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你會往牆上畫麥浪?」唐昭雀躍起來,眼睛晶晶亮:「那可太好了,你畫牆,我坐在牆根乘著涼看你畫,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喊口號鼓個掌什麼的。」
真是給個竿就爬,能偷懶就偷懶!沈晏清無奈極了:「你不能一點兒也不幹,在社員們眼裡你是主力。」
唐昭笑道:「沒事兒啊,如果有人看見,我就說我在帶徒弟。你也知道,讓我潑墨或許還行,潑油漆是半點不行。」
通過這幾次接觸,沈晏清知道跟她不能深掰扯,不然一準給你下套。他一錘定音:「我勾出人物和字的框架,你負責調色和填色,如果你不能幹,我這就去找大隊長換人,你下午就可以回地里玩鐮刀了。」
「別別別,我行我行,我可行了!我天資聰穎一學就會,肯定不偷懶。多謝您顧念同鄉情誼,這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
「停!」沈晏清止住後面一連串的「來世」啊,「結草銜環」啊什麼的,唐昭哈哈笑著,突然驚覺自己穿的是半袖,趕忙抱住胳膊,明明手足無措還要強作鎮定。
沈晏清看在眼裡,笑道:「今天太陽大,這樣挺好的,別光為了怕曬把自己熱著了。」
理解她為什麼慌亂,卻絕口不提,三句兩句化解尷尬。
唐昭把心一橫,半袖就半袖,反正一會出門也沒有別的換,誰讓她剛才手快,一回家就把下田的衣服扔盆里泡著了呢。
這時,有人在大門口喊:「大花!大花在家嗎?」
「在呢!」唐昭迎出去,原來是隊上的拖拉機手唐田野,他剛在大隊部卸完貨,也不進門,在外面說道:「我下午也去縣城,大隊長說讓我拉著你倆。」
一聽可以坐拖拉機,唐昭也不糾結半袖不半袖了,想立刻蹦上車去。唐田野說:「我先去吃口飯,一會兒你倆直接去大隊部找我。」
「好嘞!」唐昭愉快地答應。
沈晏清幽幽地說:「人家都去吃飯了,我為了辦大事還餓著呢。」
唐昭翻了他一眼:「我為了睡午覺也餓著呢。」
她帶沈晏清去了灶間,掀開鍋蓋,三花昨晚貼的兩合麵餅子已經熱好了。這餅子白面放得多些,口感比糙面窩窩頭好上一百倍,還有玉米面的香味兒,再配上一小碟炒雞蛋,別提多美味了。
唐昭分了兩個餅子給沈晏清,又在他碗里撥了一半雞蛋,沈晏清有點兒小激動,這雞蛋終於吃上了!
別說,做飯的手藝比知青點那些人強多了。
不僅能吃飽,還能吃得舒服。至於能不能吃好,那完全取決於食材。
沈晏清拿定主意,開始套路:「唐昭,我這同鄉夠講情誼吧?怕你做不來農活掙不出工分,幫你想了這麼好的法子。」
唐昭冷哼:「說得跟你自己沒受益似的。」
「你剛才還說大恩大德呢。」
「我還有後半句,你不讓說呀。我的意思多明顯,下輩子再報答,跟這輩子沒關係。都請你吃飯了還想咋樣?又不是個長遠活計,幹個十天八天不還得回地里去?」
沈晏清頭疼,她根本不按你的思路走,你能怎麼辦?
「你看,我跟你們搭夥吃飯怎麼樣?」這次他選擇開門見山。
「不怎麼樣,」唐昭瞪眼:「沈晏清,你知不知道我家誰做飯?」
沈晏清點頭:「反正不是你。」
「知道你還來搭夥?我家三花才多大,天天喂我跟小虎子還有我家胖胖容易嗎?你還想加進來?好意思嗎?」
沈晏清一把撈起在腿邊打盹的胖胖,跟唐昭商量:「我帶錢帶票,還可以給三花打下手。」
如果是幾天前,被唐昭放在最高位置的是殿下,肯定會答應。可現在不一樣,養好弟弟妹妹是第一要務,沈知青是來添麻煩的,她不想讓三花受累。
有那時間,妹妹多寫幾個字不好嗎?
唐昭道:「你在知青點吃飯也是搭夥,為啥非要上我家來?」
「他們做得太難吃。」
「嫌難吃你就自己做唄。」
「我做得更難吃。」
兩個人斗著嘴,沒一會兒把餅子吃完了。唐昭把碗收好,直接扔盆里泡著。
「你……就這麼扔著?」
「對啊,」唐昭點點頭:「虎子說我前天縫書包累著了,不讓我動手,我要是洗了他會不高興。」
沈晏清搖搖頭,他是有節操的人,實在不好意思把自己用的碗留給小孩,幫唐昭把碗刷了放好。
時間差不多了,兩個人洗了把臉,然後出門去。唐田野已經在大隊部門口等著了,還帶上了去縣城的介紹信。
沈晏清道:「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回知青點取點東西。」
「多大個事兒,上來,我直接開過去。」
拖拉機突突突地開起來,在田埂上格外招搖,社員們正忙著種豆子,聽見聲音都抬起頭,有幾個姑娘湊在一起,可羨慕了:
「快看,唐大花坐上了拖拉機,還跟沈知青一起。」
「人家是去縣城買料,要給大隊部刷牆呢。」
「刷牆誰不會,用得著他倆?我也能刷,怎麼不叫我去?」
「你能刷為人民服務,還是風吹麥浪啊?」
「風吹麥浪我不會,但是我會割麥穗。」
姑娘們大笑,這時候,拖拉機又突突突折返回來,朝豐盛縣城而去。
唐昭坐在沈晏清對面,低著頭直笑,沈晏清發現,問道:「偷著樂什麼?」
「就是吧,在你面前不用低眉順眼,不用卑躬屈膝,還可以平起平坐,能不樂嗎?」
「我還以為是因為坐上拖拉機高興呢。」
「當然也高興,」唐昭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問你點兒事兒。」
她嫌拖拉機太吵,兩個人得喊著說話,乾脆坐到這邊來,貼著沈晏清耳朵說:「你說汽車上那個方向盤,怎麼就能讓車拐彎?」
沈晏清愣住,居然是這麼高端的問題。
他簡單地做了解釋,唐昭又問:「還有那個剎車,為什麼踩一腳就能停住?」
「……」對新世界充滿好奇啊。
「為什麼火柴頭朝下比朝上燃得快?」
真有探索精神。
「還有這拖拉機,為什麼突突突的?」
跳躍到身邊的事物了么?
這一路上唐昭的問號就沒斷過,大概是把這段時間憋的問題全問出來了。沈晏清為她答疑解惑,說得口乾舌燥,也不敢解釋太透徹,因為她一定會抓住哪個細枝末節繼續追問。
拖拉機終於突突到豐盛縣,唐田野跟他們約了返程時間,幫大隊辦事去了。
沈晏清拿出軍用水壺喝了幾大口水,道:「唐昭,咱們先去郵局,我發個電報。」
唐昭沒見過發電報,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兩人進了郵局,沈晏清見她躍躍欲試的,便指了指窗口:「你去說。」
唐昭走過去:「同志,我要發電報。」
工作人員遞過來一張電報單,沈晏清拿起檯子上的墨水筆,寫:寄一套《十萬個為什麼》。
唐昭問:「《十萬個為什麼》是什麼?」
沈晏清唇角勾起:「是一套青少年科普讀物,我覺得你能用上。」
工作人員接過單子:「一個字三分五,一會兒把錢交了。」
唐昭皺眉:「寄封信才八分錢,一個電報就花了三毛多,而且只說了件不疼不癢的事兒,你太敗家了!」
她光說別人,已經完全忘了是誰非要買鏡子和玻璃圍棋的。
沈晏清聞言點點頭:「好像是有點兒敗家。」他要回電報單,在上面又添了一句:覺得我能用得上的都寄些過來。
唐昭不想搭理他,這人隨便說了句話,讓電報費漲到了八毛。
買完油漆和板刷,沈晏清拎到集合地點,讓唐昭在那兒等著,自己背著軍用小書包快速採購去了。
放學了,三花和小虎子背著書包嘰嘰喳喳地跑進家門,在灶台旁煮粥的沈晏清回過身,對弟弟妹妹笑笑。
小虎子當時就傻了,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晏清對三花說:「我只會做粥,其他的拜託你了,我可以給你打下手。」
三花受到了驚嚇,扯了扯唐昭的袖子,小聲說:「姐,你咋把他帶回來了?你真行,這是最俊的一個。」
唐昭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不說他最矯情?沒準他還最能吃。」
小虎子放下書包,仰著頭問:「沈知青,你要在我家吃飯?」
沈晏清點頭:「不止今天吃,還想長期吃。」
「不行,我家只有三個小板凳。」
「我……我自帶一個。」說完,沈晏清走到院子朝著隔壁喊:「趙嬸,讓你家忠叔給打幾個小板凳唄?我一會兒把工錢送去。」
「行,啥時候要?」
「越快越好,打完給大花就行。」
說完回頭對著小虎子笑:「解決了。」
小虎子依舊不高興:「我二姐還要多做一個人的飯,怪累的。」
三花已經開始打雞蛋了:「我沒事,就當喂咱家胖胖了。」
小虎子嘆了口氣:「喂胖胖喂得起,喂他可喂不起。」
沈晏清趕忙表態:「我自帶口糧。」他指了指牆根的米面肉蛋菜:「剛買的,去縣裡之前特意回知青點取的票。三花,蔥段炒肉再炒一次唄?」
「行!」
唐昭氣道:「你還點菜!」
「那天沒吃上,這不是一直惦記著么。」說完,又從軍用書包里掏出全國糧票和十張大團結交給唐昭:「都給你,你看著花,用完了再跟我說。」
唐昭推開:「我自己能掙,不用你接濟。」
「這是我那份,跟你沒關係。」他笑了笑:「我說實話吧,知青點那邊人多,做的是大鍋飯,基本吃不飽。如果自己開小灶,又得被說成不團結集體,搞個人主義,還有人整天盯著你吃什麼。刷牆是個由頭,我正好跟他們說,上工時間不一樣,怕給大家添麻煩,所以跟工友搭個伙。這樣別人說不出什麼,我也能吃飽吃好。」
唐昭切了一聲:「你是怕別人分你的東西吧?」
沈晏清笑笑:「我剛來那天,一盒麥乳精剛拿出來就被瓜分了,有的人領情,知道說聲謝謝,有的人一臉理所應當,還說我是京市來的大少爺。所以我覺得,有好吃的不如留給你們。」
灶間里,三花手腳麻利,已經開始切肉片了。沈晏清不好意思讓她自己忙活,站起來挽了挽袖子,幫三花燒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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