣1

我走到那人面前，學著他的樣子，抱著頭，蹲在他面前。那個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旁邊。

能看到我，看來他也是一個鬼，不過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很好學的問他什麼意，那個男人沒有理我，我就一直問一直問。

最後，他不耐煩了，瞪著我：「意思是讓你滾一邊去，你真的很煩人。」

「我只是想問問路。」我覺得很委屈，這個男人雖然長的很好看，可是脾氣真的好壞，不像楊洋，從來不對我大聲

那個男人似乎被我煩怕了，沒什麼停頓的就告訴我：「跟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前面的丁字路口，往南走，第一個紅綠燈，往西走，大概三百米米，那裡有公交站台。」

我認真的記下了，在他又要蹲著之前，再問了一句：「你能告訴我，往南是往左邊還是右邊嗎？我不太分的清南北。」他不會又發火罵我吧

那個男人看著我，半天不吭聲，我有點擔心，他不會被我氣傻了吧？我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拍掉了我的手，起身就走，

「喂，你別走啊，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服.

咦？鬼跟鬼是可以接觸到的？我看著手裡的T恤衫。

「跟上！」他回頭，神情很不耐。

一路上，我一直不停的找話題，他偶爾也會凶凶的回我兩句，就這樣，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況，他叫陳戈，是個小混混，在一次街頭鬥毆中死的，很巧合的跟我是同一天。

「陳戈，你為什麼要打架呢？」我很想不明白。

他瞪了我一眼，粗著嗓子說：「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

我縮了縮脖子，小聲的回了一句：「我肯定比你大。」

他很不服氣，要跟我比，結果我比他大，大了半年。

他沉默了一會，像是想到什麼，又樂了：「剛剛我們比的是活著時候的大小，現在我們是鬼，我比你早死幾個小時，所以肯定是我比你大。」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真是個愛耍賴的傢伙。

陳戈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來，叫聲哥哥。」

雖然我滿心不願，但是在他的拳頭的威脅下，我還是屈服的叫他陳哥。

就這麼一路的聊著到了站台，站在站台，我突然又不知道要去哪裡了。

陳戈看我神色不對，關心的問了我一句：「妹子，怎麼了？」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好像覺得沒有地方可去了。」我蹲在地上，一臉茫然。

陳戈也陪我蹲了下來。他拍拍我的肩膀：「回去把該理的事情都理完，想看的人都看一遍，塵緣了卻，我們才能開始新生。」

是啊，放下了牽絆，才能開始新的人生。

就這樣，我們約好一個星期後在這裡匯合，一起去轉生事務所，開始新生的旅途。

轉生路上，有人相伴，想必不會寂寞了。

想起年邁的雙親，我決定先回老家去看看父母，然後再來陪著楊洋一起走過我這一世的最後時光。

踏上開往S市的火車，我很開心，做鬼了，坐車也可以不用買票了。

上了車，發現車上挺熱鬧的，好些鬼們聚在一塊，嘰嘰喳喳的聊天，我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鬼，挨著她坐著，見我坐下來，她抬頭沖我笑了笑。

我瞄了一眼，她手裡拿著的是娛樂周刊，封面是個性感妖嬈的女明星，熱火的身材，迷離的眼神，我想大部分的男生都是喜歡看這種女人的吧。

「

「她長的漂亮吧！「她眼裡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雜誌，翻了翻，都是娛樂圈裡一些浮光凝離的情事。

看到對面的女鬼還在等著我的回答，我認真的看了看封面上的女星，濃濃的煙熏妝，眼神迷離，笑的美艷勾魂。

「她畫的皮很漂亮。」我老實的答著，我依稀記得，她的年紀似乎不小了。

女鬼被我的回答逗樂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你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我很不滿，我想任誰被一個跟自己模樣差不多的姑娘喚作孩子，心情都不會愉快到哪裡去的。

可能是我的表情出賣了我，楊洋就說過，我是個單純的姑娘，心情都寫在臉上的。

女鬼淡淡的笑了笑，眼裡的滄桑像是洶湧的海潮，將我淹沒。

「我在鬼界已經呆了很多年，久到我都快不記得了自己是誰了。」恍惚的笑容，讓她本來就淡的身影愈加透明，像是飄渺的煙霧。

「你為什麼不去轉生呢？」我像個好奇寶寶。

於是，在去往S市的火車上，我聽到了一個讓人心酸的故事。

在某大學里，有兩個漂亮的女孩，鈴和芸，鈴的性格很開朗，愛笑。芸則內向，害羞。因為是同一系同一宿舍，她們感情很好，整天形影不離，同宿舍的姐妹還笑著說，她們以後嫁人最好也在一對兄弟，以後做妯娌，好永遠不分開。

鈴笑著答應著，天真的以為，她們會這樣一直的好下去。

大學畢業后，鈴的家境富裕，父母很快就幫她找到一個好的工作。芸的性格倔強，敏感，拒絕了鈴想幫她的好意，自己找了份助理的工作，做些打雜跑腿的事。

雖然工作不同，兩人還是經常聚聚的，後來，鈴見芸每月為房租發愁，找個不滿家裡管得緊的理由搬出來，與她合住。

芸知道鈴是在變相的幫助自己，心裡很感激。看著鈴的渾身名牌，芸偶爾的也會有一絲嫉妒湧上心頭，只是想想鈴對她的好，她又會慚愧的將心裡的陰暗壓下去。

只是，天似乎不遂人願，一個男孩的出現，將她心裡的嫉妒逐漸的催化成不甘，最後，心裡的惡魔戰勝了良知，她策劃了一起陰謀，將最信任她的鈴親手送上了死亡列車。

坐在我面前的女鬼，就是那個倒霉的，被人背叛的鈴。

我很佩服的看著眼前淡然的無一絲戾氣的鈴，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而死的她，居然可以溫和的對人世沒有絲毫怨恨。

大約是看到我眼裡的敬佩，鈴笑了笑，接著說了下去。

她說，她死後，因為對人世有太多留戀，停留在人間不肯轉生。偶然下，得知自己的死並不是一場意外，而是那個一直被自己保護在身後的好姐妹所為時，她的人生信念徹底崩潰，開始瘋狂的報復。

她不記得她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只知道，在她終於找到機會殺了芸時，卻有一個身影擋在了芸的身前。

很狗血的，那個人就是她深愛的偉，偉哭著求她，放過芸，他願代芸一死，那時候，她突然就覺得累了，覺得自己像個小丑。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把自己弄到人鬼不容的田地，真是件好笑的事情。

她因為滯留鬼界，蓄意破壞鬼間秩序，擾亂人間生活，被剝奪了轉生資格，留在鬼界做苦役，一做就是十五年，最近才刑滿釋放。

鈴看著窗外一瞬而過的風景，笑的一臉溫婉。她說，她現在只想在僅剩不多的歲月里，去好好遊覽下生前想去而去不成的地方。

鈴的故事，讓我很唏噓，直到下車，我都不能釋懷。

鈴說，紅塵一斷，莫再留戀，哪怕再多冤屈，再多怨恨，都不要蒙蔽了自己的良知。

她還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的。

雖然下車時，鈴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我卻頗不以為然。

我沒有情同手足的好閨蜜，楊洋我也是一往情深，而我遭遇的那場車禍，頂多也就是肇事司機喝了酒，或是疲勞駕駛的，才不會像她那麼杯具。

到了家，我有點膽怯，不敢進屋，我害怕，我怕見到爸媽為我傷心，為我難過。我一直記得，爸媽常說，我是他們的唯一。

我正站在門口發愣，媽媽卻從屋裡出了來，以往總是帶著笑意的眼，如今布滿傷痛，記憶里的母親，是愛美的，總是穿著合體的衣服，梳著整齊利落的辮子，可現在那個衣服皺成一塊，髮絲凌亂的老婦人，真的是我的母親嗎？

時光在我的不經意間，悄悄的將我記憶中的人改容換面成另一個人，而我不知。以前看到有文說，後悔自己沒能好好孝敬父母，後悔沒有多多的陪伴父母，總會覺得矯情，如今才知，那應是一種痛徹心扉之後的頓悟。

跟隨著她進了屋，父親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眼眶傲了下去，顴骨顯得特別高，他手上拿著我大學時照的一張照片，邊看，邊喃喃自語。

我走近了些，聽清他嘴裡說的話，頓時，淚如泉湧。

「乖乖，家裡的栗子熟了，爸爸給你留了好多，你說你最愛吃的。」

「乖乖，爸爸昨晚夢見你了，你穿著個白裙子，笑著跟爸爸說，你今天回來看我們。「

「乖乖，不管走多遠，爸爸都在家等你。」

…………

這一刻，我真的很痛恨自己，為什麼要拋開父母，去那麼遠的城市，為什麼不經常回來看看父母。

爸媽，真的對不起！楊洋會替我好好孝敬你們的，你們別在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