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前進

第十四章

方老師嗚嗚哭嚎著在河裡仰泳。

村長大伯準備再勸勸，身上忽然響起了熱情似火、震耳欲聾的歌聲。

「本來是我是我勾_引你呀，其實是中了你的美人計，好不容易中美人計，我怎能輕易放棄……」

村長大伯淡定的掏出手機，接完電話，說是要去田裡看水，轉身就要走。

夏商周趕緊拽住他，指著河裡，認真問：「那，怎麼辦？」

村長大伯樂呵呵地回答：「方老師總是窩在租房裡，多鍛煉鍛煉也好，你們年輕人可以多聊聊的嘛。」

語罷，村長大伯拂衣而去，腳步飛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夏商周恍惚間生出了錯覺，好像又聽見了那熱情似火的歌聲。

「世上的美人知多少啊，偏偏把你留給了我，以為是機會來到，想辦法把你騙倒……」

不對，不是錯覺。

察覺到夏商周的目光，左飛按停了播放鍵，勾著嘴角，伸長手臂，轉過手機屏幕給夏商周看。

聽歌識曲結果：《美人計》張萌萌

男歌手粗獷的搖滾嗓，與萌萌的名字，形成了無法忽視的反差，連夏商周都綳不住笑了。

那笑容只出現了片刻，左飛差點忘了把手機收回來，傻舉著。

本以為那樹梢滿是積雪，看仔細了，卻原來是一樹幽然的白梨花。

河中，方老師哭聲依舊。

夏商周控制不住望向河裡的視線，眼神擔憂，嚴肅地問左飛：「現在怎麼辦？」

左飛不抱希望地建議：「我們過去勸勸她？」

二人走到河邊，這才發現方老師泳技驚人。

方老師仰浮在水面上，兩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划著水，力氣都用在哭上了，發現模糊的兩個人影，哭得更響，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勢。

左飛忽然問夏商周：「一般怎麼會圓形斑禿？」

夏商周認真解答：「可能與精神緊張、壓力過大有關，尚不明確。」

左飛又問：「那有什麼葯可以治？」

夏商周嚴肅道：「大部分可以自然痊癒，但也有反覆發作的例子。無論什麼病都不要諱病忌醫，該去醫院就去醫院，治療手段遵醫囑。」

左飛低頭看向河面，方老師已經游到岸邊，伴隨著嘩嘩的划水聲和踢水聲，正仰浮在水面上，高度近視的雙眼眯成一條縫緊盯著夏商周，聽他科普。

黑色長發在河水裡漂蕩，僵硬遊動的女子眼神兇惡，畫面美得能嚇哭全村的熊孩子。

左飛扶額，建議道：「方老師，您要不上來吧？」

方老師本以為自己靠近得悄無聲息，猝不及防被左飛點破，僵硬了幾秒，差點沉下去。

她沉默地上了岸，披好村長剛才給她放回河邊的浴巾，甚至在浴巾附近的岸墩上摸到了眼鏡。

方老師戴好眼鏡，遊魂似的走到兩人面前，抬眼一看。

方老師內心瞬間跑滿了草泥馬。

為什麼！為什麼老娘剛才沒有戴眼鏡！為什麼！賊老天，你為什麼要安排老娘在這麼帥的兩個帥哥面前掀開劉海自爆禿頭！

方老師理了理糊了滿臉的濕發，露出羞澀的笑容，細聲細氣地詢問夏商周：「那個，請問，我這個禿、情況，該看什麼醫生呢？」

夏商周專業回答：「皮膚科。」

方老師柔弱地擔憂道：「可是我一個女孩子，不太敢去看這個病。」

夏商周嚴肅回答：「在醫生眼裡沒有男女，只會注意禿頂的部位，不用想太多。」

過分直白的話語，令方老師嘴角抽搐。

夏商周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轉過頭去看左飛，左飛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是鼓勵他繼續和人交流。

回想起來，教授也說過，應該給予患者溫馨的鼓舞。

一想到教授，夏商周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看回方老師，一五一十地說：「我們教授也是禿頭，他是地中海禿頂，平常戴著假髮沒人知道。

「教授第一次給我們做講座那天，大教室空調壞了降不下溫度，學校緊急找來兩台立式電風扇，對準教授吹。

「教授的假髮被電風扇吹飄起來，在空中打了個旋，掉在了地上。

「但教授並沒有在意這件事。他當時的話，應該可以給你前往醫院的勇氣。」

夏商周看著方老師的眼鏡片，嚴肅地鼓舞道：「不是髮際線在後退，是你在前進！」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老師哭著跑走，寬大的浴巾在她身後飄起來，像披風一樣。

夏商周趕緊看向左飛，眼神慌張。

左飛想了想，說：「方老師是被教授的人格魅力感動哭了。」

原來是這樣。

夏商周點頭同意：「我們教授，確實是很有人格魅力的。」

左飛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

左飛在河邊坐下，脫了鞋襪，把小腿伸進河裡，夏商周有樣學樣，冰涼的河水帶走燥熱，使人靜心。

夏商周提醒左飛，說好了的事。

左飛兩手撐在身後，懶洋洋地笑了一下：「那就先說，他們倆真實版本的戀愛故事，是大哥聽爺爺說的。」

左先生和左夫人的相遇太早，因為左爺爺和左夫人她爹算是世交，住同個別墅區，兩家大人常來常往，交情相當好。

偏偏左先生和左夫人從小互相敵視，競爭心態非常強，強到什麼程度呢，大概是兩人十二三歲的時候，左家去香港旅遊，回到S市，左先生髮現他媽居然給左夫人買了條裙子當禮物，當即扒了外套，把裙子套身上，寒冬臘月下雪天，左先生套著裙子跑後院滿地打滾，揚言就是把裙子扔了也不許送給她。

聽到這裡，夏商周想象一番，對左飛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左飛：「確實有照片，他倆有整整一本黑歷史，回頭我偷出來給你看。」

夏商周眼睛一亮。

左飛繼續講故事。

隔幾天左夫人聽說了這件事，拎著扳手，把她爹準備送給左先生的進口腳踏車，拆成零件，然後用榔頭挨個把零件砸扁，送給了小區收廢品的老頭。

兩人都比牛還固執，這仇越結越大，初中時，已經到了每周都要各自帶小弟打群架的地步。

到了高中，左夫人被家裡送去半封閉的女校，指望她被女校潛移默化為一代淑女，兩人見不著面，終於消停了。

長開了的左先生在高中很受歡迎，雖然他是個急脾氣憨憨，但他是個有錢又有貌的憨憨，收穫表白無數，但左先生一顆心全在江湖，為兄弟兩勒插刀，壓根不開竅，甚至覺得煩人，只惦記著什麼時候能再和左夫人打一架。

而去了女校的左夫人，因為她憐愛弱小的仗義性格，又是個身高腿長的御姐，並沒有成為一代淑女，反而成了全校女生心中的「理想男友」，連周邊學校的女生都每周給她寫信，對她傾訴少女的煩惱。

左夫人以為自己收了很多江湖小妹，雖然戰鬥力不行，好歹湊多了人數，惦記著什麼時候找左先生顯擺顯擺。

就這樣，兩個成績不行的渣渣，通過不可抗力進了同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又狹路相逢了。

據說那還是開學的第一個月，事情起因是有位從高中起就痴心追求左先生的女孩，她下樓梯時一腳踏空，左夫人剛好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被御姐攬腰一抱，女孩芳心萌動，臨陣倒戈。

按照兩人從小「就算我不要的扔了也不給你」的尿性，自然就約了架。

這回沒帶人，就約在小區花園。

打著打著一不小心親到，兩人稀里糊塗就糾纏到左家家裡去。

左爺爺和左夫人她爹打完高爾夫，商量著就在左家解決晚飯，一進客廳，倆憨憨還在地板上，唇槍舌劍斗得難解難分。

兩個一家之主氣得差點高血壓發作，掄起球棍，追上去就打。

當晚，左先生和左夫人在客廳跪著，兩家家長在餐桌上談好了婚約。

聽完，夏商周想了想，竟然絲毫不感到意外，確實是左先生左夫人幹得出來的事。

他疑惑地問：「那他們騙你的版本，是怎麼說的？」

左飛拉他起來：「這個嘛，下回再說。該回去吃晚飯了。」

夏商周眼神憤怒。

左飛不慌不忙地和他對視。

夏商周不敵，率先移開了視線。

而五分鐘前，就在他們講故事的時候，十幾隻大小品種不同的狗狗成群結隊，跟著它們的狗教官，輕手輕腳，悄無聲息，閃電行軍穿過了村莊。

*

左飛和夏商周走回了住處。

一樓院門大開，搓麻聲依舊。

左飛和夏商周對視一眼，進門樓上樓下分工找了找，果然，沒見狗影。

大柱，又一次成功奔向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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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髮際線在後退，是你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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