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公主（五）
京城，將軍府。
庄嬤嬤眼看著謝淳音自從將軍寄過來的信之後就完全被那封信吸引了注意力，甚至日日讓人出去看看是不是將軍回來了。
一顆心不由得為公主擰起，要是將軍真的是為公主回來的還好，若是為那個在軍營的姑娘回來，可真是讓公主心死一次啊。
只是看著現在公主這般模樣，她又怎麼忍心將自己猜測的事情說出口呢？
心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只希望猜測只是猜測吧。
謝淳音一隻手拿著那封信，將信再次折好放進自己的書頁里，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嬤嬤。
「嬤嬤，你說這都是第五日了，將軍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
庄嬤嬤低著頭，兩隻手交叉放在腰前，恭敬的答話：「回公主的話，這......老奴如何知道？」
謝淳音雖然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卻更明顯了。
反正......就是這幾天了。
謝淳音像個小女孩一樣嘟了嘟唇，想到信裡面季錫對自己說的情話，又不自禁紅了臉頰。
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佩。
這塊玉佩還是她嫁給季錫之後，兩個人的同心佩，取自永結同心之意。
彼時情濃意長，交換的時候也是滿滿的甜蜜。
現在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謝淳音站起身，看向窗外的那棵海棠樹，冬日裡幾乎變成了枯木。
這場戰事從海棠花還開的時候開始打，到現在海棠樹已然枯滅，卻還是沒有見到季錫的身影。
謝淳音又看了一會兒，忽而像是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實在是太傻氣了，關上了窗子。
外面突然傳來丫鬟的聲音，吵吵雜雜。
「公主，公主，將軍回來了！」
「將軍回來了！！！」
跑到門口的時候，外面好像突然安靜了一下，接著就是丫鬟的敲門聲。
謝淳音轉身，臉上已然有了些嫣紅，嬌媚的模樣很讓人喜愛。
「將軍真的回來了？」
聲音嬌憨可人，似乎還帶著些纏綿的情意。
丫鬟原本就是跳脫的性子，聽到公主的問話，立刻點頭。
喘了一口氣說道：「是的！將軍剛剛到門口。」
謝淳音抿了抿唇，突然有些緊張，轉身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腮紅好像有些淡，唇色也不是很艷，眉目間縈繞著之前因為小產而沒有恢復過來的病態和虛弱。
身後的陳設好像都比自己來得耀眼。
謝淳音不由得有些泄氣，再想到之前看到皇帝哥哥那裡季錫寄回來的信里，還提到了那個料事如神的女子，也不知道將軍是不是已經喜歡上她了。
而自己卻.......連他的孩子還沒有保住。
謝淳音忍不住紅了眼眶，身邊的嬤嬤見她這般模樣，哪裡猜不到她是在想什麼。
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溫言說道：「公主，將軍定然也是希望見到公主的，不然怎麼不和行軍的將士一道回來，要在慶功宴結束之後就連夜趕回來？」
「公主說可是？」
謝淳音心裡天人交戰，她知道嬤嬤說得沒錯，但是想到那個孩子，又覺得自己確實不好意思去見季錫。
她抿著唇，想到自己之前明明很想要見到季錫，但是現在卻有點怕。
難道這也算是近鄉情怯嗎？
她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外面已經傳來了請安聲。
「奴婢給將軍請安。」
謝淳音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裙擺，絹綢衣裳被抓出了一道道褶皺，像是她被揪緊的心，連同她的呼吸都慢了好幾分。
身後傳來男人低低淡淡的聲音，和自己明明極力壓抑卻還是怦怦然的心跳混雜在一起，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近在耳邊，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耳骨。
「公主殿下背對著我站，莫非並不想要見到我？」
謝淳音身子輕微顫了一下，想轉身又竭力抑制住自己的行動。
只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自己的身邊才停下來。
「公主？」
略帶疑問的男低音在自己的耳邊輕聲，明明只是很疏離的稱呼，可是從他壓低了幾分的低喃音調里，謝淳音還是聽出了幾分纏綿。
她轉身，眼裡已經蓄著些淚水，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來一般。
「將，將軍。」
季錫對她這般要哭不哭的模樣弄得有些好笑。
他原本過來的時候還在想，會不會產生一種生疏或者是什麼彆扭的情緒。
可是當看到謝淳音的時候，卻覺得這些都不足以讓他產生疏離。
腦子裡好像只有一件事情——這是他的妻子，是為自己懷過一個孩子的妻子。
很簡單的情緒，讓季錫自然而然的對面前的謝淳音表現出一種冷硬下的溫柔。
他一隻手握住謝淳音有些冰冷的手指，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怎麼這般模樣？見到我不高興，嗯？」
「我，我不是。」
謝淳音抿著唇反駁，努力綳著臉讓自己不要突然就開始掉眼淚。
之前失去孩子的時候，她雖然哭過幾次，但是一直努力告訴自己，要堅強，季錫一定不喜歡看到她那個樣子，而且她還年輕，雖然太醫診斷說子嗣艱難，卻也沒有肯定以後不會再懷孕。
所以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很深刻的傷感，更沒有以淚洗面。
現在看到季錫回來，那些被壓在心底的委屈，好像全部都冒出來了一樣。
這種委屈不敏感，不刺耳，但是足以讓謝淳音從心底感受到。
是一種很小孩子氣的，沒有人關心在意的時候，就只能自己讓自己很堅強，自己給自己打氣，但是一旦有人關心，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要宣洩出的感情洪流。
謝淳音抱著季錫，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全部糊在季錫的衣裳上。
「我，我好想你嗚嗚嗚......我真的好想你......」
嬌嬌切切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呢？
何況面前這個揪著自己衣領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還是自己的妻子。
季錫掃了一眼屋內的人，見所有人都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再看看自己懷裡淚流不止眼眶紅紅的小姑娘，手指攥緊揪著自己的衣裳，臉上的淚痕有些幹掉的白色痕迹，一隻手給她擦眼淚。
原本嬌嫩的臉蛋摸起來有些冰涼的觸感，看她身上在屋內也披著狐裘，不禁心疼不已。
「乖，不哭了。嗯？」
季錫輕聲安慰，動作一開始還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開始熟練地給她擦眼淚。
他的指腹粗糲，和女子柔軟臉頰完全不同，動作輕柔讓謝淳音感覺有點癢。
「我，嗝......我是不是很丟臉......」
謝淳音埋在季錫的懷裡，抬眸對上季錫深不見底的眼眸，情海洶湧。
她吸了吸鼻子，「我明明給自己說，嗝......見到你一定不要哭，因為，嗝......因為你說，我笑起來最好看，但是我看到你，嗝......還是忍不住......嗚嗚嗚......」
「怎麼會不好看呢？」
季錫輕笑，嗓音低柔，「公主殿下什麼樣子最好看，但是你哭起來我會心疼。」
「所以不哭了。嗯？」
謝淳音咬唇點點頭，「我就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說著，用袖子擋了擋臉，「我不會再哭了。」
她真的好丟臉啊，哭成這個樣子肯定超！級！丑！！！
太！丟！臉！了！
嗚嗚嗚！！！
季錫看她動作，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笑出聲，溫柔地拿下她的袖子，「公主殿下天下第一美，哭起來也讓人心疼，不醜。」
「但是公主殿下如果再哭的話，就沒有糖可以吃了哦。」
謝淳音「撲哧」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因為有糖就那麼容易被安慰好啊！」
心裡像是被泡在糖缸里了，看季錫勾著嘴角英俊的面容，輕輕鬆了口氣，嘴角完全忍不住勾起。
季錫還是最最最喜歡她的嘛！！！
那個什麼什麼料事如神的軍師！季錫根本不可能喜歡她！
再看了看周圍，侍女都低著頭。
季錫身後的齊副將背著一個包袱，她對身後的庄嬤嬤說：「幫齊副將拿下包袱。」
庄嬤嬤應聲：「是。」
隨即走到齊副將身邊，在齊副將還沒反應就要後退一步的時候，扯了一下包袱。
「啪嗒——」
季錫聽到這個聲音立刻轉身，見到地上掉下的冊子整個人怔了一下，隨即飛快彎腰撿起來放在齊副將懷裡。
面上倒是絲毫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語速略微加快了些，「我之前不是還讓你一趟兵部嗎？現在時間還來得及，趕快去，不要拖到明天早上了。」
目光對上齊副將還有些懵然的眼睛，嗓音帶著些緊張的僵硬，好在他原本說話也是有些冷硬的，不太能讓人察覺出來。
齊副將很快反應過來，像是守財奴一樣抱著自己的包袱，退了一大步，躬身說道：「將軍說的是，我現在就去。」
季錫滿意點頭，心裡雖然已經給那個小冊子判了死刑，臉上還是紋絲不動波瀾不驚的，「嗯，快去吧。」
齊副將：「是。」
說完，就飛速走出去。
謝淳音還因為剛剛這一幕有點回不過神來，有點奇怪地看季錫，「齊副將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
季錫輕咳了一聲，臉色還有些不自然，只是保持著冷厲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他還有點其他的事情，下次空閑再請他來府上吧。」
「那......」謝淳音還想問什麼。
季錫垂眸望進她眼裡，眸光如揉碎了冬日可愛的陽光一般耀眼，「嗯？」
「沒，沒什麼。」
犯規！嚴重犯規！
堂堂的大將軍怎麼能用美人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