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老愛幼
茶馬花街位於杭城的市中心,是兩個城區的交界處。
去往西湖風景區,大概要三站地鐵,走著去也不遠。
明桃的家是上下三層樓的小洋房,門口種著一棵巨大的桃樹,是明桃出生那年,她爸種下的,如今已經有十三年的樹齡,亭亭如蓋。
樹在,人卻不在。
暑假伊始,桃媽就催著明桃看暑假興趣班。
明桃喜歡畫畫,桃媽喜歡鋼琴和舞蹈,除了這三門興趣課,明桃還得提前開始學習初中的知識。
她成績好,桃媽也不敢鬆懈,知名的輔導機構,桃媽已經看了四五個。
夏季的熱浪往玻璃窗上滾,明桃穿著一件白色寬大的短袖,貪涼坐在地上,咕嘟咕嘟喝著涼白開。
中午飯點一到,遲棗棗就掐著點上門,跟她一起來的還有江一諾。
兩人都是明桃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從小就在茶馬花街作惡多端,偷桃爬樹,為非作歹。
三人的塑料友誼吹彈可破,分是一盤散沙,合則一灘爛泥。
江一諾爸爸是導演,媽媽是演員,他子承母業,從小在劇組打滾,因拍戲的緣故,不常來念書。
遲棗棗跟桃媽打了聲招呼之後,就跟江一諾像兩條黃鱔,從善如流地鑽進明桃的房間。
冷氣撲面而來,遲棗棗長嘆一口氣:「——天下苦夏久矣。」
明桃端出兩杯果汁,遞給江一諾:「你怎麼回來了?」
江一諾八卦地撞了一下明桃,開門見山:「聽說你被謝一然甩了?」
明桃:……
遲棗棗連忙舉手:「冤枉。不是我說的。」
江一諾正襟危坐道:「我自己打聽出來的。」
他馬上擺正自己的政治立場,和明桃統一戰線,對謝一然進行一番批評:「謝一然長得還沒我帥,小學讀六年連個少先隊員都沒混上,政治地位極其低下。沖他看上匡心怡這點兒,就說明他思想覺悟也跟不上,根本配不上我家桃寶。你別怕,媽媽支持你尋找第二春。」
說完,看著遲棗棗,充滿母愛地說:「你說對吧,孩子他爸。」
明桃無語:「你們的父母扮演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
遲棗棗:「桃阿姨幫你選好補習班了沒?」
說到重點了。
明桃:「沒想好。我想自己挑。」
遲棗棗:「遠嗎。不遠我跟你一起報。」
江一諾插嘴,唉聲嘆氣:「帶我一個,我要再考四十分,我爸就要打斷我的腿了。」
遲棗棗遞給他一瓶腦力寶:「你不用。你吃藥就行。」
江一諾將信將疑:「真能吃好?」
遲棗棗平靜地點頭:「真的。我一會兒給你畫個聰明符,你燒了兌水喝,下藥。」
一聽不用補習就能進步,江一諾欣然答應,快樂地去找水喝葯。
明桃擔憂道:「你那腦力寶真行啊?」
遲棗棗寬慰,理直氣壯地看不出一點愧疚:「當然是騙他的。瓶子里裝的是成長快樂,你別擔心江一諾,他這個智商,補什麼都沒用。」
頓了下,少女嘆息道:「來得及的話,希望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江一諾已經吃完葯回來,念念有詞:「天下還有這樣輕輕鬆鬆就變聰明的好事?」
遲棗棗很平靜地遞給他一張聰明符,伸出手:「當然沒有,我收費的。五塊,朋友一場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收你四十塊。」
江一諾絲毫沒察覺到不對,高高興興把錢轉了。
明桃:……
沉重地拍拍江一諾的肩膀:「下輩子投個好胎,嫁個好人。」
江一諾:?
遲棗棗已經拿起明桃的平板查看報班記錄,驚訝道:「怎麼離茶馬花街這麼遠?」
明桃心虛地開口:「我們家附近哪有什麼好的初中補習班啊,都在市區的。」
遲棗棗:「不過離華清醫院倒是挺近的。」
明桃驀地拿回平板,那動作突兀,像是要隱藏什麼。
遲棗棗歪頭看過來,明桃冷靜地開口:「我想去整牙齒。」
明桃的牙齒潔白整齊,只是有兩顆無傷大雅的小虎牙。
年紀小的時候還挺可愛的,長大之後就有點兒突兀。
遲棗棗知道明桃一直不怎麼喜歡這兩顆虎牙,對她做出這個決定也不奇怪:「你終於要去整了?」
江一諾也有兩顆虎牙,聽聞這個消息,潸然淚下,泣不成聲:「江星星!你就虎牙像媽,你還要把你那兩顆虎牙給整了!」
明桃吐槽:「江星星是誰啊!你別給我取奇怪的名字!」
她收了平板,遲棗棗忽然開口:「你不會是因為謝一然說你長得土才去整容吧?」
明桃:「我是整牙,不是整容!」
遲棗棗猛地摘掉明桃的眼鏡,明桃的身體猝不及防歪倒了一下。
少女還未長開的面容就這麼出現在眼前,霧蒙蒙的眸子,清澈乾淨,眼尾微微下垂,顯得有幾分天真無辜。
遲棗棗捏著她略帶嬰兒肥的臉頰,左看右看:「明桃,你要對你自己的顏值有點兒自信。」
-
江一諾和遲棗棗的目的很明確,就是過來乾飯。
中午飯一吃完,他倆花了一分鐘不到,就徹底消失在明桃的視線中。
明桃抱著平板回到房間,她趴在柔軟的懶人沙發上,翹著腿有一搭沒一搭的晃。
平板里是報班資料,她都填寫的差不多。
地圖上顯示,補習班所在的街道,就在華清醫院對面。
很近。
明桃的指尖在平板上頓住。
上次聽到宋醫生叔叔喊他小蔣——蔣是哪一個蔣?
她無意識地在平板上打著拼音,目光掃過每一個可疑的漢字。
指尖漸漸改變了上下滑動的姿勢,不受自己控制的,一筆一劃在平板上寫了一個「蔣」字。
「蔣」字的最後一「點」落下。
她的心臟就像按了加速器一樣重重的跳了一下,明桃回過神,頓時大為羞恥。
彷彿是什麼藏在內心的秘密被掀了出來,讓她又難堪又莫名地心悸。
儘管沒有人看到,她還是猛地把臉埋進了沙發中,直到快把自己肺部的氧氣耗光,明桃才露出一雙眼睛。
好吧。
她只是,莫名有點……想見他。
就,看一眼就好。
-
明桃的暑假很快就開始奔波在各種補習班的路上,上午是舞蹈和繪畫,下午就是初中的文化課預習。
她學得很快,初一的重點知識已經學了大半。
要戴牙套的事情也跟桃媽說了,小姑娘愛美,桃媽沒反對她整牙,只是跟她提了一下,牙套要戴三年,平時吃飯很不方便。
明桃心懷不軌,少女的心事就像種子一樣深深地埋在心底,連最親密的母親都不能告訴。
對於整牙的事,勢在必行。
暑假過半的時候,明桃再一次來到華清醫院的口腔科。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水洗牛仔褲,依舊扎著馬尾,天氣愈發炎熱,她不是愛出汗的體質,此時鼻尖上都冒出了一些細碎的小汗珠。
桃媽圖方便,直接聯繫了宋醫生給明桃檢查。
經過拍片,確定明桃可以直接戴牙套之後,宋醫生敲定了整牙的時間。
桃媽瞥了一眼從進醫院開始,就有點心不在焉的女兒,開口:「桃桃,你找什麼人嗎?」
「沒有!」明桃條件反射的開口,「……沒找人。」
沒找人,東張西望什麼?
桃媽疑惑地收回眼神。
那個人今天不在醫院嗎?
明桃心裡發悶,心情不由自主的低落起來。
桃媽跟宋醫生商量明桃後續帶牙套的情況,今天跟在宋醫生身邊的,是另一個年輕的醫生,叫白航。
性格十分外向,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明桃一看到他,眼神就幽怨幾分。
以至於白航被看的有點莫名其妙:這小姑娘跟自己有仇嗎?怎麼老看他。
那眼神,好像自己虧欠了她百八十億一樣。
明桃等大人們說完,心裡忐忑糾結了一萬遍后,終於用一種寵辱不驚,可以去拿奧斯卡影后的演技,狀似無意道:「小蔣哥哥今天不在嗎?」
她記得,宋醫生那天喊他小蔣的。
桃媽側目。
明桃目不斜視,但略微有點僵硬的背影出賣了她。
「小蔣?蔣望舒啊?」接話的是白航,對明桃說:「你還認識他?」
「以前是他幫我檢查的。」明桃驟然聽見醫生的全名,心臟莫名發緊:「他把我糖沒收了。」
白航一愣,挑眉:「他果然一如既往的缺德。小孩兒的糖也騙,真是不要臉。」
「不是。」明桃為他辯解:「他說要還給我的。」
他怎麼不告訴自己,為什麼醫生不來啊……
明桃眼見話題越來越偏,不由著急。
「蔣望舒今天有事,沒來。」白航用哄小孩的語氣毛遂自薦:「大哥哥幫你檢查怎麼樣?我經驗比他豐富多了。」
明桃聽到他今天有事的時候,情緒跌落到谷底。
但又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被桃媽和大人發現,便故作鎮定:「我只是隨便問問。」
儘管如此,明桃還是因為做賊心虛的緣故,手心裡出了一把汗。
打聽蔣望舒的消息,已經是她做得最大膽的事情。
這件事如同一件小插曲,誰都沒有在意。
只有當事人一遍一遍的回憶剛才自己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生怕漏出什麼馬腳。
白航去洗手的時候,跟宋醫生聊天:「蔣望舒還挺受歡迎的嘛。」
明桃連忙豎起耳朵聽著,關於他的事情,她好像格外在意。
結果白航就說了這麼一句,便沒下文。
明桃的心情忽上忽下,不免有點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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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去了?騙了小孩兒的糖畏罪潛逃啊?
蔣望舒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見白航發來的微信。
他挑眉,回復:
-你要是真無聊就來給我當兩天QQ寵物。
-我農場還缺個插秧的。
-誰無聊?我說認真的,人小朋友都找上門了。
-叫明桃,你認不認識?
……明桃?
蔣望舒的腳步一頓,是有點兒印象。
好像是那個,挺乖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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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科門診室的大門一直都是開的,明桃剛轉過身,心裡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好像是什麼事情要發生的預兆,果然,她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蔣望舒已經穿上了白大褂,正戴上口罩,走了進來。
還是那副懶散地樣子,走的有點弔兒郎當。
明桃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於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把目光放在別的地方。
她心裡冒出了許多念頭:要跟他打招呼嗎?
可也不是很熟,主動打招呼會不會很奇怪?
可是打招呼之後,他萬一不理我怎麼辦?
正糾結萬分,蔣望舒先開口了,是熟悉的語氣,眼裡藏著笑意:「明桃,怎麼看到哥哥了都不打招呼?也太不尊老愛幼了。」
明桃的心臟活躍起來,抬起頭:「可是你也不是很老。」
蔣望舒大言不慚,十分之厚顏無恥,笑道:「對。所以我是愛幼。」
明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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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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