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怕但還是天天冒險
藏劍山莊海棠依舊紅的奪目,銀杏樹下黃葉紛飛。
一身金色弟子服的少年揮著重劍,凡一道劍氣迸出,地面上銀杏葉隨劍氣涌動。
劍尖的金色葉子隨著劍勢,四下飛舞。
大開大合,有裂山之勢。
重劍「鏗」一聲砸上地面,帶起一地黃葉。
青石的地面上又多了一道劍痕。
少年提起劍,咔插進青石板磚之中,長舒了口氣,揉揉發酸的手腕,跳到一邊石桌上坐下。
桌上一盞清茶已涼。淺綠色的茶水倒映著深秋飛舞的黃葉和簌簌的枝條。
一朵海棠從枝頭飄落。
少年伸手支著下巴,接住海棠花拈著花枝轉來轉去。
「阿潛……在想什麼呢?」
溫溫柔柔的女聲從雕花拱門處傳來,葉潛扭頭看去,從桌上跳下來去扶著她,「婧衣,你怎麼來這兒了?」
「想來看看海棠花,便過來了。」
葉潛把她的鶴氅繫緊了些,「天氣漸涼,你出門多穿一點。」
「最近你沒有出門嗎?」
「二莊主在打理山莊生意,四莊主在……劍冢修復長劍,我已許久未曾來此,過來修習山居劍意。」
「阿潛……劍冢……」
「好啦好啦。」葉潛似是無意,打斷了她的話,「我難得回來一趟,給你說哦,我上次出去玩又碰到那隻綠毛鴿子了。」
「……長歌門的三小姐嗎?」
「嗯。她竟然管我叫大狗子,這怎麼能行,我就管她叫菜花。」
「……那不是……你那種金黃鸚鵡的名字嗎?」
「……你看她那一身,綠綠的,白白的,跟再來鎮春天中地里的小白菜有什麼區別嘛。」
「……」葉婧衣撲哧一聲輕笑,「你啊,還是老老實實稱呼人家吧。」
「我可是聽說,長歌楊氏一門最注重禮儀修養了,別逗弄人家不成反而得罪人。」
「你放心吧。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嘛。」
「哎……」葉婧衣搖搖頭,有些無奈,「我看吶,以你的脾氣,家裡得再買幾盆青山貫雪備著,以防長歌門的姑娘生了火。」
「婧衣你可別胳膊肘往外拐,上上一次我只是與她友好切磋。」
「長歌不像是藏劍如此隨性,你再入長歌可不能如此了。二哥若是急了,我可救不了你。」
「啊好婧衣姐,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你啊……」
「還說呢……你前段日子溜出家門,二莊主可念叨我一整日。」
「下次出門告訴你一聲便是。」
葉潛扭頭,「你可別告訴我了。你最好直接去問二莊主。」雖然他皮糙肉厚,但不想每次都挨一頓重劍。
「阿潛?阿潛……」
「哎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別哭啊……」葉潛摸了摸頭,靈光一閃,「對了,我上次給你說到哪兒了?對了對了,我和迪雲看到一個女子在路上哭,就過去問了兩句。你知道怎麼啦?一個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那個婦人的丈夫,從此消失在漆黑的山道上……」
葉婧衣眨眨眼,收了放在眼角的手。
「我和迪雲兄剛分開,進了個籠子。第一個就見到小白菜了。哇,她當時的裝扮,太慘了。比我更像丐幫呢……」
手中的海棠花,隨著他繪聲繪色的動作掉落,飄飄搖搖落進了石欄之外,流水之中。
葉潛突然愣了一下。
「阿潛?」
葉潛回過神,繼續講道,「後來那個土匪中藥之後,就開始狂跳。一堆壯漢在跳舞,那場面你是沒見,可好笑了。下次我去找她要一枚過來給你玩。」
……
漫山遍野的山火蔓延開來,令玖在下游已經等了許久。
那一葉幾個竹子拼成的竹筏飄下來的時候,令玖眸光一亮。
幾個跟隨她的長歌弟子匆匆忙忙躡雲過去,接住了竹筏。
順水流下的是滲出外衣的鮮紅的血。
令玖一驚。幾個長歌弟子匆匆把人都撈了上來,流血最多的那個姑娘后腰還插了一柄匕首。
令玖冷著臉,「走。」
門主要她前來護衛三小姐的安全,這不過出來幾日,竟然令她傷重至此。當時,她果然也應該就不應該輕易被她說服,應該要跟隨她一起潛入才是。是她表現得太過早慧,以至於讓她常常忽略她還年幼。
她們順水而下,到了洛水之上,長歌弟子皺眉道,「大人,血止不住,恐怕……」雖不知她手中為何會有天道軒印信,但此刻看見紅衣教情況,再看到這幾個明顯死裡逃生的小姑娘,他們也都清楚,是令姑娘手中有秘密任務需要完成。
只是……看這孩子傷勢……實在嚴重……
即使換個不通醫術之人過來,也能看出此刻她根本命在旦夕。
令玖怒道,「那便止血。她絕不能死!」
長歌弟子相顧無言。他們自然也想救人,可是……奈何醫術有限。
楊長月迷迷糊糊睜開眼。「吵什麼……這不是,還沒死呢……」
「三小姐!」
幾個長歌弟子微怔,「三小姐?」
他們端詳了會,對著令玖,神色震驚,「這是……三小姐?」
幾年前離開長歌之時,三小姐還年幼,到處在長歌門中刷臉。他們也逗過幾次……
如今算來,她滿打滿算就是八歲,如何竟現身於洛道之中?
「想辦法儘快把她帶回長歌。」
「可現下她身受重傷,失血過多,不適合長途跋涉。」
「……先回別院。」
長歌門因有弟子常年遊歷,在不同的地方通常會買下幾件院子作臨時居所。
「好。」
令玖瞥了眼他的衣袖,一手拽下來,那位斷了衣袖的弟子一臉懵逼,看著她當做繃帶用來處理楊長月身上傷口,「大人……」長歌門要求儀容得體……你不能……
令玖:「事急從權。」
換做是三小姐的話,一定也會這麼說的。
「之後賠你。」
長歌頗有些尷尬的咳了咳,幽幽道,「這倒不必了。」能入長歌門學習,他還不至於窮困到那種地步。
……沒了袖子,怎麼忽然感覺,天也變冷了……
北面的山火熊熊燃燒著。
一滴雨砸在了臉上。
長歌的師兄抬頭,看著陰暗的天色,又看著這邊的鮮血,眉頭一皺,「下雨了。」
令玖:……「快走。」
再淋上一場,三分命恐就只留一分了。
楊長月迷迷糊糊醒過來了一次。
看到一張令玖模模糊糊的臉。
她自己說了什麼話。
好像,也忘了。
十一月,月末,冬雪新落。
楊長月醒了,眼珠四下一轉,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雖是陌生,倒還有些長歌的氣氛在。看來她很幸運,沒有死在紅衣教那片荒山野嶺啊。
她動了下,想要起身,只輕輕一個動作,全身骨頭咔咔咔一陣響,一陣刺痛從脊背鑽上來,牽動了五臟六腑火辣辣的疼。
「嘶……」
還沒離開床板,她又倒了回去,青著臉,全身的皮肉骨血都叫囂著一個字,疼!頓時喪失了再動的勇氣,躺在床上鹹魚癱。
眼睛往身上一掃……令玖把她包的真像個木乃伊……
這也,太疼了吧。暈過去之前一幕幕閃回到腦海中,楊長月在那兒開始自己嚇自己。
滿腦子天馬行空,肋骨斷了嗎?還是五臟六腑錯位了?是不是中了傳說中的分筋錯骨手了?
啊想不到那個人妖竟然還會這種功夫……
楊長月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再也不想吐槽武俠劇的重傷初醒了,躺在床上伸出捆的結結實實的爾康手:「水……水……」
救命啊……這邊傷患不痛死也快渴死了……
令玖聞聲匆匆跑進來,「三小姐!」她倒了一杯清水,就要餵給她。
楊長月看到她說著什麼,沒有聽清,只是慢吞吞伸手,拽著令玖掙扎著坐起來,「我自己來。」
隨著動作,頭皮是一陣一陣發麻。
腰疼,腿疼,背上抽筋,連碰個茶杯,指頭也疼……能不能給來點中老年蓋中蓋……
「小白如何了?」她問。
「我已經派人把她們送回去了。」
「三小姐……」
楊長月想要接水杯的動作忽然微頓,忽然盯著她的嘴道,「……你說什麼?……」
令玖一怔,「啊?」
楊長月看到她的表情,感受著周圍過於安靜地氛圍,半晌,才道:「阿玖……你大點聲兒好嗎?」
……好像……連自己的聲音也沒聽到呢。
令玖呆了一下,「三小姐?」
楊長月慢慢偏了下頭,隔著厚厚的繃帶揉揉耳朵,看到繃帶上又染上的鮮血,「……」
令玖朝外面一陣驚叫,「大師!大師!又又……又流血了!」
一個披著袈裟的和尚從雕花門處走了進來,看到暈了大半月的小姑娘坐在床邊,愣愣的盯著一手鮮血看。
……少林寺……的強者……
楊長月咳了咳,規規矩矩的伸出手,讓他把脈。
和尚又檢查過了她的耳朵,從懷中拿出一盒藥膏,對著她說了什麼。
楊長月捏著藥盒,不自覺摩挲了下,問他,「大和尚……我是不是……聽不到了?」
過了會,她慢慢道,「你點個頭,或者,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