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結局
這個機會很快到來。
回白秀的路上聶雲卿同她說了,她才知道她在車鞠行事順暢,有他的人在默默地為她翻譯和傳遞訊息、隱匿蹤跡,否則車鞠王那邊一查起來,她很難逃掉干係。但他自始至終沒有干涉過她,他珍惜她為他做的一切,所以不想打擾。
孟晚流莫名感動,想親一個,車子忽然猛地一動,四面八方無數的箭奔涌而來,他們無處可逃。
孟晚流這時真希望自己是把刀,那樣怎樣的攻擊她都不怕了,可她偏偏是個人,是個有血肉之軀的人。
她下意識往聶雲卿身前擋,卻被他按下。「孟孟,我是你的夫君了。我不願我的夫人沖在我前頭。」
箭雨紛紛而下,她亦淚如雨下……
木匣子色澤古樸,其上光滑得沒有一點痕迹,讓人看不出端倪。
「大人曾說,若有一日身遭不測,便讓屬下將此物交給姑娘。」那是交託木匣的人對她說的。
換做平常她早就打開了,如今她卻有些猶豫。她寧可等他醒來,將一切親自與她道來,也不願在這蕭蕭瑟瑟地自己看,好像她確認了他醒不過來一樣。
一晃三天過去,他仍然睡容蒼白,毫無要醒的跡象,她只好獨自打開木匣,看他為她留了什麼。
匣子里不出意外有三個小物,一塊靈玉,一把刀,還有一朵花。玉是靈玉,不過不是當初她寄身的玉,是他去別處尋的相似的玉。刀是袖珍小刀,僅做裝飾之用,卻利得她手輕輕一摸就留了痕。花是蠟制的,色澤明艷,宛然如生。
像,太像了。
匣底有張紙,似在自問,一看,竟是庄生夢蝶和虞美人的思辨話題,她一路看下去,視線停留在最後一行——
可笑我平生自詡無情,如今庄生項王俱笑我,可我無從辯駁,我活該落魄。我還是不甘心啊,若是能再多些日子,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孟晚流眼前一陣模糊。他寫這些時該是很難過的吧。那時她既不能回應他,還頻頻失去蹤跡,換誰誰不瘋?
忽然門外傳來響聲,有人急切地喚她:「夫人,夫人,大人咯血了,你快去看看!」
孟晚流慌忙出去,寒光一閃,從她頸側劃過去,她頓住。
面目平常的男子看她的目光寒涼平靜,但她知道他是真心想殺她的,但又礙於什麼,最終收回劍譏誚又冷漠地道:「倘若主子去了,我會親手送你上路,畢竟你是主子最喜愛的。」
孟晚流懶得與他計較,匆匆往聶雲卿那兒趕,甫一進屋卻被一陣迷霧籠罩,他分明躺在榻上,眉頭皺得很緊,她想為他拂去卻怎麼也上前不了,她猛地往前一步,忽然眼前之景急速變換,她一個人突兀地立在大禮堂的觀眾席,台上有人剛剛進行完一場演講,台下掌聲雷動。
輪廓依稀是男神。
也不對,現在不算是她的男神了。
四周射來無數詭異的目光,大概在想為什麼這時候還有人站起來,還是青年主動解圍,這位學妹許是聽到什麼迸發了靈感,才忘記場合。
她遙遙瞥他一眼,很輕的一瞥,旁人以為是某種佐證,只有青年知道那眼神里根本什麼也沒有,一片空無。
她向輔導員請了假,回家。
家裡沒人在,很安靜,但冰箱里有新鮮的菜蔬,無聲地訴說這家人並未離開。
她走到書房,父親書架上的書她曾經一點探究的興趣都沒有,但此刻她卻少有地注意到書名,《燕史實錄》。
她的心忽然狂跳。
許久,她放下書,正撞見坐在沙發上看報的父親。也不知他坐了多久,一直沒打擾她。
「爸,你看過這本書嗎?」她指了指手裡的書。
「我從不看野史。」孟父只掃了一眼就果斷道。
「那這書?」孟晚流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意外的答案。
「這書難道不是你寫的嗎?」
孟晚流翻開再看,果然是她的字跡,還是從前沒有練過的狗趴字。
定然不是她寫的。那麼是誰呢?
她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目光掃了一圈,終於看到書房的角落斜斜立著把鏡子,鏡子上布滿灰塵不復光亮,因此沒有讓人在第一時間察覺。
「回來了?」幾乎是望過去的瞬間,他就開口問。
孟晚流注意到父親對突然響起的聲音毫無反應,低著頭專心看報,便抱起鏡子往外走,輕輕帶上門。
門緊閉前的最後一刻,她在縫隙里望向她的父親。一頭黑亮的發不知何時已摻雜了另一種顏色,只一眼便讓她呼吸窒了窒。
她若沉溺愛情,她的父母又將由誰贍養?她是獨生子,無可替代。
手裡的鏡子忽然重若千鈞,她抿著唇,幾乎握不住它。
「你怎麼了?」燕書感受到她無法抑制的顫抖,訝異地問。
「你是來與我談大燕之事吧,不必談了,我不想去了。」每個字脫口而出都很艱難,像是機器零件拆分了重組,生硬得不行。
「可你……夫君還在大燕呢,你不想見見他嗎,哪怕是道別。」燕書的低語像呢喃也像誘惑。
道別……
這一點完美戳中孟晚流的心理。
她與他有四次離別,前三次都是匆匆的,不打招呼的,好不容易第四次道別她恰好有能力打招呼,卻還是無聲無息地走了,他是不是會更難過?何況他現在有傷啊。
「可笑我平生自詡無情,如今庄生項王俱笑我,可我無從辯駁,我活該落魄。我還是不甘心啊,若是能再多些日子,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他不曾言明的箴言又回蕩在腦海里,一遍一遍,繞樑不絕。
她深深閉眼,「見見吧,見過便回。」
見過便回。
仍是那個屋子,他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雪,唇邊卻染了血,鮮明得各自為政。
她走近,輕輕握住他的手,觸手冰涼。
她看著他,彷彿看到兩段人生相互交匯又漸行漸遠。
她低下頭,俯首於他頸項,隱約有暗香氤氳。語聲低得像自言自語,「聶雲卿,謝謝你為我成了如今的模樣。」她都看到了,看到了他的前世也看到了他的今世,原本越流越擱淺的細流不知何時逐漸龐大,匯聚成大江流滾滾而去。
而她是那塊絆了他一腳的關鍵石頭。
其實現在他生活在這兒也很好,以他能力,皇帝也未必動得了他,未來他註定青史留名,皇帝也無理由再動他,她該放下心。
於是她在他耳畔柔和地說:「聶雲卿,再見,我不能留在這兒,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如果有緣,下輩子見啊。」
如果你遇到了最好的、最刻骨銘心的,那麼往後的往後,你所看到的,就註定只是將就。
她走近桌案上擺著的一副黃銅鏡,燕書說了,這便是她穿越回去的媒介,只用清晰的照見她的容顏便可。
她想著這有何難,正要將鏡面調整正對自己,忽然聽見一聲沙啞的「夫人」。
她定了定,轉頭看去,青年從被褥掙扎而起,髮絲凌亂地落在他的肩頸、鎖骨,他目光猶帶迷茫,卻逐漸清醒,像一隻攝人心魂的妖。
他一步一步朝她蹣跚走來,走過寒暑冬夏……
他微微傾下身子,緊緊抱住她,頸項相依的姿態在外人看來猶如鴛鴦偕老。
他似乎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她忽然驚訝地抬頭……
室內又恢復寧靜,屬下們等了許久不見動靜,一推門,發現一室空曠,里裡外外找了個遍也沒任何收穫,有個口渴的實在難忍,在桌案前喝了杯茶,無意看到茶壺下壓著的一封信,第一反應:遺書???
打開來看,好像給猜中了。
信里言簡意賅地說要將所有產業捐給長雲鋪和信得過的善堂,居然是散盡家財,還附帶了一封文書要呈給皇帝,向皇帝推薦徐諍。
前世徐諍便是接替相位的人,這一世不過是提前了。
所有人看著遺留的信齊齊沉默,怎麼會呢,死得連個屍體都沒有,讓人如何接受?他們又該怎樣面對皇帝的詰問?
白秀。
姚冉照例待在府里閉門謝客,只是今日他如往常眺望圍牆時,望到一個漆黑的孔洞。他一個激靈,再一看,又好像沒有。
背後有風聲響起,劈裂空間如有實質,他只來得及匆忙偏身,就被釘住肩頭。緊接著下一支箭火速追至,成功命中心臟。
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看見有人緩緩放下長弓,露一張俊朗英秀的臉。再後來,有明黃色從視野中掠過,而後世界歸於一片黑沉……
宋智彎身探其鼻息,道:「已經死絕。」
皇帝只低頭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就沒再看第二眼,走到府門時偏頭對某個駐守的士兵道:「聶相勾連車鞠,以下犯上,已被亂箭射殺。」
這便是「結局」了,士兵沉默領命。
宋智摸了摸背上的長弓,若有所思。想問兄長為何會突然倒戈相向,無意瞧見兄長眼裡的冷靜森然,又覺此話無需出口,兄長已經告訴他了。
不是一時興起,是蓄謀已久。
百姓聽聞丞相身亡都頗為震驚,震驚之後便視之如仇,恨不能人人都罵上一句,可沒過多久便被另一種聲音取代。那些聲音源自地方,唯一的共通點是聶雲卿在此任過地方官。
說服力最大的是潮西。聶雲卿去潮西以後,帶來的改觀顯而易見,而後興修水利,潮西也是第一批受惠,聽說聶雲卿風評受害反應都很激烈。百姓向來是你對他好一分,他願報你一萬分的好,皇帝斷言聶雲卿與車鞠勾連未必有足夠證據,但聶雲卿的政績卻寫的清清楚楚。
細翻來,那政績實在沒得說,確實當得起丞相一職。
人們這才發現拋卻妖魔化的渲染和過於招眼讓人心覺不詳的容貌,他其實也沒做過什麼讓人深惡痛絕的事,唯一一次當街碾過一人,碾的還是某個意欲強搶民女的官兒,不覺殘忍只覺大快人心。
有些人在時你察覺不了什麼,直到他走後,你才漸漸的發覺你究竟失去了什麼。
皇帝知曉后,不得不賜了「忠正」謚號,並予以厚葬。葬的是空氣,但意思到了。
徐諍接任相位,本以為會接到一個爛攤子,沒想到一切出乎意料的井然有序。具體表現為沒什麼亟待解決的大事,底下的官員也很聽話,辦事效率高,一看就是飽經了社(聶)會(相)的毒打,油滑品性消磨不少,更加嚴謹務實。
交接之時,難免有重合之處,徐諍有時會看到極其漂亮的字跡,字字精鍊一針見血,每每看去不由拍案,拍完又一陣沉默。
悔曾經不識其貌,恨自己太過狹隘。對方卻在走前不計前嫌地提攜他,心胸開闊常人少有。
以是他的性子也漸漸寬和了些,昔日看不過眼的換種角度來看,倒也有其意趣。後來他久居高位回憶從前,只覺受益匪淺。
地方上幾次遇上天災,都有善堂迅速駐紮,長雲鋪學子眾多,卻都以行文從聶為榮。以是浮靡盡去,清曠簡練之氣日益有增。文正則愈不忘先人,兩相助長,斯人不在然其風骨永存。無人再辱他半句。
迷霧重重,總見真章。
公元2017年。
孟晚流走在枯樹下,抬頭時隱隱有嫩綠的小芽掛在枝頭,卻無濟於事,拿陽光一點辦法也沒有。陽光也不爭氣,空有風度沒有溫度,初春料峭的風一吹,該怎麼涼還是怎麼涼。怕冷的孟晚流默默把手往袖口縮了縮。
餘光瞥見走在前面的情侶手牽著手,看著就很暖和,她一陣扎心。要不是她沒拉緊聶雲卿的手,至於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只能吃別人狗糧嗎?
情緒影響理智,等她回神時人已經走到路旁的草地上,上面立了個牌子——
請勿踐踏。
園林系的教學樓就在旁邊,她還敢踩人家的苗,真是過於囂張了。
異世學到最多的就是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她十分淡定地抬腳跨過,餘光梭巡觀察周遭是否有人目睹,並飛速思考怎麼降低存在感地遁走而不被注意。
陽光是個好東西,她看到地面上投來一片陰影,裝作沒看到,卻精準地避開那個方向走,然後她聽見魂牽夢縈的一聲「孟孟」。
她幾乎疑心是聽錯了,因為她頓了頓,再無第二聲。
她就要走,那聲音終於再度響起:「孟孟,我可以,追求你嗎?」
他學著普通的少年那樣,坦誠又渴望地請求,一看便讓人心都化掉。
他長發剪短,露出精緻的耳廓和一小片玉白的頸,眼眸迎著陽光的方向有些睜不開,眼尾細長,秀麗又凌厲。微微低頭望她的模樣格外少年氣,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獨自坐在院落里飲酒,牆外是鋪天蓋地的惡意,可他全都不理,兀自美得驚人。
「不用追不用追,你走後門吧,一條龍服務到民政局吧。」她慌慌張張地牽過他的手,火速離開現場。當她沒看到駐足圍觀的姑娘嗎,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她第一次恨他長得過分好看,真招人啊。
禍害瞧她主動握住他的手,不動聲色地調整手勢,直到兩人十指交握手腕相貼近才滿意地彎了彎眼眸。
孟晚流沒問他穿越到哪兒了,又為什麼現在才來找她,每經過一處她都盡職盡責地介紹名字和來歷,活像個導遊。
講著講著他忽然插話:「我都知曉了,這是楚風樓是嗎?」
她就點頭,不明所以。
「風景甚好,人也少。」
她再點頭。
「宜私會、訴衷腸。」他親吻他過於淡定的姑娘,看她面紅耳赤呼吸不穩地靠在他懷裡,才慢慢將他來時的經歷一一道來。
原來他過年就到了,但他一醒來就知道這個世界與他的天差地別,他決定先適應再去見她。
於是孟晚流看到的,就是一個已經融入得很好的他。
她從來不覺得他會適應不了這個世界,果然他看起來比她還好。只是他避重就輕,很多艱難都不願往外言,她就當作不知。
「走吧,去吃飯吧,你肯定餓了。」她像一位噓寒問暖的男友一樣拉著他往美食街走。
「不,還是去民政局吧。」
孟晚流:???
「看完了?」燕書問。
孟晚流點頭,視線停留在《燕史實錄》最後一段話上,也是最終讓她下定決心回去找聶雲卿的話。
於是最後一個謎底解開。他果然是有前世記憶的,可他還是那麼踩著泥趟著水過來了,只為同她近一點,更近一點。
她忽然站起,《燕史實錄》憑空燒起來,黃銅鏡寸寸皸裂,碎成一片片……
他端著茶來到她面前,被她用力抱住,鼻翼間有他獨特的氣息圍繞,她終於鬆了口氣。
「聶雲卿,見家長吧。」
我的父親和母親,一定也會像我那樣愛你,希望你能被溫暖包圍呀。
「好。」他知道,他是走到她心裡去了。
他失去了相位,失去了萬人之上的尊崇與權力,但他得到的遠遠比失去的多。他想活在這個世界,活在有她的世界。
我曾涉山渡水,一路崎嶇而行。如今山險水深我皆明晰,自識你來,我卻渾不避讓,自入彀中。愚也?幸也!
誰也想不到《燕史實錄》的最後一句話,是行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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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把一直養的文看完了也寫完了長評,這就把大結局補齊。沒錯,男主是有記憶的。
今天被開了,這兩天在找別的工作,穩定下來把番外補齊。
另外還要預熱喜歡歌手的新專輯。
居然有點忙。
關於結局,原設定是男女主就留在古代,充分發揮其為人民服務的特色,後來想想還不如回現代。我也不想寫什麼女主和家裡不合然後破釜沉舟留在古代和男主一起孤家寡人,太扯。以及皇帝其實也不是吃素的,能看著一個危險分子在眼皮底下蹦噠那麼久?即使他再好也活不了多久,那麼不如聲名留下,人離開。
其實大環境終究不能全盤改變,他能做的做好了,功成身退了,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2021新文:
《追星進行時》
左左有個愛豆,身為散粉小白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充當屏幕前的電子寵物。
一覺醒來,平行世界里的她擁有了多重身份。畫手大觸,超A站姐,百萬特效剪刀手,一人千面數據粉,氪金大佬……如果一個身份不能給愛豆舉高高,那麼多重身份呢?
身份變化無窮,但為愛豆赴湯蹈火的熱情始終如一。
後來粉圈出了個神級大佬,又畫圖又出飯拍又剪視頻又氪金,文案還滿分。再後來人們發現剛上市的某工作室老闆就是大佬?再後來有人拍到大佬買了一枚定製版婚戒,戴在了……她愛豆的手上?
左左:「說真的,一開始我只是一個有點媽的事業粉,你們信嗎?」
愛豆:「老婆,你醒醒。」
粉圈產出X自家愛豆。男主負責帥,女主負責強。做夢文學第一名,追星屆小學生作文。
註:粉圈設定摻雜本人理想化粉圈,愛豆不是傳統意義真愛豆。平行世界最終為現實服務。
架空甜文,結局為HE。存稿大半,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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