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舞樂部上場完畢之時,葉潛本是隨意掃了一眼,結果是一口茶噴了出來。
鄰座的葉暉巍然不動,「嗯?」
葉潛憋著笑,抬手擦了擦嘴,輕咳了下,「見……見到個熟人。」若不是二哥在此……他大概得笑出聲。
不是……是他的錯覺還是……楊家的人站到憶盈樓的姑娘中,為何看起來就那麼奇怪……
葉暉微微揚眉,也不再問他,欣賞曲雲新舞。
憶盈樓舞者眾多,但阿雲上場,總還是少的。美人如玉,不可錯眼啊。
粉白色的群袂飄搖,在上方閣樓一看,竟隱隱排出雪色的蝴蝶,隨著她們的舞姿而振翅飛舞,閣樓上頓時一片驚嘆。
待化蝶舞畢,葉暉隨手招來侍從,遞上一株新梅,「送給曲姑娘。」
葉潛眨眨眼,也挑了一枝梅花,叫著侍從在旁悄悄吩咐。
葉暉笑道,「怎麼?阿潛年紀輕輕,也有心儀之人?」
「倒非是如此。」葉潛扶著欄杆看著下面散去的人流,想到她的反應就覺得想笑,「潛就……好奇一下,她收到花是哪般神情。」
葉暉揚眉,「過會你自己跟著師弟們回家,我有點事。」
葉潛默默看了他一眼,目中情緒堪稱複雜,四分幽怨,三分痛心,三分欲語還休,但到底沒敢對葉暉說什麼說重色輕弟之類的話。「哥,祝你得佳人歡心,送她回房路上順風。」
葉暉拍拍他的肩膀,看似深沉實則看好戲,「有什麼事兒就交給你了,阿潛你努力啊。」
「是……二莊主。」壓根……完全……不想反抗了。葉二哥總是表面笑嘻嘻,轉頭就能挖坑埋人。
何況……看他如此春風得意之神色,明顯就是佳人有約……若打擾了他……可能需要提前訂好棺材……
不敢惹不敢惹。
啊,楊家那大小姐收到花……他真的有點好奇。
葉潛眼珠一轉,回過頭時唰變出和葉暉一樣的笑臉,「幾位師兄,阿潛突然有點事,你們先行回房吧。」
語畢一溜煙就沒影了。
幾個藏劍頓時一陣頭大。太多次了……這傢伙凡一時興起就突然肚子疼頭疼四肢無力的……
「師兄……要,要找嗎?」
為首的師兄一陣心中苦澀,終道,「不了。」
「葉師弟熟悉憶盈樓,丟不了。」
……
楊長月回樂部房間換衣,才走到院門口,一束梅花就懟到了面前。
楊長月打量了下侍者,完全不認識:???
跟在她身後放風的孫飛亮:……
她現在,小小的腦袋上頂著大大的疑問,「是……送我的?」
那人點點頭,看了看孫飛亮,「我家小公子說這位小公子跳舞時的琴音非常獨特,故此遣我送來。」
楊長月:陷入獃滯。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接了花朵:「多謝。」這……意思,有人誇她彈琴好嗎。
「……唔,還是第一次收到花兒呢。」
孫飛亮聞言一笑,正欲開口,旁邊牆上冒出一個插著金色銀杏葉的腦袋,「什麼?明明之前送了你青山貫雪。」
聞聲而望。
葉潛。
楊長月:……
……黃嘰怎麼又來憶盈樓了……
他不會每年都能來吧!啊,萬惡的有錢人!好過分!她也想每年都來七秀坊喝酒賞舞看美人!
侍者:「公子!」
楊長月持梅,微微拱手。「久別無恙,葉小公子。」
「這麼嚴肅做什麼?」葉潛努了努嘴,示意她手中的紅梅,得意道,「我眼光好吧?」
「傲雪凌霜,的確不凡。」
旁邊的孫飛亮終於開口,「阿潛……你們……認識?」
葉潛從牆頭翻下來,一把摟住孫飛亮,一手示意了下楊長月,大大咧咧道,「那當然。長歌三小姐,楊家獨女,勉勉強強能和小爺打平手,對吧?楊三。」
「……」無奈點點頭。是是是,你說什麼都對。
「葉潛,你為何會來此地?」
「我跟我二哥來的啊。」
行吧……跟著葉暉過來……格外合情合理……
「你們二人……也認識?」
「跟二哥過來多了,就認識了啊。」
又是滿分答案。
葉暉與曲雲相戀,孫飛亮暗戀曲姑娘,葉潛算是葉暉半個弟弟,葉潛與孫飛亮好友?江湖刺激。
話雖如此,也側面說明孫飛亮本性善良,心胸寬廣。換成他人,大概都不會與藏劍之人多言。葉潛交朋友,果然是一點不挑。
話說回來,常人還真的很難扛得住這個人的自來熟……
「楊姑娘……能與阿潛平手?可……」
楊長月道,「既然大家認識,不如一起去柳堤涼亭坐坐?」
是錯覺嗎?楊姑娘有意阻攔他提起武藝?
孫飛亮看了看葉潛,又看了看楊長月,默默壓下了心底的疑問。
「好啊好啊。」葉潛大大咧咧,從腰間掏出一個酒壺,「趁二哥不注意拿到的。」
孫飛亮湊過去,沒忍住,伸手摸摸他平坦的腰,「……你……怎麼放的?」
那大瓷壺……
「奧……去年傳的很熱鬧的背囊,你們沒見過嗎?」
「吶,剛好我多買了幾個。」語畢,從腰間拿出幾個繡花的巴掌大的小香囊,塞到二人手中。
孫飛亮&楊長月:震驚。
雖然二人震驚之因南轅北轍。
孫飛亮:阿潛太好了,如此貴重之物也能輕易送他。
楊長月:黃嘰山莊果然很土豪……
娘親說過,這東西外頭賣還是挺貴的,即使如今降價了也得個百來金,至於綉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咒文好些,空間大些,超出千金……
楊長月低頭看著手中背包上那朵梅花:……emmm……這又如何禮尚往來?
孫飛亮期待道,「阿潛坐在上席,看得一定清楚。你覺得今夜舞樂如何?」
「不錯啊。化蝶之舞,靈動飄逸,不怪乎暉二哥那麼急匆匆地搶位置。」
「……」
楊長月也是頭皮一緊:朋友……你旁邊可是孫飛亮啊。
孫飛亮聞言,淺淺笑道,「是啊。師姐新舞,自然是超凡脫俗,葉二兄作為姐姐……密友,當然是急於觀賞……」
「對了,我家老伯說,待三月過來與貴坊坊主論定親事宜……」
孫飛亮還未反應,楊長月一口酒就喝岔了氣。
她一陣彎腰猛咳,咳的厲害,另外兩個也慌了,對著背一陣猛拍,「喂,你沒事吧?」
楊長月緩過勁,眼睛咳出了淚,伸手揉了揉。「咳,定親?」
葉潛道:「有何不妥?」
楊長月問了句廢話,「……誰的?」
「自然是暉二哥和曲姑娘。」
這次到孫飛亮僵硬了,半晌,道,「要定親了?」
「是啊。」
楊長月忍不住道,「……那……那個……可曲姑娘才十四啊。」
「明年她十五歲就及笄了啊……」
不是,難道不是二十法定婚齡嗎……
「十五……也不大吧……」
葉潛看了看她,終懷疑道,「……楊三,你是不是對年齡有所誤解?」
「……」
「好多姑娘家十五已成親了。」
「……」
「江湖兒女……逍遙自在……也,也不必那麼早成家吧……」
「對啊。因此只是定親嘛。」
「……」竟無言以對。
楊長月暗暗看了孫飛亮一眼……
他的狀態可以描述為:【大受打擊.jpg】【強顏歡笑.jpg】
「阿亮,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啦,親的!」
孫飛亮抬頭,露出一個笑容,「我們本來就是兄弟嘛。」原本……是啊,原本師姐和葉二公子,就是公認的神仙眷侶天作之合啊……
葉潛興高采烈點點頭,「對!好兄弟,來喝酒!」
不必他說,孫飛亮已經抱好酒壺了。
葉潛大概單細胞,沒什麼感覺,反手就從自己腰間又掏出一大壇酒,「還有!」
楊長月:「……又,又是從你哥手中偷的?」
「什麼叫偷嘛。自家的酒,能叫偷嘛。」扒開酒封,咕嘟咕嘟仰頭灌,看著比丐幫還凶。
楊長月大概猜到他是怎麼認識馬迪雲的了。
他一邊喝,一邊又拿出一個小酒壺,「楊三也有份。」
「我……我不太喝酒……」
葉潛咚放了酒罈,一跳就在桌上坐下來,「放心吧,果子酒。」
「……」
倒上一杯,入口柔和甜糯。楊長月問他,「這是什麼酒?」
「荔枝酒啊。」
vua……「謝謝。」
孫飛亮道,「阿潛,再來。」
葉潛興奮道,「好啊好啊!」於是又掏出一壇酒遞了過去。
楊長月:……藏了這麼多酒,你真的不會被揍嗎?
她喝了兩杯,便沒有再動。其他兩位明顯攔不住,醉了估計還得她撿人。
孫飛亮喝的太多,醉的也最快。兩壇下去,就倒在桌子上,嘴裡含含糊糊,一會為什麼,一會定親了,一會真好,一會好難過。
葉潛抱著第二壇,湊到他身邊聽了一會,沒聽懂,「楊三,來來來,他不行了,我們兩個喝。」
楊長月道,「少喝點。醉了我一人拖不動你們二人……」
「啊,放心。不會醉的。」葉潛抱著酒罈,信誓旦旦。「楊三,你喜歡什麼?」
「?琴棋書畫?」
「奧……我喜歡劍,喜歡鑄劍。」
「那很好啊。」藏劍山莊剛好就是這一行的。
「嗯……我也覺得很好。」他想了會,終於從腰間掏出一本金板論語,「吶,給你。」
那金光閃閃的雕鏤論語二字簡直讓人眼瞎。
楊長月顛了顛分量,估計得二金磚。
不愧是你。
有錢就是任性。
「貴重物品,我不能收。」
「送你了,就是你的。」
葉潛補了一句,「……願來年四月楊三金榜題名。」
「謝了。」已經這麼說了,楊長月也不好再推辭了,熟練的收了論語進背包,「回頭送你別的。」
「那你可別忘了。」
「不會忘的。」
「對了,葉潛,問你點事。」
葉潛抱著酒罈坐在桌上,望著遠處的湖水,「你問。」
「可知周遂此人?」
「奧,知道啊。以為自己很有錢的那個。」
「……」
「可知為何此人一直糾纏曲姑娘?」重點在於,完全不顧忌藏劍。
「奧……」葉潛喝了口酒,隨意道,「周遂跑來請藏劍幫忙給他打劍啊。」
「周家能請得起藏劍為他鑄劍?」
葉潛道:「可別小瞧了那位周公子,出手也算大方,昨日還給二哥家的曲姑娘送了一套金鑲玉螺鈿桃花首飾。」
楊長月頓時覺得有點一言難盡。……有病吧。求人竟然給人對象送首飾。還鑄劍,不怕葉暉先套麻袋揍他一頓嗎。
葉潛見她神色,笑道,「是吧?我也覺得他這裡有問題。」他一手抱酒罈,一手伸來點了點楊長月的頭。
楊長月:……
葉潛收手,抱著酒罈晃了晃,悠閑道,「不過我看葉二哥的意思,拿他當冤大頭罷了。」
楊長月意會,幽幽道,「禮物收著,鑄劍再說的意思嗎?」
葉潛一副「孺子可教也」「但二莊主太可怕了」的表情。
楊長月默默無言。大概每個蒸蒸日上的世家,都離不開一個類似於楊二哥和葉二哥一樣的持家生錢生財有道的好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