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溪篇（五）

弄溪篇（五）

澤勤看著自己老闆陰鬱的臉,想開口又咽了下去。

顧弄溪絕不承認，她一直在想著那個人。

「老闆，電話響了。」

澤勤看著桌子上振動的手機,適時地提醒一句。

顧弄溪立馬回過頭，瞥向手機屏幕,很顯然她的私人手機號碼知道的人所知甚少,除了家人還有重要的生意夥伴,幾乎沒有無關緊要的知曉，除了那一個人。

是一串陌生號碼。

這麼多天，第一次有陌生號碼打進她的手機。

說不激動是假的，顧弄溪表面風輕雲淡,但內心已然暗潮洶湧到想立刻接下這個電話。

她期盼已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將這個期盼歸結到要還掉這個人情。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拿起電話，停頓了幾秒鐘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

澤勤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老闆，老闆居然接陌生電話會說「你好，」,口氣還那麼柔和。

印象里，顧弄溪會很排斥接聽陌生電話，即使接了也不會主動說話，更是不會有那麼柔和音調,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澤勤默默後退幾步，保持假裝不在偷聽的姿勢站在門口,是那個溫小姐嗎？他微微歪頭,好奇地觀察老闆的神情。

顧弄溪本是柔和的臉,聽到那頭人講了幾句，瞬間變得緊繃了。

「二嬸，您這是在難為我。」顧弄溪對於長輩相對姐姐顧清河好一點，口氣相對和善。

澤勤嘆息一聲，好吧，不是那位溫小姐。

「哎呀，小溪，我聽奶奶說你今天開始休息好些天呢，二嬸真的是抽不了身去，我跟你二叔今天下午要去參加某些比較重要的見面，估計結束也快到五點了呢。」

「可是我又不是衍衍的家長，不是都要父母才允許參加家長會嗎？」顧弄溪有些頭疼地扶額。

「沒事的，真的沒事的，衍衍家長會我們從來沒去過，班主任根本不清楚我們長什麼樣，這次班主任特地打電話說一定要參加，不然就要家訪了，我們可不希望有老師來家訪。」二嬸盡量說得嚴重些，希望顧弄溪能代替去參加一下。

「我覺得老姐更適合去，你為什麼不讓她去。」顧弄溪一萬個不願意參加什麼該死的家長會。

「你大姐不是要陪臻臻嘛，臻臻都快生了，忙都忙不過來家族裡就你還是單」

就你還是單身。

二嬸趕忙及時地閉上了嘴，她非常聰明地意識到自己不能說這話。

而電話那頭的顧弄溪，透徹如她，當然知曉二嬸那句未說完的話。

「二嬸，」顧弄溪陰沉下漂亮的臉蛋，非常恭敬地尊稱了對方一聲。

二嬸心裡暗叫不妙，立馬將電話拿遠了一點，讓司機將車窗開開，頓時極強的風吹打的聲音惹亂了顧弄溪的聽覺。

「啊啊啊，小溪啊，二嬸這邊信號不好，先不說了，衍衍非說要二姐幫他參加家長會，又哭又鬧，待會我把學校地址和班級信息發給你手機上啊……」二嬸在電話里說話斷斷續續的。

顧弄溪根本沒答應，意識到對方存心將燙手山芋甩給自己，立馬對著電話大喊道「二嬸，二嬸！我他媽根本」

「嘟嘟嘟——」

電話掛斷的聲音，而下一秒，她的手機便接收到了顧修衍的學校地址以及班級信息。

今日下午三點，二年（A）班。

顧弄溪被這狗屎一樣的信息逗笑了，她絕對不要參加這個折磨人的家長會。

她立馬重新撥通那個電話，讓她知道誰將自己的號碼告訴二嬸的，她一定殺了他。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

顧弄溪掛斷了電話，顯些將這個嶄新的手機摔碎了。

「我親愛的奶奶，是你告訴二嬸我要休息的事？」顧弄溪緊接著撥通了本家的電話。

老太太正坐著聽戲曲，她將聲音調小一點，一臉笑意地按了免提鍵，足可以聽到自家孫女那隱忍的怒氣。

嘖嘖嘖，她的兩位孫女，怎麼一個兩個都那麼沉不住氣，一有事就打電話質問她，成什麼體統。

「是你二嬸主動要你電話的。」老太太避重就輕，甩鍋回答。

「那您知不知道她讓我去參加那狗屎一樣的家長會，我會參加那玩意兒？」電話里的顧弄溪嗓音突然拔高，完全不顧及這頭可是一家之主的大長輩。

老太太將音量調至小一點，看了一眼旁邊的蘭姨，輕聲念叨一句，「蘭臻，果然弄溪不正常了，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我覺得你需要教訓她。」

「好啊。」蘭姨回答著。

老太太和蘭姨的聲音不輕不重，但足可以讓電話里那頭的顧弄溪聽得清楚，顧弄溪沉默了片刻，最終倔強地認慫了。

奶奶居然搬出了蘭姨，這是讓她住醫院半個月嗎？

從小姐妹倆被蘭姨壓制的陰影那是揮散不去的，她可不想和蘭姨硬碰硬。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顧弄溪語氣軟了半分，

奶奶聽著自家寶貝孫女這樣識大體的態度，語氣也愉悅了起來，吩咐道，「弄溪，你不但要去，還要扮演好衍衍的家長角色，我可不希望老師來本家家訪，這會讓我很頭疼的。」

「嘁。」顧弄溪非常不爽地抵觸著。

「哎呀，別那麼排斥，放放假去學校也當是回憶一下年少時光。」奶奶安撫著。

顧弄溪一邊戴上手套和寬大的帽子，白皙的臉非常不悅，「奶奶您忘了，我最討厭學校這種地方，你們長輩就任意欺我吧。」再說，她又不是在這裡念書的。

「陶冶情操也是好的，都說是趕巧了，正好的事。」

顧弄溪看拒絕無望，只好鬱悶地掛斷了電話。

還扮演好家長的角色，顧修衍雖說是念書早，但也六歲了，那她是二十歲結婚生了下顧修衍？早婚早孕嗎，真是瘋了。

***

下午兩點半，顧弄溪將車子停在了顧修衍的私立小學門口。

此刻已然陸陸續續的有二年級家長進入校園了，而顧弄溪那非常張揚酷炫超級紅色轎跑就赫然停在了學校正門口處。

雖然這座全市最好小學的學子，不是成績非常優異的便是非富即貴的，各家都差不多平起平坐，有錢人也很多。而像顧弄溪這般如此高調地將梅賽德斯剛出最新款轎跑停在校門口的，還是頭一個。

惹得其他家長注目而視，唯有驚嘆，那輛車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款型。

從車內走出來的是一位衣著黑裙的曼妙女子，對方戴著寬大的黑色帽檐，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對方是來參加誰的隆重葬禮，一身黑色，唯獨那張白皙的臉，映出一道美麗惹眼的烈焰紅唇。

濃重的違和感讓對方看起來非常具有貴氣以及壓迫感。

學校保安緊張地小跑到這個看起來就不太好惹的女子面前，他剛要開口告知校門口不能停車。

只見顧弄溪瞥了一眼男子，將手裡的車鑰匙扔給了對方，然後非常友好地摘下墨鏡，「幫我停好車，謝了。」

保安手裡的車鑰匙彷彿有千斤墜，他喏喏地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顧弄溪走前幾步，回過頭告知了一聲，「放心，我會給你小費的。」

說完，她重新戴上墨鏡，不顧其他人那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徑自走進了這所校園。

該死的，她真是對學校沒有任何好感。

顧弄溪走在校園內，隨著各位家長的人潮進入了樓道。

二年A班，那個臭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在門口迎她呢。

顧弄溪輕聲嘆息一聲，認命地踏上了樓道台階，二年級是在二樓和三樓。

而此刻從二樓剛下去的溫嬋總覺得有什麼像是牽引她一般回頭往上看，她抬起頭，正好撞見了樓上那個人被帽檐半遮擋的臉。

顧弄溪……？

溫嬋驚訝地看著那抹身影被人潮擋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她立馬折回來，往樓上走。

「不好意思，借過，借過一下。」溫嬋著急地手握住課本，返回了樓上。

而恰逢二年級開家長會，家長們又特別多，所有樓道里也比平常擁擠了點。

直到溫嬋上了二樓時候，她站在過道口處，四下張望著，那抹黑色的身影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是錯覺嗎？

溫嬋失望地扶住額頭，自嘲地笑了下，她竟然那麼想著顧弄溪，想她都想出幻覺來了，對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學校里。

自從那次萍水相逢的驚鴻一瞥，顧弄溪的身影就深深扎在了溫嬋心底，怎麼都揮散不去。

僅僅是相處了幾個小時，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溫嬋覺得自己是真的病了，居然對一個女人這麼記掛在心上，這簡直是可笑至極。

即使有了對方電話號碼又如何，她又沒有任何理由打電話給對方，顧弄溪說幫自己實現一個心愿，或許，她此刻的心愿就是能再見一面。

再和顧弄溪說上幾句話，聊聊天也好，總之，想見她，很想見她。

能讓她再見一次她嗎？

「溫老師，你怎麼站在這發獃啊？」隔壁班的數學老師顏月好奇地拍了一下溫嬋的肩膀。

溫嬋看了看對方關心的樣子，笑了下，適當地後退一步，其實她並不喜歡與其他人有肢體接觸，「沒什麼，就是剛剛突然放空了一下。」

「你還真是，居然在樓道口放空自己。」顏老師看著溫嬋。

「您趕緊去班上吧，家長們都等著呢，比起我們，你們班主任今天估計都挺忙的。」溫嬋打趣道。

顏月輕聲嘆息一聲，揮揮手，走了。

溫嬋握著課本慢慢走回了辦公室，辦公室內，A班的班主任老趙猛喝了一杯水。

「趙老師，您怎麼還不去班上？」溫嬋問著，她其實是教授A班的語文老師，而趙老師是數學老師，對方也是A班班導，這個時候應該在班級里，還有五分鐘就要開家長會了。

老趙喝著水，低頭整理著資料，「這不是嗓子幹嘛，我剛從班級回來喝點水馬上就去，對了，顧修衍的媽媽居然來了，真是百年一遇。」

「顧修衍媽媽來了？」溫嬋立馬抬頭望著老趙。

「是啊，一年級時候他家長就從沒來過，所以我這次打電話給他們家，非常嚴肅又極力邀請。雖說咱班修衍是年級第一，但總是家長會看不到人影，這也不太好，這父母就太不關心自己孩子了。」老趙嘖嘖舌，他其實沒想到顧修衍的媽媽是一個非常年輕貌美的女子，氣場強大的可怕，總有點……不是很好相處的感覺。

「那趙老師，請你幫我一個忙，之前暑假作業顧修衍同學他寫的一篇作文比較…比較極端，我需要和他家長談一談，所以你請他媽媽在家長會結束時候留下來一會兒，就當幫個忙。」溫嬋立馬想起之前與顧修衍的談心，所以她很想見見修衍同學的父母。

趙老師點點頭，辦公室內誰不喜歡溫嬋這位這麼溫柔性子的人呢，「溫老師的要求我肯定幫，放心吧。」

……

在家長會開了冗長的一個半小時后，顧弄溪真的很想將這間教室轟平了。

居然讓她坐在顧修衍的座位上足足待了一個半小時，聽著無比枯燥的內容。

顧弄溪單手托腮，看著周圍的各個家長，其他人都是聚精會神地聽著老師在講內容，聽到誇讚到自己家孩子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表情。

她最煩小屁孩了，她以後肯定不要孩子，頭疼，尤其是一想到自己那狡黠的弟弟就很頭疼。不是，她能不能結婚還是兩把事。

「那，我想在座的家長都好奇我們班顧修衍同學的教育方法，今天顧修衍的媽媽也來到了班級，修衍媽媽您可以跟大家說一下您平常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嗎？畢竟顧修衍成績都是名列前茅，非常優異。」

隨著班導趙老師的邀請，全班家長及小同學們都唰唰望向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位置的黑衣女人。

大家驚嘆的有兩點，一，顧修衍的母親看起來非常明艷動人，而且惹眼的身材想不看都難。二，所有人都沒想到顧修衍的母親能這麼年輕，而且和顧修衍眉眼都挺相似的。

大家很好奇，這位年輕的母親到底怎麼教育自己的孩子，顧修衍是所有同學的榜樣。

當所有人看向自己后，顧弄溪嘴角微微抽動，她真的想將這位趙老師扔到紅海去喂鯊魚，怎麼，現在家長會還有這樣提問環節。

顧弄溪沉默很久，顧修衍同其他小朋友坐在最後一排看著，他緊張地看著自己的二姐，生怕二姐說了什麼驚人之語。

「打。」黑衣女子淡淡地吐露了一個字。

全場人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

顧弄溪挑著眉看著各位那扭曲的面孔，繼續說道，「我們家遵從棍棒出孝子，不聽話，就打，其他沒了。」顧弄溪連裝都不想裝，她非常想將顧修衍這個坑貨弟弟打一頓才好。

全場沉默了幾秒鐘，趙老師立馬打哈哈地糊弄過去，直接開始表揚其他優異同學。

就這樣，這場漫長的家長會就在趙老師的精彩演說下結束了。

趙老師趁著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了教室，他立馬叫住了顧修衍媽媽，「修衍媽媽您、您等一下。」

顧弄溪並沒有回過頭，她心裡壓根沒意識到對方是叫她。

幸好顧弄溪身旁的衍衍拉住了他二姐。

顧弄溪才轉過身，「嗯？」

「嗯，那個就是請您留在教室幾分鐘，」趙老師看著對方駭人的眼神，有點汗顏，這位修衍媽媽可真是厲害的主兒，「修衍的語文老師想與您聊聊天，談談關於修衍的作文。」

「現在？」顧弄溪不悅地皺眉，她還想著立馬回家休息，不想再呆在這了。

「是的是的，因為您和先生都挺忙的，我們只有這個時間想談談。」趙老師說著。

顧弄溪本想走的，低頭那衍衍正抱住她的大腿不讓她走。

這臭小子。

顧弄溪只好認命地點點頭，挺多談幾分鐘吧，她便又坐了下來，等著那位語文老師。

教室里就剩下她與衍衍姐弟倆干坐著。

「待會見到我們語文老師，二姐你千萬不要凶她，我很喜歡溫老師的。」顧修衍扯著顧弄溪的裙擺，奶聲奶氣拜託著。

顧弄溪本是冷著臉望著窗外，她摸到口袋裡的打火機，她本能地想要先抽一根煙，如果兩分鐘之內不來，她就走人。

可是卻突然聽到顧修衍說的「溫老師」，她立馬轉過頭，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她剛要開口詢問著心底燃起的那束太過渺小的期盼與巧合。

結果——

「弄……弄溪？」

顧弄溪抬起眼正好對視上門口處，那個連做夢都會困擾她半月之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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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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