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
「呵。」一聲輕笑,不帶絲毫的感情。
沈凝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沈行燃寬厚的手掌撫在她頭頂,向她介紹道:「這是邵涵,你的——」
「伯父,」邵涵的目光幽微難明,沈凝看向她時,她垂下了眼帘,「讓她休息吧,我有些話想要跟您說。」
沈行燃:「行,我們出去說。」
沈凝見邵涵要走,頓時急了。她一把抓住沈行燃的衣服,重心向前傾,想借沈行燃挽留下邵涵。但因為沈行燃的步子邁得很大,她才堪堪抓住一角,整個人就翻下了一米高的軟床。
「砰」的一聲,沈凝正面朝下,親密地擁抱了地板。
撕裂的疼痛再度襲來,她利用餘光瞥見自己的右手臂正湧出泊泊鮮血。暗紅色的血液粘稠而厚重,咸腥的血味鑽入她的鼻孔,刺激了她某些塵封的過去。
空白的假象搖搖欲墜,在她要想起什麼的剎那,一雙黑亮的靴子停在了她眼前,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抬頭向上看。邵涵單膝跪地,手扶著她的腰,紅唇稍張,眉心微皺。
溫熱的呼吸緩緩流動在咫尺之間,沈凝怔了一會,萌動的春心如受驚的小鹿,在對上邵涵的那一刻,橫衝亂撞,大有衝出心房的架勢。
明明是看起來遙不可及的人,看著她的傷口時,表情卻妥協般,柔和了許多,不說是溫柔,至少不再是冷臉以對。
沈凝穩住不正常的情緒起伏,她緊緊抓著邵涵的衣袖,生怕邵涵下一秒就走了。她道不明對邵涵沒由來的恐懼,方才邵涵轉身的一瞬間,她覺得整個世界轟然坍塌。那深藏於骨子裡的恐懼,縱使沒有相應的記憶,身體也會代為做出反應。
邵涵抱起她,將她安置好后,面無表情地扒開她的手,對沈行燃古井不波地說:「我去找醫生。」
「你陪會她吧,我去就好。」
沈行燃低語中的嘆息連不明所以的沈凝都聽出來了。
邵涵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握緊,神色一凜,似乎在竭力壓制著什麼。沈凝從中品出了淡淡的悲傷,她料定,邵涵跟她的關係絕對不簡單。
「你跟她說說話也好。」沈行燃躊躇了一下,看沈凝的目光顯然不放心。沈凝以為他擔心自己,便笑了笑。豈料,沈行燃的表情更加複雜了。
沈凝撓了撓頭,馬上明白自己會錯了意。沈行燃沒解釋什麼,邁步離開了病房。
沈凝坐在床上,忍著撓人的疼痛,輕輕挪動自己橫在床頭的右臂,邵涵卻道:「別亂動。」
話音剛落,沈凝果真不動了。就像出於本能的一樣,她自己的身體對邵涵的話無比順從。
沈凝頂著她極具威壓的視線,目光一寸寸爬過她身體,細細臨摹她每一寸的肌膚。近了才能看見,邵涵的眼底綴著一圈淡淡的黛色,眼白部分,血絲零落。
邵涵讓她別動,自己則托起她的右臂,俯身檢查她的傷勢。繃帶被剪開,一條拇指粗,約摸十厘米長的傷疤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沈凝倒吸了一口涼氣,彆扭地把手往後縮。
「別動。」邵涵瞥了她一眼,「不想手廢掉,就聽話一點。」
她語氣雖凶,但動作卻異常溫柔。
「我們以前關係是不是很好?」沈凝怔怔地問。
「為什麼這麼問?」邵涵抬頭看了她一眼。
邵涵將拆下的繃帶堆好,動作一絲不苟。沈凝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些證據證明自己與她的關係,但從始至終,邵涵的表情一直很嚴肅,行事也乾淨利落,完全是一副在做公事的態度。
沈凝頗不是滋味。
為什麼她沒有特殊待遇?對於邵涵過分的認真,她不太滿意。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她嘟囔了一句,邵涵動作一頓,握著她手掌的手忽地收緊了。
邵涵刻意壓低聲音,眸色深沉:「我的確不太喜歡你,要是可以,挺想掐死你的,免得禍害留人間。」
她說著,漸漸鬆開了握著沈凝的手。
掌心處的溫暖驟然消失,沈凝虛抓了幾下,失望的是,她什麼也沒能抓到。她偏了偏頭,邵涵側身站著,修長的手指握著玻璃杯的杯口,低眸沉思。
她聽邵涵是這麼說,心裡卻毫無絲毫畏懼。反而她無比篤定,邵涵不捨得殺她。別問她哪來的自信,就憑她對邵涵一見鍾情了。
邵涵照顧了她一上午,但除了最開始恐嚇她那幾句話外,邵涵沒再和她主動說過一句話。一般是她說上十幾句話,邵涵才「嗯」一聲,表示還活著,
中午日頭正大,邵涵出外頭與沈行燃談了十幾分鐘后,就悄聲離開了,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她走之後,沈凝泄了氣。
一上午下來,她算是相信了,邵涵不喜歡她。她跟邵涵以前是冤家吧,不然,邵涵怎麼會理都不想理她一下。
但若真是冤家,邵涵動作間的熟練和關懷又是實打實的,根本做不了假。
她滿懷心事地跟著護士去做治療,在等待的過程中,她目睹了一對夫妻吵架的經過。
那是一對雙beta屬性的夫妻,妻子端莊溫柔,丈夫溫文爾雅。但因為一些爭執,妻子冷著臉,刻意說了一些涼薄的話,並賭氣不理丈夫;丈夫則笑臉相迎,使盡渾身解數去討妻子歡心,最終在丈夫誠懇的道歉下,妻子勉強一笑,算是原諒了不停擦拭額頭的丈夫。
盯著他們兩好一會了,沈凝頓悟,她就說那對夫妻怎麼這麼眼熟,他們相處的模式不就跟今早,她與邵涵共處時一個樣嗎?
護士叫了她的名字,她收回視線,踏進了注射室,早有護士在那等著她了。她按要求躺下,護士在一旁溫聲解說:「沈小姐,待會要進行半個小時的組織修復,在這過程中,你要是有什麼不適,可以提出來。」
「哦,行。」沈凝沒意見。
護士給她戴上了眼罩,低溫紅外線籠罩了她全身。絲絲冷氣從她腳底順著血液軌跡,往她腦子上涌。
小腿肌肉抽了幾下,沈凝想坐起身,卻被人壓住了肩膀。
「沈小姐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沈凝哼哼道:「有點冷。」
「這是正常現象,你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說了跟沒說沒差,她不再指望護士良心發現,能拿張毯子給她蓋了。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寒氣越發地猖狂,四肢因那寒氣,逐漸喪失了知覺,手腳像幾根棒槌掛在她身上一樣,讓沈凝有種置身冰窟的錯覺。
護士還在一旁明知故問:「沈小姐,你冷不冷?」
沈凝沒力氣罵娘。
她沒好氣地反問:「你覺得呢?」
護士乾笑了幾聲,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嘲笑她。
冷到不能再冷的時候,沈凝想到了邵涵。今早第一次見面,邵涵就是以一番冷漠的姿態出場的。
雖然後面邵涵的嘴上掛著「巴不得你早死」的話,但她稍微一有事,邵涵緊張的目光卻沒能被很好地掩蓋住。
她摔下床的那一瞬間,邵涵是沒看到自己那震驚的表情,活似她摔倒,間接挖了邵涵的肉一樣。
她冷到發困了。
她打了一個哈欠,沒指望地問守在一旁的護士:「你認識邵涵嗎?」
「沈小姐是說邵涵准將嗎?」
她嘖了一聲:「你喜歡她呀?她這麼厲害的嗎?」
就她所知,她那便宜老爹的官銜是上將,曾擔任過二十年的帝國元帥。但邵涵才幾歲啊?她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紀輕輕卻了不得。
護士笑道:「沈小姐實在打趣我了,邵涵准將放在整個天落,誰人不知?說喜歡,那是當然的嘛。她可是近十幾年來,公認的最優秀的omega,國民的夢中情人。但凡有點夢想的,誰不想和邵涵准將一樣出色?」
她這番話說得實在漂亮,如果沈凝和邵涵真不對盤,沈凝也挑不出她絲毫的毛病。
沈凝撇了撇嘴角,心裡瀰漫著淡淡的甜蜜。
邵涵——夢中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