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其二

柯少嗔毫無徵兆的暴躁動作讓坐在床上的男人愣了一下，他驚慌說道：「你怎麼了？」

柯少嗔咬牙切齒，額頭青筋都被氣了出來，卻還是在暴怒后的瞬間調整好了情緒，平靜著語氣說：「沒事。」

他很不耐煩現在的處境，更厭惡要被另一人格脅迫的情況，可早已習慣被動承受的柯少嗔還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此時最應該做的選擇，識時務的改變了眼前男人在自己心中應該有的位置，和氣說道：「我沒事，抱歉，嚇到你了吧。」

「……」

男人卻直接從床上走了下來，快步靠近柯少嗔，修長又柔軟的手掌摸上了柯少嗔的掌心，眼中的關心絲毫不像作偽：「你生氣了？」

「沒有。」柯少嗔說：「真的。」

他確定自己此時的眼神和表情沒有半點的不高興，拍了拍對方抓著自己的手背，讓男人安心，然後輕輕地鬆了開來，轉身從衣櫃里取出衣物，一件件地穿到身上。

「你想睡就繼續睡會兒，不睡的話，先把衣服穿上，別著涼。」

男人聽完微微舒眉，不知是說給柯少嗔聽，還是在安慰自己：「果然，你還是你。之前說的那麼嚴重，我還擔心會變成什麼樣。」

柯少嗔手指快速又靈活地把襯衣扣子排排扣好，低頭單手扣著袖口的扣子，不經意抬頭目光看向對方：「我說什麼了？」

「沒什麼。」男人似乎一點都不想談及那件事，自然而然地踮起腳尖，抬臂環繞過柯少嗔的脖子。

在柯少嗔以為男人要伸手抱他的時候，對方的手指勾上了他頸后的衣領，熟練地替他整理好他還沒來得及整理的領口。

「……」

目光追隨對方的動作，看著男人為他理好領子后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望著他轉身走向另一側的衣櫃，認真挑選適合柯少嗔的領帶。白皙的手指撿起其中兩條款式不同的領帶衡量抉擇，然後拿起領帶遠遠朝著柯少嗔比劃哪個更好看，柯少嗔下意識露出微笑回應對方，心中的情緒卻忽然有些複雜。

這兩個人，好像是真的住在一起有段時間了，而且相處的還很不錯。

雖然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忙裡偷閒，思考過未來如果有空，要認識一個喜歡的人，好好談一場戀愛。但眼下這種情況，似乎並不允許他去做那種事。

就算真的有心悅的人了，十有八九也會被另一個人格給強行弄斷關係。

——以前類似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每當他想要放棄努力去尋找觸手可及的快樂的時候，總是會被迫失去記憶，醒來便被丟到一個不拚命爭取就後果不堪設想的境地中去。費勁全力掙扎著擺脫困境，直到達成一定的條件了，才能夠平安無事地回家。

另一人格是一個如果事情不順從他心意，就會跳出來強行左右他人生的可惡傢伙。就算柯少嗔想盡辦法要擺脫對方，試圖強化自己去與之抗衡，對方也依舊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強大存在。

真要想擺脫那人束縛，以柯少嗔的了解，怎麼也得再過個十來年。在那之前，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乖乖聽話，潛伏著慢慢等待合適的時機吧。

接過男人遞過來的領帶，柯少嗔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微怔，旋即回答：「司錦。」

柯少嗔隨口應和：「司錦，很好聽。」

名為尹司錦的男人卻輕聲笑了起來：「那是你為我取的名字。」

另一人格給他取的名字？

「你的本名呢？」柯少嗔問道。

尹司錦搖頭笑道：「一開始就叫這個了。」

「……」

可能是有什麼緣由吧，回頭再一五一十慢慢問清楚。

一下子問太多，男人可能會察覺到距離感。萬一把對另一個人格的親密情緒從他身上抽離出去，這樣以後再有什麼重要的話想問就會變得費勁了。

「你的衣服。」柯少嗔手指遙遙指了指男人的身上。

方才神態還挺自然的尹司錦悄悄紅了一下臉，視線不好意思地別了開來，抬手遮住身上幾處痕迹，低著頭羞澀著說：「嗯……」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驚鴻一瞥，傾國傾城。

柯少嗔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另一人格會看上眼前這個男人了。

光是這個優秀的皮囊就足夠奪走他足夠多的好感。要是性格再好上一點，可能就算對方條件並不優秀，智慧也不夠多，他也願意讓這個人長期留在自己身邊——即便幫不上忙，能看看也是好的。

對方就像是個驚艷絕倫的藝術品，模樣、氣質、聲音，都是上乘中的上乘，很難叫人不心動。

偏偏柯少嗔就是那種，一旦見到好的東西，就全部都想獲得擁有的霸道性格。

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和對方打了聲招呼出了房門。沒急著打量奢豪的宅邸，先低頭用指紋解鎖了手機。

看著上面九月七日的日期，柯少嗔目光微微一頓。

半年。

他還是頭次被奪走身體的使用權那麼長時間。

以前最久的一次也就半個月，醒來便發現手裡拿著杯咖啡站在人流穿梭的異國街頭。手機裡頭的備忘錄上寫著他又做了些什麼事，又認識了什麼人，掌握了什麼勢力——

對了，備忘錄！

柯少嗔打開手機自帶的軟體，心想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裡頭肯定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內容。

然後手指下拉，鬆開，再下拉，再鬆開，眨了兩次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空的，空白一片，潔白的就好像新的一樣。

什麼玩意兒？！

回頭看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好衣服推門走出來的尹司錦，問：「我這半年來，都做了些什麼？」

尹司錦微微側頭，仔細想了想，面對柯少嗔期待的眼神，總結說道：「——陪我？」

「……」

美色誤人啊！

柯少嗔恨鐵不成鋼的想。

足足半年的時間，都夠柯少嗔做多少事了！

「半年前你過來找我，然後接我到你住的地方來，我們倆一起搬家到了這裡。偶爾會協伴出門旅遊，不過更多的時候都是待在家裡，聊聊天……」尹司錦回憶著說道。

就這麼簡單？柯少嗔睜大眼睛。

不會吧！

眼前這人有那麼大的魅力，竟然能讓混世大魔王一樣不作妖就不痛快的第二人格，老實本分宅在家裡連門都不樂意出了？

「別的呢？」

柯少嗔半慶幸半狐疑地說。

尹司錦又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沒做別的什麼事——偶爾我開口問你，你都會說『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馬上放下手頭事情過來陪我，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

是真話還是假話，是對方眼中看到的事情真就如此還是另一人格刻意瞞著對方，柯少嗔一時之間分辨不清楚。

跟著尹司錦的腳步兩人一同來到了洗浴室，抬頭看著裡面成雙成對的用品，柯少嗔陌生的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尹司錦注意到他的不對，疑惑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

他貼心地指了指靠左的牙刷杯：「這個是你的。」

「……」其實習慣性想把那人用過的東西統統扔掉的柯少嗔硬著頭皮把東西拿了起來：「……謝謝。」

既然想利用另一人格和男人之間的親密關係，他便不能過分表現出對另一人格的敵意。

末了補充一句：「抱歉，什麼都不知道的，讓你費心了。」

尹司錦眼中劃過一剎那的難過和可惜，但還是若無其事地笑著說：「沒關係，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玩意兒，他這個最應該知道人的卻什麼都不知道。

心裡越想越煩躁，臉上卻還是帶著最能讓人產生親切感的莞爾笑容。柯少嗔拿著杯子在感應龍頭下接著水，不動聲色道：「剛才你說我半年前去接你過來住，莫非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尹司錦沒有防備地微微頷首，問一答一：「初次相遇，在你十歲那年。你主動過來找到的我，那之後我們也時常見面。」

柯少嗔擠牙膏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另一人格頭次出現的時候，就是他十歲那年。

這都十一年過去了，他竟然一直沒有察覺到尹司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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