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出出好戲

林薇站在潘明遠面前，同時面對的還有一整排在沙發上整齊就坐的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排面，還是大學畢業時的論文答辯。

潘明遠看到林薇進來，很親切的招呼她就坐，林薇謙遜地以自己常坐辦公室難得有機會站一會兒為由，依舊不卑不亢地站在眾人面前。

參加工作9年，林薇近距離看見潘明遠的機會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她剛參加工作那年，公司迎新晚會上潘明遠為大家助興朗誦過一首詩。是汪國真的還是海子的詩她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自己還小感動了一把，一個馳騁商海的男人也有如此浪漫唯美的一面。

第二次就是4年前她代表公司參加一項全國的平面廣告設計大賽並取得了第一名的不菲成績，潘明遠代表董事會親自祝賀。

那次大賽也是林薇的高光時刻，這項榮譽究竟給公司贏得了多少名氣與業務她不知道，但她能確定的是在自己幻想「躺平」的這許多年裡，這個榮譽給了她足夠的資本。不管她是自願的還是被自願的。

「小林是我們公司的招牌，不簡單哦！」潘明遠和眾人說笑著，像是在點評一件展品。

「雲峰說他把最得力的幹將調來和潘澤搭檔，好，我看你們二人一動一靜相得益彰的很。干我們廣告就是要從最紮實的業務做起，不懂業務，不懂市場，管理都是紙上談兵。」

潘明遠的身體隨著說話的節奏有韻律的擺動著，林薇都忍不住想要跟著一起搖擺。領導講話如果墊個背景音樂，分分鐘都能帶起節奏來。

「小林現在在設計部擔任什麼職務？」潘明遠關切的問。

「螺絲釘。」林薇回答的乾脆。

「哦？」潘明遠明顯愣了一愣，似乎不相信自己嘴裡這個不簡單的年輕人還是一介「布衣」。

武雲峰也愣了一愣，甚至臉色都有些緋紅起來。到底是疏忽了，他沒有料到董事長會問到這個細節，更沒有想到林薇回答的如此沒有轉圜。

「螺絲釘就好，您不是也說嗎，沒有紮實的業務就沒有公司的未來。我喜歡做個純粹的螺絲釘。」林薇的笑容又一次標準的泛開，她在心裡給自己這個回答打了滿分。

「哦？哈哈哈」潘明遠朗聲大笑。

「這要多虧了武經理還有公司領導們的包容和扶持，我才能有這樣的空間和自由。」林薇趁熱打鐵，面對面送了武雲峰一個大禮包。

夸人嘛，一定要誇在人前，就像八卦一定要藏在人後一樣。

武雲峰很是受用地，又恰到好處地露出謙遜的笑容。他正待表態兩句，卻見潘明遠的秘書俯身在他耳側小聲說了什麼。武雲峰便很是識相地閉了嘴。

潘明遠的神色隨著秘書的話低沉了下來，但轉瞬即逝的，又展開一個溫暖的笑容，對著林薇說：「今天本來要和大家暢談的，無奈瑣事纏身，這不，又催了。改天，等潘澤在設計部好好闖練一番之後，咱們找個機會再坐下來好好談談心。」

林薇暗自鬆了一口氣，終於盼到好戲散場了。這齣戲哪裡是敘舊，分明是在傳遞信號——潘澤無論以什麼職務在什麼部門，都是這個公司實際的「王」。

林薇不免對總經理暗暗同情了三秒。但，不關我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重要的口訣念三遍。

等眾人散去，林薇正要回辦公室，總經理的專職秘書崔嵐又攔住了她。

「請你稍等一下林小姐，總經理請你去趟他的辦公室。」崔秘書說話一點感情都不帶，活脫脫一個機器人。但她冷冰冰的語氣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林薇剛剛鬆了的那口氣，又緊在了嗓子眼。這是要二進宮啊，一種不好的感覺縈繞著她。

大概過了五分鐘，總經理秦錚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來。秦錚是留學回來的高材生，不僅業務基礎深厚，做起管理來也是有條不紊，頗有運籌帷幄、舉重若輕的大將風度。他也不過三十剛出頭，前途可見一斑。

「林小姐久等了，剛送董事長，交代了點事情就耽擱了。」比起崔秘書，秦錚反而溫和的多。

「您找我？」林薇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算是回應。

「進來說吧，小敏，倒兩杯咖啡進來。」秦錚一邊引林薇進屋，一邊吩咐身邊的助理，「林小姐沒什麼忌口吧？」

「您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是。」林薇依舊保持著警惕。她一向沒有武雲峰那種自來熟的天分，保持距離是她和這個世界相處的唯一模式。

「是嗎？儘管嗎？」秦錚笑著，細長的眼睛和嘴角的弧線呼應的恰到好處。

這一次林薇沒有回答。

「潘澤來公司是什麼緣由想必你早有耳聞，哪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我們不聽也罷。」秦錚深深地靠進座椅里，似乎有一點想伸個懶腰的意味。

林薇沒有跟上秦錚的思路，一時不明白他這話從何而起。

「但潘澤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就會將他置於輿論的中心，那些和他交往的人也許並不全是沖著他而去，今後林小姐看起來要更辛苦了。」

秦錚交叉著雙手支在自己腹部，靜靜地等待著林薇的反應。

「設計部上下一共12個人，加上潘澤就是13個了，我相信大家一定會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的本職的。」

秦錚一時沒有回應，似乎是細細觀察著林薇，忽而笑著說：「果然是董事長看上的人，如此滴水不漏，看來今後要向林小姐多討教了。」

林薇的腦子像結滿了蜘蛛網，她似乎能感覺到秦錚找她的目的，但似乎又說不清楚他意欲何為。她總感覺就像潘明遠的顧左右而言他一樣，秦錚也在聲東擊西。

好累。林薇不喜歡這些城府太深的人，也無法接受這些心機太深的事。

潘澤，新來的同事，有點背景，僅此而已。

從秦錚的辦公室離開，林薇逃也似的閃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從沒想過自己那一個小方格會如此的讓人安心。

但，剛走到辦公室門口，眼前的一切就讓她一上午飽受摧殘的心再次受到了重創。

「怎麼回事？」小茹正抱著一大摞東西從她的辦公室出來，顯然是在搬家。

「我被調到隔壁了，」小茹嘟著嘴滿臉的不快，她看了看左右又嘟囔到：「給潘大少騰地方。」

「啊？」林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潘大少進咱們那屋四下看了圈，不知怎的看中了我的位置，這不，我就得巴巴的給人家挪地方了。」

林薇愣住了。小茹的位置恰是她的斜後方。這意味著從那個位置上可以360度無死角的看到她，而她必須回頭才能看到對方。一想到潘澤那雙眼睛時時刻刻在自己身後，林薇現在都覺得如芒刺在背。

「林小姐，你回來的正好，你那間辦公室有空位了。」

潘澤的腦袋從門裡探出來，林薇想起自己一早上奇奇怪怪的經歷都是因為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不覺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