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暮色深深,樹蔭幢幢。
佟小童飄悠悠的進了一座鎏金色的建築,建築上方牌匾儼然三個燙金大字「允靈殿」醒目至極。殿口隱隱有白霧不斷湧出,螢光點點,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光色黯淡,望不盡前路遠長。四周雲煙蒸騰,入內后,光線突然明亮如白晝,佟小童許久才適應了光線,驚覺周身儘是白燭金紙、冥衣香屑……物品雖說奇特,購置倒也齊全。空氣凝滯出格外的陰冷,佟小童心裡咯噔一響,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霎時間雙手抱臂搓揉以供取暖,四周張望著,結合殿內擺置不禁自言自語思道:「這是地獄還是天堂啊?……我是死了么?……靈魂出竅?」
佟小童似是被某種力量牽制住一般,身體順著白玉階梯不由自主的繼續行走,出了殿門,眼前儘是高低錯落、間隔有序的奇珍果蔬,皆以成熟,碩果累累。佟小童不顧味蕾的誘惑,徑直繞過九曲十八彎的長廊,踏上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小路兩邊花紅林密,落英繽紛,宛若天上仙境。四周流水聲潺潺,促織聲陣陣,比起往日在海城聽到的更加鮮活生動,像是有生命融入裡面一般。萬物皆有靈,自是如此了。一路緩緩向前,這些聲音綿綿不絕於耳,如影相隨。復前行,直至花木簇擁處,看到一座碧玉裝成的小池,池中玉石假山上刻著【心池】二字。仔細一看,這小池竟是鬼斧神工般的呈心形而築,池中蒸騰著裊裊熱氣,佟小童逗留在池邊,見池水清澈見底,自底部池眼處汨汨的冒出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水柱,她自然而然的想要蹲下伸手戲水,不料,水中的倒影讓她驚訝:池中倒影確是與她身段相似,可細看模樣卻又不大相同,這水中的女子膚白賽雪,眉眼透著仙氣,娉婷玉立,一派通天氣勢,簡直美的不可方物。佟小童環顧四周,除了自己並無她人。她腦中疑問連連:這難道是自己么?於是動了動頭髮,扯了扯臉皮,那池中倒影也是同款動作,一般無二。佟小童心下一松,隨即喜疑交疊:這女子這般貌美,若是我死後恢復的本來面目,倒也美事一樁。可若不是。而是我被邪靈附身奪去肉體的面貌了呢?我豈不是成了虛無?又或者,難道是這池子在作怪?難道是水鬼?正欲將手伸入池中一探究竟,卻被一根枝藤纏住了手腕,緊接著一個急切嬌麗的制止聲衝擊著她的耳膜,自不遠處傳來。
「潼笑……別碰池水。」
佟小童心下一驚,忙慌著起身尋找聲源,趁著斑駁的月輝,見一女子立在空中正看著自己,此女子身型婀娜,體態嬌柔,身著紅色紗衣,腰間絲帶隨風而動,難道是這殿中的仙子?
佟小童快走幾步欲拉近與那女子的距離,辨清她的真容,走了幾步又卻又怕見到的是什麼瞬間變臉的鬼怪妖姬,便在將要靠近那女子時又退後幾步。抬頭見那女子已經轉身向佟小童輕盈的飄來!佟小童不禁噤若寒蟬,呆若木雞,即時閉眼只求著那個女子不會傷害自己,良久不敢睜眼,良久不見動靜,佟小童緩緩掀開半個眼皮,驚得睜大雙眼:此刻那女子柔媚的笑正飄蕩在眼前。
佟小童絲毫未覺得親切,登時毛骨悚然。
只見那女子激動的歡喜道:「潼笑,是你么?不曾想六百多年未見,再次回到允靈殿,你的本靈體還是往日模樣。極好極好。」
佟小童一顆浮起的心終於安定,聽這話,方才池中倒影確是自己無疑了。
「當初你代我受罰,沐了凡塵之水,遭受組靈之苦,幾百年來,我心中愧責與日俱增。」那女子神色激蕩,拂袖試淚道。
佟小童見那女子情真意切,看不出任何端倪,於是故作鎮定,禮貌微笑。那女子見佟小童這般生疏的望著自己,拂袖掩唇淺淺一笑:「你現下尚不是她,恕我冒昧了。我該喚你作佟小童吧!凡間是這般稱呼沒錯了。你莫怕!我是你在靈界殿域的一位蜜友,我決然不會害你,是我招你來此。時間有限,你的疑惑恕我不能一一告知。你且仔細聽我言說即可。這裡是允靈殿,你我曾是守護允靈殿唯一的兩位靈女,你名潼笑,我名今怡,彼此相依相伴百年有餘。我們負責收納俗世女子轉世投胎前在凡間染上的悉數情愛之淚,將它以靈力化解提純注入心池,為孟婆提供熬湯之水。六百年前,因為我的一次疏忽,導致情愛之淚未被化解殆盡而混入了孟婆湯,我想著瞞過此事未曾上報,卻不料釀成大禍。間接使得凡間一整個村落里妙齡女子情絲受損,不喜男子,該村落瀕臨滅絕,那些女子的父母不明就裡的撤了月老廟的香火供奉,導致月老集靈受阻,月老尋上孟婆說理,孟婆查出原委后,秉了殿主,我方知大錯釀成,懊悔不已,怯懦中與你言說此事。你不願不忍我受苦,竟集了忘憂草汁騙我飲下,偷偷替我領罰,遭受組靈之苦,即是將靈骨震碎灼化,幾經痛絕之罪,直至靈體被灼散分離為摯靈和粹靈,沐了凡塵之水,投胎轉世。待無憂靈草藥效消散,我知曉這一切時,你竟已歷劫六世,允靈殿上一天,人間二十餘年。我焦急萬分,思來想去,卻也只能附身凡人宿主金一一體內為你牽情思之用,誰知我自不量力,靈力不濟遭了反噬,導致金一一暴斃。潼笑,你的摯靈和粹靈只有找到彼此,淌出在凡間一生一世的情愛之淚,將之融合提純注入心池后,你才能重塑靈體,重新位列靈界殿域。潼笑,你是摯靈,你的伴侶必須是粹靈,這便是凡間命定的靈魂伴侶。你要記得,七世為限,可因你次次被虛靈迷惑,【靈體被凡塵之水洗滌、分剝后,之間淌出的血淚,便會凝成虛靈,虛靈隨著靈體一同歷劫。】以至於摯靈和粹靈的本體一連錯失六世靈緣,如今你們只有最後一世的機會了,殿主念你前六世陰鷙鼎盛,善念頗深,才允許我指點你一二,切記切記!摯靈之童,源於粹靈。這一世的粹靈等你太久,你莫要再視而不見了。潼笑,我在允靈殿等你歸來。」
………………
「啊?」佟小童彷彿被汗蒸過,她突然起身睜眼,周身是黑漆漆一片,於是順手開燈:凌晨三點整。又是這個夢,可是真的很滑稽的夢,她努力回想夢裡的情景,可是越努力越忘得快,最後大腦是一片空白。
回歸現實
林楠的話語再次回蕩在她耳邊,是的,她被分手了,她高傲的轉身離開,然後回來一個人哭成鬼一樣,裹在被子里,看了一夜的聊齋、殭屍之類的恐怖故事合集,就連閉眼關燈聽書都是幽靈鬼神之類的。就是為了能抵消掉分手的恐懼後遺症。怎的?分手後遺症沒治好,倒是頻頻夢魘。從被分手后,佟小童夢裡的女子就重複出現,她自我調解道:腦神經開始重複短路了?連造夢都不能來點創新。一切都是幻覺,沒事了。沒事了。
她不經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然發燒了,量了體溫:三十九度差零點四。
分手那天的場面一夜一夜,一幀一幀像電影一樣回放,「分手吧!」這三個字一直像個迴音壁一樣震動著她的耳膜,惡魔一樣的吞噬著她。
佟小童起身喝了退燒藥,再次打開懶人聽書,用耳機堵住耳朵,再一次逼迫自己睡眠,自我安慰:「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高燒三天才轉為低燒:37度8
似乎佟小童被分手后的每一天,就是這樣的失魂落魄、凌亂至極。
佟小童抽出一天放空自己:遊樂園呆了一個上午,去了鬼屋,玩了蹦極,坐了電纜,然後轉身去了電影院看喜劇,很自然的點了雙份爆米花,全程笑的眼淚稀里嘩啦;接著去吃夜宵,習慣性的點了雙份三鮮面,將其中一份自發性的放在對面,吃完自己那份,抬起頭的一剎那,眼眶驀地泛紅,伸出雙手又將放在對面的那份徑直挪回身前繼續吃,直到吃的撐到嗓子眼也毫無飽意;路過天籟之音時,行屍一般的走了進去,一個人包場,鬼哭狼嚎的唱了一整宿,身心乏累倒在歌房的沙發上睡著,清晨天色暗沉,佟小童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一個人迎著冷風,邊走望著腳下的路,整個世界彷彿安靜的只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她洗了澡,穿好衣服上好妝,收拾完屋子,沖寢室空曠的一角,安慰的笑笑道:「好了!可以了,該上班了。」
可這個男人的缺失,終究還是讓她日常上班總像個遊魂一樣。
「佟小童,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佟小童,你怎麼又把咖啡豆灑了一地?」
「佟小童,下班了,你怎麼還不走?」
「佟小童,你搞什麼?你飯打好了,怎麼還不刷卡?卡機都一直在響了。」
「佟小童……」
佟小童蹲在廁所的一角,隱忍的抽泣,拍拍胸脯安慰自己道「哭什麼?不就是個男人么?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1;告別初戀
二零二零年初秋
黃昏將近,樹枝隨著秋風的節奏揮舞著蕭瑟的凌亂,被剝落的枯葉在地上胡亂的翻滾著,急切的尋找著自己的歸宿,零落為塵,一抹殘陽斜看著一地的枝搖葉動的秋情,無動於衷。一季花開、一年花謝,幾多擁有失去,幾許患得患失,都付與這秋風漸行漸遠。
不遠處的長椅上
一個消瘦的身影靜坐在秋風裡,望著甌江來來往往的船隻顧自沉思,任由冷風拂動著她的如墨秀髮,她就是佟小童。
佟小童自從於海城A大畢業后直接便在海城就業,於今已有幾年,現供職於樂升編輯部責任編輯,總體上說還行,在海城很偏僻的地區按揭一套二居房,裝修完畢,就差一張床了。
佟小童對買床之事是慎之又慎,她認為: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床一定要足夠大,足夠舒適,不然豈不憾恨委屈此生。
眼看著夜幕即將降臨,佟小童這才站了起來,準備回家。
此時的街上已是霓虹絢爛,車流如熾。
看著此景,想起了什麼歌里唱的,「是雨傘美麗了城市風景……」應該是……「霓虹美麗了城市的風景。」想著想著,佟小童不禁啞然……
…………
佟小童靠近走廊,濃濃的煙火氣迎面而來,伴隨著叮叮噹噹的鍋瓢聲、小孩子的歡笑哭鬧聲混雜著鋪滿了整個居民樓。佟小童滿身疲憊的踩著高跟鞋,消瘦的身影融進昏暗的樓道里。
迎面而來的是熟悉的面孔,親切的笑容:
「小童回來了。沒吃飯吧?大姐家剛下了一鍋餃子,等哈讓我屋碎女子給你盛點!」住在一樓的西安老鄉盛情滿滿道。
「不去她家了,阿婆家的糯米飯今天管夠,你吃兩碗吧!」房東老婆婆臉上的笑紋縱生,和藹慈祥。
佟小童笑著一一謝絕,只顧摸索著屬於自己的那一間簡潔窄小的租屋。
…………
隨著「旮瘩」一聲沉悶的開鎖聲,租處的小屋裡熟悉的霉味瀰漫開來。每逢下過雨,寢室里到處散發著潮濕的味道。屋裡的節能燈亮了,昏黃的燈光下,房間里所有的一切都呈現在眼前。
佟小童隨手開燈去衛生間打開燒水器時,閨蜜秦沫沫即時打來一個電話。問明天休息,準備怎樣度過這個周末?
佟小童想了想道:「我想明天去【怡城家私】看一下床,如果你有時間,可以跟我一起去。」
「相知豈在多?但聞同不同!同心一人去,落覺長安空。」這首《別元九后詠所懷》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元送別知己元稹所作。
浮世多喧囂,眾生皆寂寞,唯一能夠跨越時間,不懼年齡,無關性別的便是心靈的交匯,即便是雖歡易別的傾蓋交和忘年交,也不枉世間走一遭。
秦沫沫和佟小童同在樂森公司上班,負責的是英語編輯。至今為止,她是佟小童在海城唯一的一個值得信賴、足以交心的朋友。
「我家女神發話啦,那必須得有時間!沒時間也得擠出時間來!對吧!時間嘛!就像奶牛,擠擠都是有的噢!」秦沫沫吃著薯片,著重於「擠」字,流利的趣答中卻又意有所指
「秦……沫……沫……!」佟小童這才下意識的想到自己僅有丁點輪廓的胸部,急忙嗔道。
「音拉的這麼長,玩迴音壁啊!」
「那就這樣,我……」佟小童正準備掛電時,卻聽見秦沫沫突然尖叫一聲。
「怎麼了?啃到蟑螂腿了?」佟小童趕忙抓緊手機,打趣的問道。
「剛才有隻超大個的小強趴在我腳上了,嚇毀我了!」秦沫沫俯身作乾嘔狀,緩過氣回道
「秦二爺【秦二爺這個稱呼可是佟小童應急時,對秦沫沫的專屬代號】,您講講理好不?……是你把小強嚇死了好吧?小強一不小心撞見你,就預測自己命不久矣!」佟小童半說半唱道
「你去找小強講理吧。看它不噁心死你。enmm不把它收拾了,我今天就要失眠了。真討厭這種黑漆麻烏又軟了吧唧的蟲子……等著啊!我打蟑螂。」秦沫沫將手機扔在沙發上,依舊泛著噁心的嘟囔道
電話那頭隱約可以聽到鏗鏘有力的腳踩聲,佟小童知道那個發出聲音的人就是沫沫的老公顏小黎。聽這力度,讓人彷彿看到了那隻蟑螂被踩成黑沫糊的畫面!光憑著想象,佟小童就有些反胃,道了句「造孽啊!」
「快……把那玩意兒包嚴實了,扔到馬桶里衝掉!把那隻右腳的拖鞋,那個……嗯……那個……對……就是作案工具,也拿出去清洗消毒暴晒。把那塊地方搞乾淨,多撒些消毒劑,多擦幾次。」秦沫沫閃的離顏小黎一米遠,半閉著眼睛滿臉嫌棄的指揮道。
「好嘞!」顏小黎樂此不疲的來來回回收拾殘局。
「快點快點,我快吐了!」秦沫沫催促道。
「嘖嘖嘖?打個蟑螂倒是作戰有序!呃……這個……額……我還是……先撤了……」佟小童自言自語一番,見那邊還是無人回應,便無奈的掛斷電話。
佟小童掛斷電話后,秦沫沫那邊的除蟲攻略其實還在繼續:
「小黎!你每天打掃,這屋子裡怎麼還會有蟑螂?」
「媳婦。你質疑我就是質疑你自己?夫妻本一體好嗎?」
「enmm!這話在古代是沒毛病。不過現在吧!不是夫妻,那也可以一體。」秦沫沫腦海里竟然浮現了她和顏小黎翻雲覆雨的畫面,偷笑幾聲,顏小黎立刻會意,愛昵的用下巴蹭了蹭秦沫沫的頭,秦沫沫繼續道,「呃?……這……怎麼會只有一隻蟑螂?不對!我想想,總有死角吧?死角?」
「那個抽屜?」
「那個抽屜!」
二人異口同聲的對視一番,緊接著不約而同的看向靠門的那個飲水機邊上,近兩個月幾乎未移動過的醬色木質老式抽屜櫃。二人神同步的對視一眼,眼神交匯一秒之後,默契的做準備:顏小黎即刻躬身彎腰,脫了鞋子光著腳,手裡拿著一隻拖鞋高高舉起,另一隻遞給秦沫沫,直到顏小黎為彼此帶好口罩手套后,秦沫沫才一隻手慢慢拉開抽屜,二人即時睜大了雙眼:本來還是團成一團的黑乎乎的東西在抽屜來開的那一時間,開始飛快的四處逃竄。秦沫沫登時恨不得手腳並用,生怕錯過哪一隻,留下隱患而失眠。她輕吼一聲「團滅。」便側身移腳同顏小黎一起脫鞋狂拍蟑螂,霎時間柜子邊上儘是稀糊糊一片粘狀物。直到翻開整個桌子,仔細盤查,確保已經將蟑螂悉數殲滅殆盡才完全放心。疲憊之餘,眸光掃向顏小黎,大汗淋漓:「終於一窩端了!」顏小黎道了句「後續事情交給我。」便開始再次收拾現場,打掃衛生。
月色朦朧,秋意濃濃。
冷風襲來,佟小童再次望了眼躲進高高樓層后的明月和街上離散的人群,轉身關上了陽台上的玻璃窗,饒是如此,窗外的叫賣聲仍然依稀可聞。
「蘋果包吃包甜……」
「香蕉五塊錢三斤……」
「桂花糕、黑米糕……」
「大甩賣大甩賣……」
在海城,幾乎人人都是談蟑螂色變。可提起蟑螂,佟小童的嘴角反而頃刻揚起輕鬆肆意的笑容。那是幾年前畫霖暑假來海城玩,在佟小童這裡暫住時,發生的一件趣事。
由於北方向來寒冷,從未見過蟑螂這種害蟲,想來那的確是弟弟佟畫霖第一次見到這種名為蟑螂的傢伙。畫霖清早一張開眼彎腰提鞋時,就瞄到了床邊地上一溜微小有秩的零食屑和一顆圓咕弄咚的小屍軀,於是就興緻勃勃觀察半晌,得出一個驚天的大結論:蟑螂是被撐死的!
佟小童不像秦沫沫,她是從來不囤零食的,再加上有潔癖,居民房也總是被她打掃的乾淨異常,加上屋子平常又比較隱密嚴實,故而這隻蟑螂僥倖進門,也覓不得半點吃食,想要離開卻找不到出口。佟小童追殺其數次無果,索性放棄了,心想著畢竟小小一隻,也不影響什麼。直至兩個月後,弟弟佟畫霖搭火車來玩,佟小童這才買了許多零食以供幼弟驅悶解饞。佟畫霖定是晚上睡時餓醒了,吃的時候一不小心將零食灑了些在床邊,沒來得及打掃,才被蟑螂撿漏。佟小童不曾想蟑螂竟然會活活撐死了,這到讓她偷笑了好一陣兒,不自覺還生出些惻隱之心來。
此刻,佟小童耳邊驀地回蕩起自己的弟弟佟畫霖的一段對話:
「姐,有個小蟲子好像死了哎!」
「呀!終於等到這個小強出現了。」
「什麼是小強?」
「就是對蟑螂的統稱!打不死的小強。這邊人都很討厭這玩意兒。」
佟小童開始普及了兩分鐘關於蟑螂的知識。
「機智耐餓能冬眠,會飛會跑會游泳,戰鬥力極強又有復活甲,好神奇啊。」
佟畫霖眨巴著大眼睛,滿是好奇的總結出這番稚語。
「畫霖果然還是個孩子。」佟小童感嘆道,「這要是被秦沫沫知道畫霖這麼誇蟑螂,估計她會原地爆炸。」
跟著回憶的節奏,佟小童的笑聲逐漸放大又登時收緊,周圍頓時回歸安靜,她順手打開電視又打開筆記本電腦。整理好資料后,感覺時間還早,獃獃的望著電腦屏幕許久,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一般,水蔥般的手指動了幾下,扣扣空間開始啟動,熟悉的空間音樂順勢響起:
「望著你,孤單離去,我的心就像塊寒冰,縱然撕去,刻意偽裝的冷漠……想著以往的那種真感情,如今卻只剩下什麼……何時你那天真的眼眸,竟然變得如此的殘忍……」
佟小童瀏覽了一下空間,指尖停頓了幾秒,踟躕片刻,還是點開了那個被自己強制性封存了近四年的私密相冊:
翻閱著空間里的一張張照片,裡面的女孩子一旦出現,總是笑容甜美,佟小童不停的翻換圖片,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突然,她將滑鼠點擊著放大其中一張合照:畫面是一個面容清秀、白皙高瘦,穿著純白色襯衫、淡藍色牛仔褲的男孩兒隨意地將手臂搭在身邊的,穿著米白色百褶裙的女孩兒肩上。女孩正晃動著瘦小的身子、墊著腳尖親吻著他的側臉頰。
佟小童望著那張放大的圖片許久許久,下拉滑鼠,看著圖片的寄語「不負此生不負此心」她臉上的笑慢慢淡去,深深地呼了口氣:「林楠!」空間音樂繼續播放著王程明的《今生最愛》,不同的是,這音樂是林楠的翻唱版,這翻唱版青澀而又熱烈,比起原唱卻也是別有一番滋味。林楠的歌聲將那份深長幽厚的情感渲染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佟小童容色清冷,眉頭輕鎖,「確實挺應景的。」
林楠走的那一年,每逢黑夜,佟小童就會做夢。夢到林楠會突然破門而入,懊悔痛苦的抱緊她,道一句「童童,我回來了。」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幸許我們一直忽略了歌曲本身的含義。四年了。你都沒有出現。應該也不會出現了吧!沒關係,四年的等待,本就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廂情願!想念已久,等待已久,這份感情我算是對的你,也對得起自己了吧!一念成痴,一念成哀。愛情死了,可我要活過來。佟小童閉眼間食指輕點了兩下,便重重的刪除了所有與林楠有關的信息。再睜眼時,眼眶早已通紅。別了,初戀。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恰逢時宜的打破了這種哀寂的氣氛
佟小童調整一下心情,接聽電話:「又怎麼了?秦二爺?」
「又?……我的女神貌似很嫌棄我?難道我這電話打的不是時候?噢!我知道了,你肯定在背著我偷吃好吃的。」秦沫沫坐在床上,扯著電話線隔空作委屈狀。
「哪有人大半夜的吃東西,準備去打更啊!」佟小童接到秦沫沫的電話,悲情頓時煙消雲散
「MyGod!那我豈不是天天打更?你那裡怎麼這麼吵?」秦沫沫作勢將耳朵貼緊電話機仔細聽著,「哎喲?……我去!你又在聽【今生最愛】?我不是……把你那首歌都設成鬧鈴了么?怎麼……」
「你改鬧鈴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早上起床的時候,害我以為是電腦自動啟動登錄了。秦二爺,我那天是怎麼醒的你知道么?嚇醒的。」佟小童連忙關掉空間聲音道
秦沫沫大笑幾聲,嘴裡卻自顧自嘟囔道:嚇醒?林楠走的那頭一年裡,她哪天不是被嚇醒的?臭小童。果然真相了。初戀是魔鬼!男人是禍水!女人就是麻煩吶,可惜呀,你我也是女人。看來以後我得生個兒子了。還是男孩子好。嘻嘻!
「秦沫沫?」佟小童見秦沫沫突然沒說話,不禁問道
「到!」秦沫沫頓住片刻
「抽什麼風?」
「西風。天氣預報剛播了的!」秦沫沫戲謔道
「別鬧了!找我什麼事?」
「呃……明天……去怡城,帶上我家那位可以么?」秦沫沫豁然壓低聲音道
「就為這個事?秦二爺,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浪費自己的時間,等於慢性自殺。」
「那我還是慢性自殺吧!這不是怕你無聊,才跟你說說廢話嘛!」
「心理學家表明:一個人說的話,若90%以上是廢話,便獲得快樂。若廢話不足50%,快樂感則不足。」佟小童順勢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廢話?我去。怪不得瘋人院里快樂多。看來二爺我得抓緊時間為你物色一個聽你說廢話的玩伴了!省的你再瘋了。」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佟小童不緊不慢的背起了詩經,《國風鄭風出其東門》的幾句。
「阿彌陀佛,童,你不要念經了,一說這個你就念經。你老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做個正常女人?你再不談戀愛,就該早更了……哎?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個怨婦了!老娘客的感覺……」秦沫沫嗔笑道
「你才早更呢!不過。老娘客這比喻極妙。」佟小童被惹的笑了幾聲
「我去!適可而止啊!……童……說真的,你剛才為什麼又聽那首歌?你還沒放下?不會吧!他不會回來了。四年的時間足夠他愛上別人了,就算再見面,說不定手裡還牽著一個呢!……你個傻子……你當初自己規定的四年期限。我也滿足你了。算算時間也到了,你可不要再犯傻了。你要再這樣耗個四年,真的沒人要你了。」秦沫沫滔滔不絕道。
「沫沫,我剛剛……」
「怎麼了?……我開玩笑的。沒人要沒關係,我要你!我管你。我要是沒了,還有我兒子,沒事。」秦沫沫怕自己言語傷害了佟小童,不禁小心翼翼安慰道。
「胡說什麼呢?我還有畫霖呢?」
「畫霖以後也是別人家的老公,你醒醒啊!……你還沒說你剛剛怎麼了?」
「……把所有有關林楠的信息給……刪除了。」佟小童輕聲細語認真道
「把什麼刪除了?」秦沫沫不可思議的掏了掏耳朵,由驚轉喜。
「林楠的信息。」
「誰的信息?」
「秦沫沫……」佟小童有氣無力道
「刪了呀!刪的好。早該刪了。」
秦沫沫聽到佟小童的這段話,登時激動到翻身低腰,伸手摸索著拉開床頭櫃,從滿滿一柜子的零食里挑了一袋番茄口味的薯片,津津有味的「嘎吱」了起來。邊吃邊笑著抬頭一眨不眨的看著天花板。躺在秦沫沫身邊正玩遊戲玩得起勁的顏小黎聽見動靜,扭頭瞧了眼此刻抬頭望著天花板的秦沫沫,便立刻與秦沫沫同種望姿,問道「上面掉薯片?」秦沫沫興奮的點了點頭。然後沖顏小黎悄聲道,「桃花空檔期,小李子啊!回來的真是時候。」顏小黎很無奈的搖頭繼續玩遊戲。
佟小童聽見秦沫沫一直傻笑,問秦沫沫什麼情況?秦沫沫樂呵呵道:「要是一屋子都是薯片,該從哪下嘴都不知道。」
「就近下嘴。」佟小童見秦沫沫詞不達意,卻依然耐心回道。隔著電話線都聽到了秦沫沫嚼薯片的聲音。
「enmm,好突然啊!你……想通了?不擰巴了?不做弔死鬼了?」聽出佟小童的話語里有些哀傷落寞的成分,知是依然對林楠心有不舍。秦沫沫繼續寬慰,「一個男人而已,還折騰四年,女人的青春是很寶貴的。你這刻舟求劍的執念害己。明明沒有結果還自我沉醉。盲目的自信。早該回頭是岸了。阿彌陀佛。佛祖派我渡了你多少次無果,我去,非要自渡。」
「渡我?佛祖,如來佛的親娘舅吧你!」佟小童斥笑道
「要吃唐僧肉的大鵬?」秦沫沫說話時嘴裡噴出一大口薯片渣,簌簌的脫落,顏小黎頭髮上彷彿生了一堆頭皮屑一樣卻恍若未聞,只顧著打遊戲。秦沫沫繼續道,「我要是大鵬,你就是唐僧。」
「不不不!我是齊天大剩孫悟空。」佟小童自嘲的接過話匣子。
Gameover……
自秦沫沫拿起電話開始,顏小黎已經一連輸了好幾局,此時,遊戲結束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真的聽不下去了。你們兩個腦子沒問題吧!」輸了遊戲后的顏小黎起身動了幾動,發現有不明物質如下雪一般從頭上偏偏落下,恍然大悟的使勁抖了抖一會兒頭上的薯片渣,不得已放棄打關晉級而關掉遊戲,隨即調侃一番,「電話粥煲成這樣?確定這是在用正常人的交流方式在聊天?一個敢問,一個敢答。你們兩個是香菇么?精神病院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
秦沫沫知道顏小黎口中的香菇含義:許久前講了個關於精神病院的笑話,說是有個老婆婆在下雨天打了一把黑傘蹲在精神病院門口,院長感覺老婆婆似乎跟其他精神病人不同,以為有康復的跡象,於是走過去搭訕,老婆婆竟然不理他,他便也拿了把黑傘和老婆婆蹲在一起,許久,老婆婆終於開口道了句「請問?你也是香菇么?」
秦沫沫立刻伸手捂住座機的傳話筒,沖顏小黎嫌棄的輕踹了一腳道,「顏小黎。你才是香菇。滾遠一點,閨蜜聊天,你聽什麼?」
「冤枉。你就坐躺在我耳邊,聊天內容『嗖嗖』的往我耳朵里鑽。害的我遊戲都打輸了好幾輪。你以為我想聽啊!我真怕聽得久了,我也傻掉了。看誰以後給你做飯吃。香菇寶寶。」顏小黎說完,蹬開被子,起身穿鞋,將床上沾著薯片渣抖落到垃圾桶里,披了件羽絨服在自己的睡衣上,順手拿了個保溫杯準備去客廳打水。走之前,在門口的位置逗留幾秒,斜著身子回頭繼續補充道,「佟小童可惜了,年紀輕輕的,後半輩子還沒個著落,智商就被你帶偏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秦沫沫一邊喊著「滾出去化緣」,一邊彎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一隻拖鞋朝門口方向正探著身子的顏小黎扔去,鞋子卻在顏小黎關門的那一剎那自由落體,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房間里余留顏小黎僥倖逃脫后勝利般的回笑聲。
秦沫沫顧自又念叨一句「哼!香菇就香菇。香菇可以切成丁混著青椒牛肉做醬拌飯吃,香著呢!」
「秦沫沫?」佟小童又以為斷線了,看了看手機,確定還在通話中。
「童……」秦沫沫立刻回過神拿好手機,嬌聲道
「撒嬌去找顏小黎去!」佟小童立刻將手機放遠於耳朵拉開些距離,試著減小電話那邊肉麻的分貝。
「我讓他滾了。……我說這個周末,我想陪著你,也想和小黎一起!你就答應我嘛!答應我嘛!你就……」秦沫沫又開始重複方才的問題。
「我能說不么?」佟小童反問道
「不能。」
「那帶唄!」
「那你就是同意了?」
「嗯!」佟小童無可奈何的應聲道
「明天再帶個小……呃……大李給你,怎麼樣?」
「大禮?多大?」
「這個嘛?如果你喜歡的話,把他帶回家自己脫光了,試試就知道了。」
秦沫沫意有所指。只是佟小童不知此李非彼禮。秦沫沫腦子裡瞬間閃過春宮圖的雲雨畫面,根本沒注意聽佟小童在說什麼,兀自急忙捂住電話,狠狠的笑了幾聲,強力的壓制住笑聲后,方才鬆手繼續聽佟小童敘話。
「……熱水燒好了,請問秦二爺,小的能沐浴了么?」佟小童邊起身去卧室拿浴袍,邊言語道:試試?難道是內衣內褲?
「我要果照。」秦沫沫嗲聲嗲氣道
「你惡不噁心?」
「不噁心!」
…………
佟小童說著有些口渴,便很自然的起身打水去燒,誰知熱水壺放在上面,加熱開關愣是半天按不下去,她「咦?」了一聲。
「你咋了?」秦沫沫聽見聲音趕忙問道
「熱水壺好像壞了。」佟小童連忙將手機開了外音,急匆匆去了衛生間,將水壺裡的水倒在洗臉盆里,拿著燒水壺研究壺底螺絲的形狀,然後在工具箱里翻找配套的螺絲刀!
「我讓小黎過去幫忙!」
「都幾點了,姐姐,你可別禍害你家那位了!」佟小童已經將壺底螺絲拆了幾顆。
「你又在幹嘛?」秦沫沫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響又問道
「修水壺!」佟小童大聲道,心想:還以為燒線呢?原來是壺垢卡住了,這個簡單。
「那咋辦?你還是找個男人吧!有個男人至少熱水壺有人修!」
「馬上就好了,這又不難!」
「有個男人吧!其他東西壞了也可以修!」
「聒噪!我忙了!」佟小童掛了秦沫沫的電話,專心的刮著壺垢!
折騰了半個小時,水壺終於修好了,佟小童試著打水燒了下,等水開了,高興的回了個微信給秦沫沫「搞定!快點膜拜我!」
「女神,你好棒棒噢!請收下我的膝蓋!」秦沫沫崇拜道
「乖!」佟小童調皮道
等一切收拾好了,佟小童關閉電腦空間之餘,笑著將空間音樂改成了弟弟畫霖小時候曾在幼年班級比賽時獨唱的那首藍精靈!濃濃的奶音味……
佟小童哼著「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去了浴室
………………
與此同時,秦沫沫衛生間那邊傳來「嗡嗡嗡」的吹風機聲
「顏小黎,你怎麼又洗頭?等下毛掉光了。」秦沫沫伸著脖子嚷嚷道
顏小黎自顧自道了句「滿頭都是薯片味,熏死了!」
「你嘀咕什麼呢?」秦沫沫已然堵在浴室門口追問。
顏小黎見狀慌忙改口低聲道:「怕你晚上做夢,聞著味,會啃我的頭。」
「我讓你知道什麼是喪屍……」秦沫沫話一說完便向顏小黎空口咬去。二人的嬉笑打鬧聲隨即引來隔壁鄰居的不滿:「大晚上,鬧騰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顏小黎慌忙去關陽台上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