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歸家
第十九章
槿川書院休假日,上完兩堂早課才算解放。學子們打著哈欠出了釋卷樓,寒風凍人,直刺入靈魂的冷顫,狠狠打了哆嗦,僅存的睡意被粗暴驅散,頭腦無比清醒。
三言兩語興緻勃勃提起昨日玄院在春景花汀舉辦的四景會。
比風傳播更快的是人言。人言如流水,流過書院各個角落,聽得人們心神嚮往。
「早知裴夫子有大才,不過十五歲棋力就能與薛夫子不相上下,這哪是一個『厲害』能說清的?」
「怎麼是不相上下?是碾壓。薛夫子自己都承認棋道遠不如裴夫子!一炷香而已就輸得心服口服,想那薛夫子棋道八品,裴夫子輕輕鬆鬆贏了他,棋道至少在九品了。」
「何止如此呢。我聽表姐說,裴夫子為衛小郎君鎮場,一道困殺之局『鎮』得謝夫子當場口吐鮮血。且不說裴夫子,甲班的衛小郎君也甚厲害,與謝夫子對弈僅輸三子,這樣的成績,想當年咱們誰能做到?」
「莫要想當年了。」那人耿直道:「便是今歲也做不到呀。」
謝夫子棋道七品上品,黃院學子裡面棋道五品已是巔峰,如今出了個九歲便能與謝夫子一戰的天縱奇才,真是教人沒臉。
話說到這,諸人不禁面露羞愧。
在寒風中走了一刻鐘,又有人道:「裴夫子是甲班守業夫子,有她為衛小郎君鎮場,場面贏得甚是漂亮。」
「欸?還能怎麼漂亮?倒是說清楚啊。」
……
其他班的學子議論紛紛,黃院甲班,衛懸禕前腳邁進學堂就被烏泱泱的同窗圍住。謝緒急忙伸開手臂護著,免得小郎人小,被推搡倒地。
昨夜他在謹思室罰抄,夜深方回寢舍,那時他的小舍友赴會歸來睡得正香,他不願將人吵醒,洗漱后自也倒榻睡下,睡得不安生,滿腦子都被好奇心擠占。
一覺睡醒,來學堂的路上他有好多話要問,只是想到進了學堂小郎還得重複一遍,免得她說得口乾舌燥,一味忍著。他能忍,其他同窗哪忍得了?
光來時聽其他班同學說的那幾句就勾得他們抓耳撓腮,心癢得要命。聽別人說,哪有聽當事人說?小郎是他們同窗,更是黃院唯一有幸赴會之人!
學堂還是第一次這般鬧哄哄。
「小郎,小郎,夫子真為你鎮場了?你真和謝夫子對弈,且僅輸了三子?」
「不是三子,是三子半。」她應答,同窗們熱情更甚!
「三子半?三子半也了不得呀!」
「琴棋書畫,斗琴夫子代你飲酒,斗棋夫子為你擺出絕殺局,斗書夫子作壁上觀,斗畫親身下場配合……」溫勉撫掌,「小郎,你好讓人牙酸!」
衛懸禕聽得哈哈笑,夫子待她的確極好。
「咦,我怎麼聽說小郎被玄院學姐欺負地哭鼻子,夫子這才親身下場,小郎,你哭鼻子了嗎?」
「什麼?哪個學姐欺負小郎來著?!」
「還能哪個?鄭嫣她姐。」
同窗們義憤填膺,一副擼袖子要為她討回公道的架勢,衛懸禕手指輕揉太陽穴,安撫道:「阿胭姐姐意識到不對已經道歉了,我也原諒了她。」
崔衍嘆氣,「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幸虧有夫子在,不然你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回來都難說了!」
衛懸禕頻頻應是,沒有夫子,昨日那樣的場合,她誠然唯有被欺負的份。
「想不到夫子面冷心熱,更想不到夫子才華如此出眾!出眾地嚇人!」
「是啊,其他班同學快要羨慕死了,書院的裴夫子,是我們守業夫子欸!」
「最讓人羨慕的還是小郎。」
「對,對!小郎這運道,太厲害了!」
學堂嘰嘰喳喳喧囂不絕於耳,衛懸禕被圍著說了許多話。忽然有同窗問:「小郎,昨日四景會,成了幾對?」
少年人們對這種纏繞花邊的粉色信息流露出莫大興趣,衛懸禕被問得一怔,實話實說,「這我哪知道?那、那什麼的時候我已經被夫子帶離場了。」
「哎呀哎呀。」謝緒委實聽不下去,「別再問了,小郎還是個孩子呢。」
哪能荼毒小孩子呢。過分了哈。
『過分』的同窗們站在那嘿嘿笑,驀地一聲「夫子來了!」,眾人用最快速度回到座位,學堂靜寂無聲。
裴郁身著綉金白鶴儒袍,腰肢纖細,眉間堆雪,人還沒邁進學堂,學堂的學子們遠遠地感受到一股冷風。
卯時,尚未褪盡的星輝夜色做了夫子廣闊無垠的背景。因她一人存在,天地都顯得沉冷肅殺。
外面風雪愈甚。
夫子眼皮清清淡淡斜撩上挑,如劍鋒出鞘,斬盡少年人藏於心尖的躁動輕浮。一眼,鎮得人心沉靜。不敢不敬。
「上課。」
學子恭然起身,「見過夫子。」
一日之始,有夫子清寒音色為伴、豐富引人入勝的學識為友,衛懸禕心神都被佔據。
早課結束地比想象的要快,少年們聽得意猶未盡,不說旁的,夫子冷則冷矣,授課水準委實第一流。想到休假一日還會回到書院聆聽夫子教誨,那份失落便隨著飄揚的雪花不知飄蕩何方。
「要回家了。」
不知誰說了一聲,點燃了思家之情。
……
廊下,鄭嫣氣得嘴唇發抖,「三姐何故刁難個孩子?」
休學日,書院學子都忙著歸家。她來得突然,話問得也突然,鄭胭擰眉喝道,「這是你和嫡姐說話的態度?」
以勢壓人慣來是世家子女擅長,鄭嫣聽說四景會上阿姐的所行所舉后,羞愧難當根本不敢去見衛小郎君。
堂堂鄭家嫡女,會上逼迫稚子,書院傳得沸沸揚揚,己班同窗看她的眼神都有所變化,鄭胭之舉牽連到她身上,還欺負她看中的「竹馬」,她冷笑,「三姐就這點本事?話我不妨直言,衛小郎是我的人。至少嫁娶前,我不許任何人欺了她。」
「不許?」鄭胭匪夷所思,「你哪來的資格不許?莫說她還是孩子,便是長大成人也必定招惹滿樹滿林的桃花債,輪得上你不允?鄭嫣,你太把自個當回事了。」
兩姐妹一母同胞,關係卻差到極致猶如冰火難以相容。鄭胭在四景會咄咄逼人急得衛小郎落淚,她都賠禮致歉了,三妹還跑來興師問罪,笑話!便是真做錯了,她哪來的立場質問嫡姐?
左右還要同她一起歸家,鄭胭慢悠悠撫袖,「風大,三妹說話莫閃了舌頭。人是不是你的,目下來看還早著呢。衛小郎君稚嫩,貌美,才高,假以時日璞玉生輝光芒萬丈。你那小算盤……」她輕哼,「還是省省罷。」
「是不是我的,且走著瞧。」鄭嫣謹慎看她,倏忽笑道:「從小到大,三姐凡事都要和妹妹搶一搶,這次,是偃旗息鼓了?」
她意在嘲諷,鄭胭眸光深邃,「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欲搶,你攔得住嗎?」
姐妹二人四目相對,瞬息燃起噼里啪啦的火花。
又一道鐘響,衛懸禕踏出釋卷樓,迎風展顏,絲毫不曉得看不見的地方有對姐妹為她未來的歸屬針鋒相對。
她深呼一口氣,慢慢吐出,白氣須臾散在長風,「真好,要回家了。」
阿娘肯定很想她。
她也有一肚子疑惑需要阿娘為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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