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抱錯的
第五章
被生物學意義上的親爹喊了聲爹,夏商周僵成了死機。
左飛看不下去了,相幫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一陣左家夫妻實在沒地兒造了,指揮著保鏢把以前搬家放在閑置車庫裡的老箱子推出來曬太陽,他倆跟撿破爛拾荒似的成天在裡頭翻來翻去淘寶。
結果還真給他們找出本老相簿來。
那天左飛回家,左家夫妻揮著張照片逗兒子:「快看,快看看,是誰的初吻早沒了呀?是你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飛心想我初吻沒了我怎麼不知道,對父母這種忽悠人的老把戲嗤之以鼻,接過一看,無語了。
照片上,兩個目測也就兩三個月大的嬰兒,五官和個頭都極為相像,乍一看跟雙胞胎似的,而且似乎都挺有活力,兩個襁褓散亂成了一團,手腳不老實地伸在外面,一個好像壓到了另一個的手。
都是不太會動的沒力氣小嬰兒,一個手被壓了,不舒服,大概是覺得委屈;另一個背下有什麼硌住了,也不舒服,大概也覺得委屈,於是兩個嬰兒都張著嘴在哭。
兩張哇哇大哭的醜臉貼在一起,就那樣睡著了,臉上還都是眼淚,嘴巴對著嘴巴。
這怎麼能算初吻?
就算左飛習慣了父母活得飄忽,這也太飄忽了,抖著照片反嘲諷:「兒子哭成這樣,你們第一反應是拍照?」
左先生和左夫人異口同聲:「多好玩兒啊。不拍照拍什麼,拍視頻?那時候家裡沒攝像機。」
人才啊,左飛對他倆鼓了鼓掌。
左飛不跟他們計較,遞過照片問:「哪個是我?那個是誰?」
左先生和左夫人懵了。
這個問題。
他們。
根本沒想過。
兩人頭挨著頭對照片研究半天,實在分不清哪個崽是自家的。難怪當年在病房就老抱錯,誰讓倆崽子長這麼像?
左先生和左夫人對視一眼,意識到這是父母威嚴極有可能徹底崩塌的危機時刻!
他們知道,在大兒子心裡,父母威嚴這種東西,不存在的。
也就是說,小兒子心中那點父母威嚴,是他們碩果僅存的驕傲!
他們絕不能在這裡認輸!
夫妻倆默契地互相使了使眼色,抬起頭來對左飛訕訕一笑,隨後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各自撐出了當年敗凈家財的富二代氣勢。
然後。
他們喊著「大柱——大柱啊————大柱你又死哪兒去了!」,假裝找狗,腳底抹油溜了。
那之後,左家夫妻本想當作無事發生,結果後來又從老箱子里淘出了一張紙,那是新生兒剛一出生時,被護士抓著腳丫印下的腳印。
左先生上學時背書不行,都是字他就記不住,記雞零狗碎的事情倒是很牢。他仔細看了看,問左夫人:「小飛右腳大拇指不是比二趾長嗎?」
紙上的腳印,反而是二趾長一些。
左飛高中打球被撞傷,右腳打過石膏,那時左夫人特地給他拍了第一次打石膏紀念照,左夫人回卧室把照片找出來一對,誇獎道:「老公你記得真清楚,小飛右腳大拇指就是比二趾長呀。」
夫妻倆都很高興,開了瓶小酒,點起小蠟燭,在家裡搞了個燭光晚餐約會。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左夫人忽然在電光石火間抓住了一個重點,她看向身邊的左先生,問出一個十分深奧的邏輯問題:「那小飛的腳和出生時印的腳印長得不一樣,說明了什麼?」
夫妻倆飄不起來了。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被大兒子訓練出條件反射的夫妻倆,麻溜地滾到了大兒子面前,裝著可憐,把來龍去脈說了。
這一次,左家夫妻被大兒子罵得狗血淋頭。
在左夫人和左先生的記憶里,他們的爹都沒過這麼大的火。
左飛出生時,大兒子左揚已有十歲,在病房裡陪過床。
左揚對幫助過爸媽的那對夏叔叔夏阿姨還是有印象的,於是一想,也就回憶了起來。
其實生完左揚,左夫人已經按規定節育了。然而醫學上總有個概率,萬分之一的意外,恰好發生在左家夫妻倆最落魄的時候。
那時他們做生意賠到被左爺爺趕出家門,為了賺錢,甚至親自跑長途運貨,倆富二代哪吃過這些苦,幾趟下來,左夫人身體累得極差,又意外有了小兒子,生是九死一生,不生可能沒命,只得咬牙交罰款生下來。
左揚想起這些往事,再看看面前兩個恢複本性的活寶,最後也懶得罵了,讓他倆一邊玩去,自己接手了安排調查。左揚一邊讓助理安排DNA檢測,一邊派人去聯繫當年跟爸媽同病房的那對姓夏的夫妻,最後兩邊一對,確實是抱錯了。
左家夫妻依然震懾在「親爹再臨」的幻覺餘威中,聽左飛這麼一問,耷拉著腦袋,把《如何察覺抱錯了孩子的全過程》,也就是《其實事都是大兒子乾的我倆啥用沒有》這個故事,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夏商周聽完,只覺得左家夫妻把正常邏輯踩成了渣渣,剛才是四個Q版小人在他腦內蹦迪,現在是其中兩個Q版小人在他腦內放竄天猴,一會兒一個炸,一會兒一個炸,把夏商周所有的邏輯思維都蹂_躪到懷疑人生。
左家夫妻,簡直深不可測。
夏商周看看左飛,發現他也一樣死機,反應無能。
夏商周忽然領悟,自己和左飛可能也只是觸發事件的NPC,目前唯一認真嚴肅靠譜負責且有能力震懾幺蛾子的左家大哥,才是最有希望把這個遊戲打通關的王者。
面對左家夫妻小心翼翼的眼神,夏商周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其實夏家夫妻也是第一次聽,之前親自聯繫他們的是左揚。
聽完,夏爸爸很感動:「父愛如山。左大哥對小飛關懷備至,連腳趾這樣的細節,都觀察入微。」
這話說的,左先生一下子就驕傲了起來。
左先生霸氣地一揮手,得意道:「那是,這小子小時候非要玩滑板,磕破了腦門,醫生給縫了多少針我都記得。打麻醉的時候,這小子抱著我哭得稀里嘩啦,他媽在樓下繳費,那哭的,整個服務窗口排隊的病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料黑歷史突然被爆,左飛臉黑了:「喂!」
左夫人也跟著丈夫抖擻了起來,一拍桌子,對左飛道:「幹什麼?想不承認?從小就教你,大丈夫大姐頭敢作敢當!打針害怕哭了有什麼,多大事,我跟你說,當時服務窗口排隊那些病人都笑話你,我就敢直接站出來承認!樓上哭成狗那個,我兒子,怎麼的!」
左飛扶額。
夏商周看了他一眼。
也是不容易。
但是雖然對左家夫妻不好開口,自己爸媽還是可以質問一下的,夏商周嚴肅地問爸媽:「所以,到底是怎麼抱錯的?」
夏家夫妻齊刷刷打了個抖。
夏商周眯起眼睛,平時他倆有這麼好對付?
說時遲那時快,左夫人一把把夏媽媽摟在了懷裡,對夏商周收斂了語氣,但還是很仗義道:「別嚇著你媽媽,不是你爸媽的錯,雖然具體如何肯定搞不清楚了,但總歸是你倆小時候長得太像,老公!照片呢?」
左先生從襯衫口袋裡抽出照片,兩手遞給夏商周。
夏商周給裝柔弱騙人保護的媽媽氣得一梗,心想能有多像,這種理由實在是太敷衍了!
然後接過一看。
確實像。
實事求是,他也分不出來。
草坪上有風吹過,夏媽媽剛才認真搓麻,這下沙眼犯了,摸出手帕擦眼淚,反思道:「不,雖然小飛和周周出生時長得實在太像,兩孩子放一起還總喜歡鬧騰,說到底還是我們為人父母的錯。」
這可把左夫人心疼壞了,趕緊安慰:「這人吶都是命,誰能想到還會抱錯孩子呢。」
左先生立刻幫腔:「對,我這一輩子就看清楚了,都是命,命里有什麼,你不想要都沒用。」
夏爸爸又很感動:「這話說得通透,大哥大嫂活明白了。」
四個人相視而笑,他們在這一刻達成了互相理解,困難時互助過的情誼得到了升華,他們的笑容豁達而又釋然,彷彿已經看破了紅塵紛擾,瀟瀟洒灑。
左飛心想,這夏家夫妻,深不可測啊。
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但在這理解萬歲的氛圍中,左飛和夏商周回過神來仔細一想,他們這意思,到頭來,鍋甩到了當年兩三個月大的我們頭上?!
這還能忍?
就在兩個少年終於忍無可忍之際,傳來了悅耳的電子通報聲。
左大哥,回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大柱對著一個逆光走來的高大身影瘋狂搖著尾巴。
夏商周已經氣懵了,看著來人,此時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誰,是誰偷看了他的大腦,把他小時候崇拜過的認真嚴肅靠譜負責的哥哥3D列印出來了?
栩栩如生啊。
*
左揚,左家夫妻的長子,一個在命運的試煉中不斷成長的真男人。
他扛住了父母破產,扛住了爺爺去世,一手打拚出了讓全家人再也不會被人小看的事業。
好不容易父母給訓得不怎麼作妖了,弟弟考上好大學了,差不多家裡能操心的事都操心完了,可以愉快地當一個加班狂了,結果父母冷不丁給他炸了個埋了十八年的雷。
左揚差點沒扛住,給他倆氣得老胃病發作。
對一個隱性弟控來說,一手養大的弟弟可能不是親弟,這得是多大打擊。
左家夫妻倒是會說:你就當多了個弟弟。
但哪有這麼簡單的事?親手養大的弟弟,和十八年沒養過的弟弟,這能一樣嗎?
現在年輕人這麼敏感,萬一自己養大的這個弟弟自閉了,自己沒養過的那個弟弟叛逆了,那他這個當哥的怎麼辦?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左揚去談好幾千萬的生意都沒這麼焦慮。
所以兩家見面當天,他沒在家等,先去公司工作了幾個小時緩解情緒,才回了家。
一下車,他就看到了遮陽傘和麻將桌。
四個大的沒心沒肺坐在麻將桌上,兩個小的可憐兮兮站在樹蔭下。
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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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本文定海神針,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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