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謝
玄光說出了這句話后,一直沒能得到姜漾羽的回應,他低頭朝姜漾羽看去,卻是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玄光:「……」
莫名有些失落沮喪。
但轉念想起姜漾羽說的那些話,心裡又有一種隱秘的喜悅。
姜漾羽是認定了他日後會有所作為,才會對他這麼好,這裡頭或許有些功利,但對於玄光來說,無疑是最珍貴的肯定。
玄光自己都不敢篤定自己未來一定能有什麼出息,但姜漾羽竟那樣肯定,多少叫玄光心情激蕩。
這份肯定若是給一個人,或許都會變得可信一些,但玄光是一隻靈獸,雖說天道對妖族比人族修者更加寬待,妖族吸收靈氣也要比人族更加迅速且限制更少,但妖族的身體也給他們帶來了許多的限制,市面上幾乎沒有什麼能夠讓妖族修鍊的功法,除非捨棄妖族本相,用人身,才能與人族一般無二地修鍊。
但很多妖族都挺仇視人類修者,以至於很少有妖族化人軀去修鍊。
也就是說,靈獸想要修鍊大成,其實是非常困難的,不過他們這種身體里有龍族血脈的靈獸,其實也並不好說,萬一得到什麼機緣,覺醒了那一絲血脈,那麼便會化龍,只要受過天劫,化龍成功,那就是真龍了。
玄光如果想出人頭地,化龍會更快一點,但化龍也是要看機遇的,並非想有就能有,因而前途也實在是渺茫。
玄光是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改變現在這般弱小的情形。
他心中有喜悅,也有憂愁,感受著姜漾羽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又忽然什麼都不去思考,只想窩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好好地睡上一覺。
玄光側著身子,儼然變得寬大的翅膀伸展開來,輕輕地蓋住了姜漾羽的身體,自己也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翌日清晨,姜漾羽醒過來,床榻之上已經沒有了玄光,他眯起眼睛四處看了看,看見玄光正站在洞口,一副在遠眺的樣子。
姜漾羽起身,將床榻收進了戒指之中,又用法術清潔了一下自己,才慢步走到了玄光身邊,問:「你在看什麼?」
玄光聲音還有些低啞,不過比起一開始,要好上許多,他伸出爪子,指了指外面,姜漾羽循著他的爪子看過去,山洞之外不遠處,卻是出現了姜娉和另外幾個身穿玄天宗弟子服飾的少年人。
姜漾羽問:「你想出去跟他們打招呼嗎?」
玄光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
姜漾羽笑了起來,說:「聽碧心說,姜娉對你不錯,其實你那天執意要跟她走的話,我也不是不會放你走。」
玄光急道:「我不會和她走。」
姜漾羽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真的嗎?明明比起我,她對你更好,尤其還是女孩子,長得漂亮,天賦比我好,修為比我高,前途恐怕也是一片光明,你怎麼會不願意和她走?」
玄光憋了一會兒,才結巴著說:「你對我更好。」
又閉了一下眼睛,睜開,誠懇地道:「對我不好的……是你的心魔。」
姜漾羽聞言,愣住了,很快,他彎起唇角,艾瑪了一聲,笑了起來。
玄光看著他笑得直不起腰,又有些無措,不知道做什麼,只好傻站著等他笑完了。
姜漾羽擦了擦眼淚,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一本正經地說:「你說的對,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後我會對你更好,相信我,我這個人,言出必行真君子,說過的話,都不會忘的。」
玄光點了點頭,咧開嘴笑了。
姜漾羽忽然想到了原著中玄光出現的形象,其實到那時候,他這樣的龍型姿態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嚴且壯美冷酷的黑龍姿態,更多的時候,他其實更願意以人形出現在眾人面前,人形的玄光又是怎樣的模樣呢?
姜漾羽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想起來了,銀髮紫眸,身材高大,似乎有近兩米,一米七五的女主在他身邊,也還矮整整一個頭,雖是女主的金大腿,他的話也並不多,很多時候,都是派遣座下魔將來協助女主,很少自己親身上陣,不過即使如此,女主在修真界也幾乎是橫著走了,即使到了仙界,玄光的勢力也能照拂女主,可以說是實打實的金大腿。
這樣的金大腿,他也想要。
雖說他和姜娉沒什麼仇恨,並且也不想與她作對,但他還是有些難以言說的小算盤,比如說玄光——說實話,他是不願意讓玄光與姜娉有太多接觸,姜娉的野心很強,她也的確被天道所青睞,因而與姜娉成為隊友的話,得到的好處也會有很多,但同樣的,姜娉的惹事能力也很強,作為她的同伴也有很大幾率被牽連,並且運氣大幾率沒她這麼好。
天道要捧出這麼一個天命之女,必然會犧牲其他人的氣運,畢竟能量守恆這個定律在修真界也通用。
原著里玄光和姜娉牽扯在一起,雖一路幫助姜娉,但最後呢,他也沒什麼好下場,最後仙界快要覆滅之際,姜娉又求到了玄光頭上,他一個魔神,為了早已是仙人的姜娉,將矛頭對準了另一個魔神,最後同歸於盡,身死道消,連魂魄都消散了,做到這個地步,姜娉與其一眾追隨者為他流幾滴眼淚,謳歌了幾句,再立一個碑,就將他忘到了腦後,快樂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這故事挺操蛋,姜漾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得下去,或許也實在夏天的夜晚太過寂寞,總是看毛片不太有利於身體健康,就拿了妹妹書房裡的這本小說,結果看完,感覺腦子都被狗啃了。
扯歪了,總之,基於玄光和姜娉當隊友呢都沒個下場這個理由,姜漾羽是不願意他們倆再有什麼關係。
姜漾羽唏噓著,對玄光說:「你以後離姜娉遠一點,是,我知道她對你好,但是——」
他卡了一下,慢吞吞地說:「但是你要是和她好,我就會生氣。」
玄光說:「哦。」
姜漾羽不滿地說:「你反應這麼冷淡做什麼,你得給我一個保證。」
玄光問:「什麼保證?」
姜漾羽說:「就是,你得說,『我和姜娉不會有什麼牽扯』,『我以後不會無償幫助姜娉』,『姜娉做什麼事情都與我無關』之類的。」
既然姜漾羽都給出了答案,玄光也就照抄了,「我保證我不會和姜娉有什麼牽扯,我以後不會無償幫助姜娉,姜娉做什麼事情都與我無關。」
姜漾羽滿意地點了點頭,「可以可以,呱寶真乖。」
他正要揭過此事,又想起了什麼,趕緊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必須再給我一個保證。」
玄光問:「什麼?」
姜漾羽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玄光看著出殼三個月,其實並非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幼童,從心智上算,恐怕也有人類的十二三歲了,但是就算是十二三歲的年紀也並不大,還是小孩子,說這些是不是為時尚早了?
雖有這種顧慮,但其實也就猶豫了半分鐘,他便很直接地開了口:「你要保證,你以後不能喜歡上姜娉。」
玄光:「……」
玄光比姜漾羽想象中更成熟一點,也不用姜漾羽解釋,他似乎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他有些害羞,或許所有未經人事的男孩子不論種族,被長輩或者同輩問起或者談起這種事情,都有一種很天然的青澀和羞意,他垂眸想看自己的爪子,可惜圓挺的肚皮聳立,以至於他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后爪,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盯著自己的前爪看———這兩隻比起後肢相對瘦弱許多的前爪因為前些日子姜漾羽特地給他用磨砂石磨過的緣故,澄亮的幾乎能反射出他的倒影來。
玄光澀澀然地瞅著爪子里自己的影子,腦子熱懵懵的,含糊地道:「我不喜歡她。」
姜漾羽很較真地說:「你要保證,知道吧,保證。」
玄光只好保證道:「我保證,我以後不會喜歡姜娉,我不想和她生孩子。」
姜漾羽「噫」了一聲,「我只是讓你保證你不能喜歡她,你怎麼還說起生孩子的事情了?你這個小色胚。」
玄光:「……」
玄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吐出這種話,被他這麼一說,實在慚愧的厲害,只好低著頭沉默了。
姜漾羽馬上說:「你做的很好,我也是為了你好,好吧,雖然長輩說這句話很容易惹人煩,但我以我過來人的經驗,我告訴你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我是真的沒有私心,這天底下像我這樣無私且良善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沒辦法啊,我就是這樣的人,捨己為人,樂於奉獻,大公無私,要不是我不想,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必有我一席之地,我就這個性格,改不了了,你要是能理解我就好了,要是現在不理解,沒關係,你再等等,你以後你就能理解了。」
玄光聽他噼里啪啦說一大堆,腦子都來不及思考了,待姜漾羽話音落定,他心中忍不住想:他可真能說啊……
雖然有些話聽不懂,但玄光也知道姜漾羽的的確確是為自己好,所以他「咕嚕」著開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姜漾羽見剛才那句「小色胚」的事情過去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其實之前他就發現,玄光很愛聽讚美的話,雖然他很少表示,但這些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只幾個回合,姜漾羽差不多就摸清了他的性格。
他喜歡聽讚美的話,自然也不愛聽不好的話,不好的話能輕易地讓他感覺自卑,讚美的話也能輕易地讓他鬥志昂揚——總之,很好懂。
在原著里能成為女主的金大腿,玄光更有一種很可貴的品質,那就是知恩圖報。
說實話,龍品實在不賴,只可惜在原著里命運叵測,一代魔神,能淪落到魂魄湮滅的地步,姜漾羽倒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姜漾羽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來,「你明白就好,你明白也就不枉費我苦口婆心了。」
他話音剛落,那幾個少年的聲音突然在山洞不遠處響了起來,姜漾羽扭頭一看,他們一行人,竟已經走到了山洞跟前。
「師姐,這裡應該就安全了吧,這裡乃是我們玄天宗管轄範圍內,那些魔頭應當不會追到此處才對。」
姜娉說:「不可掉以輕心,我已經給師父傳訊,相信他很快就會趕到,現在可以在此處稍作休整。」
少年們應了,各自盤坐在地,開始打坐恢復氣力。
他們離得近了,姜漾羽才發現他們法衣都有些破損,不過不臟,依然不染纖塵,這也正常,畢竟修者的布料都是特殊材質,不容易沾染灰塵,因此也只能從面容還有散發在空中的靈力狀態來判斷這些人是怎樣一個情況。
很顯然,他們臉上各個帶著疲憊,還有幾個很明顯的有著使用靈氣過度的力竭之狀,正服用丹藥來補充靈力。
不過姜娉的狀態顯然比這些人要好上不少。
姜漾羽饒有興緻地盤腿坐了下來,他對玄光說:「根據我的經驗,很快就會有人追殺過來。」
玄光那雙深紫色的眼睛默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姜漾羽說:「我們來打賭要不要?」
玄光說:「打賭?」
姜漾羽恍然大悟,「哦,你是小孩子,不能賭。」
玄光:「……」
他其實也不小了,上個月就脫皮了。
姜漾羽繼續說:「我繼續預測,等會兒應該就會有人殺過來,姜娉誓死保護師弟妹們,甚至還受了傷,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段雲浩那傢伙趕到,將賊人殺死,救下了姜娉他們。」
玄光想說點什麼,又詞窮的很,乾脆就什麼都不說了。
姜漾羽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嘿嘿地笑了起來,「呱,我有個主意。」
玄光:「嗯?」
姜漾羽對他勾了勾手指頭,「你附耳過來。」
玄光滿身鱗片,耳朵也藏在鱗片之間,姜漾羽看著他這除了一對小小的角之外幾乎是光禿禿的腦袋,忽然有些頭禿,雖然他不覺得玄光丑吧,但想起原著那吊炸天的帥比模樣,現在這樣子實在磕磣,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大事兒上,他對著玄光那黑洞洞的耳朵,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沒過一會兒,果然不出姜漾羽所料,將姜娉等人追殺至此的歹人過來就殺到了。
讓人意外的是,來人竟只有兩人,不過這兩人的氣勢非凡,威壓駭人,竟是有著金丹中期的實力!
為首那個紅頭髮的男子「桀桀」笑著,臉色有些猙獰,「我守了三年的靈芝草竟被你們幾個無知小輩奪走,今日落在我手裡,我要將你們挫骨揚灰,血肉拿來融丹!」
玄天宗的幾人倉皇起身擺出劍陣的姿態,一名身材挺拔的美少年弟子大聲說:「我們誤闖前輩領地,是我們不對,我們把靈芝草還給前輩,再賠前輩三瓶上品天元丹和三件下品法器,可否請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們。」
男子叫道:「我不缺天元丹!我要你們死!」
姜娉從劍陣之中走出,對那少年道:「他們對我們已起了殺心,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既如此,也不用與他們廢話,要戰便戰,我劍宗弟子,還沒有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
「師姐……」
姜娉說:「我對付紅髮男子,你們對付另一個,只要拖延時間,拖到我師父趕到就會沒事了。」
她冷靜平和的聲音彷彿有一種力量,讓身後幾名弟子也慢慢冷靜了下來,甚至鬥志昂揚。
他們聽從姜娉的指使,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而另一個紅髮男子,被姜娉牽制住,無法脫身。
紅髮男子與姜娉過招,姜娉劍招所到之處,皆是靈力餘波,紅髮男子有些吃驚,不敢鬆懈,也無瑕顧忌其他人,專心與姜娉纏鬥起來。
他是金丹修士,對付姜娉應當綽綽有餘才對,然而事實上與他想象中很有些差別,竟是打了百來個回合,才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而另一個金丹修士倒是扳回了一局,將那些弟子打成重傷,再也拿不起劍。
那個金丹修士回頭一看紅髮男子這個狀況,忍不住譏笑道:「紅人,你就這點本事,看來嗑丹藥長的修為長到了老二上啊,連個小娘們都打不過。」
紅髮男子憤怒道:「閉嘴!」
金丹修士的體質也比築基期的修士要好上許多,恢復靈力的速度更是築基期弟子的數倍,打持久戰,修為的差距帶來的弊端也會越來越大,紅髮男子也知道這個理,因而並不急。
他吞吃了一顆丹藥,獰笑著提劍要將委坐在地的幾人劈成滿天血雨,姜娉想起身再戰,卻是再也抽不出身體里的靈力,她眼眸中流露出濃重的不甘,幾乎就要忍不住躲進須彌戒的自在洞天之時,一聲呵斥在她耳邊炸起,隨即,一道白光從眼前閃過!
紅髮男子只來得及在臉上最後流露出一抹震驚錯愕,隨後,便被炸成了無數血塊,滿天的血似乎都要染紅了天空。
另一個金丹修士被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待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就想跑,然而也晚了,他只覺得背後一陣心肺似乎都要被燒穿的滾燙,隨後渾身都傳來一陣劇痛,意識徹底陷入了昏暗。
玄天宗的幾名弟子都驚呆了,很快有人反應過來,「是不是段長老來救我們了?」
「段長老人呢?」
「師姐,是師父來了嗎?」
姜娉也疑惑,然而很快他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一個清亮的聲音自他們身後響起,「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沒錯,是我救了你們。」
眾人回頭一看,一驚,還是一名少年率先反應過來,「姜師兄……」
姜漾羽昂首挺胸走過來,沖他們擺擺手,宛如在主席台致辭:「低調,低調,我知道我很優秀,我也知道你們很感激我,畢竟救命之恩嘛,能理解,能理解,不過低調,淡定,大恩不言謝。」
姜娉:「……」
眾弟子:「……」
有弟子想說話,姜漾羽阻止了他,說:「兩枚極品雷霆符,市價三千靈晶,雖然作為師兄我應該不拘小節,能救到師弟們的性命也是這兩枚雷霆符最好的歸處,但鄙人手頭緊張,此等保命符籙可遇不可求,我還是希望大家能體諒一下,緩解一下師兄的壓力,我這麼說,你們能懂吧?」
姜漾羽言罷,又著重強調了一次,「師兄真的很貧窮,窮到每每夜裡暗自落淚,相信師弟師妹們都很善解人意,對吧?」
眾人:「……」
姜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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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他好聰明,好勇敢,但他誇別人,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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