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小朋友
蔣望舒的朋友也是志願者,手臂上跟他一樣,纏著紅色的絲帶。
後背上還有他們的號碼牌,蔣望舒是一百八十六號。
他們負責少年組的馬拉松比賽,沒一會兒就忙碌起來。
明桃想跟他聊天,卻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遲棗棗挽著她的手臂,提議道:「我們去買酸奶吃吧。」
西湖廣場周邊有賣小吃和地圖的服務亭,掛著一排讓人垂涎欲滴的食物。
明桃腰上有個星黛露的斜挎包,是上回去迪士尼玩得時候,桃媽給買的,明桃一直很珍惜。
她走向了最近的服務亭,需要拐一個彎,離得不遠,沒走出蔣望舒的視線之外。
「阿姨,我拿四瓶酸奶。」少女聲音乾淨動人。
酸奶就放在冰櫃里,明桃說完就打開冰櫃,墊著腳去拿。
奈何身高有限,即便她已經在冰櫃前跳芭蕾了,也沒能夠上酸奶。
一聲少年的輕笑就在耳邊拂過,然後她拿不到的酸奶被對方輕而易舉握在手中。
明桃轉過頭,謝一然晃了晃手中的酸奶:「這個?」
居然在這裡遇到謝一然?
明桃心裡一陣鬱悶,退後一步,離謝一然遠遠的。
謝一然上下打量她一番,「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矮?」
明桃語調偏冷:「你不能因為自己長得高,就歧視所有矮子吧。」
「我沒這個意思。」謝一然皺眉,把酸奶遞給明桃:「喏。」
「我不喝了。」
「我都拿了。」
……
氣氛忽然尷尬。
「哎。你這人。」遲棗棗攔住謝一然的動作:「怎麼死纏爛打的?」
死纏爛打四個字,戳中了謝一然高貴的自尊心。
他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屑:「你想多了。」
「我想得多,但我不想得美啊。」遲棗棗此人說話一向毒舌刻薄,明桃早有見識:「怎麼,你在這兒復.辟帝.制,開三宮六院,有匡心怡不夠,想起來還要找明桃?」
謝一然果真被她諷刺的有點掛不住臉。
「感情這事兒,找明桃沒用。你得找我。」遲棗棗話鋒一轉,十分淡定,從她的口袋中摸出回心轉意符,推銷道:「強效幡然悔悟專治賤骨頭符。」
明桃:……
它在一個月前還叫回心轉意符。
「分手挽回,修復情感,婚姻複合,30天內無效果也不退。」遲棗棗放在謝一然手心中:「很靈的。」
謝一然:「?什麼東西。」
遲棗棗更加淡然:「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謝一然拆開看了:「什麼也沒有。」
遲棗棗:「沒有就對了。拆包之後概不退換。二十塊一張。」
謝一然:……
什麼奸商?
明桃捂臉。
謝一然有點惱火:「你不是明桃的朋友嗎?賣給我合適嗎?」
「你說的對。」遲棗棗點頭,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矜道:「所以賣你兩百。」
謝一然:……
他受了一肚子氣,再一看明桃乖順呆板的模樣,又覺得無趣。
可能是不適應,明桃對自己忽如其來的冷漠。
謝一然自尊極高,後面都沒說話,拿了瓶百歲山就打算走。
明桃開口:「我們走吧。」
「等等。」遲棗棗把回心轉意符從謝一然手裡拿回來:「杜絕浪費。回去包裝一下,賣給江一諾。」
明桃:「……你可真是勤儉節約。」
遲棗棗謙虛道:「這是我們中華人民的傳統美德。」
遲棗棗一打岔,明桃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看他被遲棗棗陰陽怪氣一番,見到謝一然的那股憋屈感,瞬間煙消雲散。
但是,明桃空手而歸,有點落寞。
本來想給蔣望舒買瓶水的,天氣不算涼快,他也沒打傘。
不過,蔣望舒好像自己帶水了。
是上次看到的那個老土的保溫杯,灰撲撲的,像是從什麼社區領到的免費禮品。
這回,明桃用心看了,杯子上印著:七里香社區祝您新春佳節,闔家歡樂!
下面還有一行標語:聽黨話,跟黨走,人民來致富,小康年年有。
好……好接地氣。
人海茫茫,她要找到蔣望舒卻很容易,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他。
就像一夜之間,自己多了個連自己都覺得牛逼的超能力。
他和朋友負責少年組的馬拉松。
捧著他的保溫杯,懶洋洋地靠著,像個老幹部,有幾分漫不經心。
蔣望舒是個很溫柔的人,且很受歡迎,身邊男女往來,他毫不吝嗇奉上善意,桃花眼彎成橋一般,眼明似琉璃。
明桃看到他蹲下身,給小選手系鞋帶。
站起來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就像對明桃做得一樣。
西湖廣場的採光很好,陽光下漂浮著塵埃。
金色溫柔的光暈給他渡了一層,他笑起來時,其他所有人都顯得不過如此。
就是這太陽太大了。
明桃默默地吐槽。
都不能仰著臉,被陽光直射,連眼睛都睜不開。
她們倆還是站在陰涼的大樹下,像蔣望舒做志願者,就得一直坐在太陽底下。
明桃的視力堪比睜眼瞎,五米之外人畜不分,都見到蔣望舒擦了幾次脖子,熱的。
「遲棗,我去借把傘。」明桃內心糾結半天,若無其事地說出口。
最近她的演技是越來越精湛了,在未來的職業生涯選擇中,不失為一條新的選擇方向。
當不了漫畫家,可以下崗再就業,去當演員。
「你是覺得這棵參天大樹還不夠你遮的嗎?」遲棗棗抬頭望了眼,她倆都坐在一棵槐樹下。
明桃面不改色:「我人高馬大。」
遲棗棗委婉道:「……高大的不是很明顯。」
明桃:「說明我做人低調又內涵。」
蟬鳴聲一陣接著一陣,熱浪在空氣中翻滾,樹葉也打卷。
人聲鼎沸,熱熱鬧鬧,像一鍋開水。
明桃一邊說,她一邊刷市民卡,在服務亭下面解鎖了一把黑色的大傘。
這把傘對她而言過大,甚至還有點重,黑壓壓的。
明桃思來想去,抱著傘慢慢地坐到了觀眾席上。
這裡的視野好,但是太陽大,沒個遮掩。
志願者就在觀眾席上活動,包括蔣望舒。
見明桃坐在這裡,蔣望舒抽空給她遞了瓶水,擰開瓶蓋后,有點兒驚訝:「怎麼跑這兒來坐了。太陽這麼大。」
「我有傘。」明桃喝了口水,讓自己的語句通順起來,找了個非常合適的理由,一本正經開口:「這裡看比賽視野好。」
「那確實。」蔣望舒似乎沒察覺有什麼不對,本著職業道德,提醒了一句:「不過天太熱,明桃,注意打傘,小心中暑。」
交接班時間到了,蔣望舒順勢就在明桃邊上坐下。
明桃一早就撐著傘等著,見他坐下,顫顫巍巍把傘撐高了一些。
然後,不動聲色地偏向他。
小動作非常隱蔽。
明桃在內心謹慎地分析一番。
應該不會被他察覺。
主動對他好,也太奇怪了。
又不是親生兄妹,似乎也沒有特別好的關係。
要是被他發現,或者被任何一個人發現,明桃的臉皮都受不住。
那是只屬於她的,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太陽很毒辣,蔣望舒坐著的地方卻有一小塊陰影。
每當他站起來工作的時候,明桃都會鬆手讓自己的手臂舒緩一會兒。
默默地揉著手臂,「嘶嘶」吸氣。
不是沒想過打兒童傘,兒童傘太小,遮不住兩人。
而且也太幼稚了,自尊心對它說「不」。
服務亭配置的公共傘是真大,她撐著也真吃力。
當蔣望舒坐下的時候,她又會把傘撐高,儘可能的空一塊地方,讓蔣望舒也在陰影中。
蔣望舒偶爾看她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明桃則是瞪圓了眼睛目不斜視,直直地看向前方,營造出一種自己比賽看入迷的感覺。
恍惚間,她彷彿聽到了男人的一聲輕笑。
如此反覆到下午,明桃的胳膊酸的快不像自己的。
而馬拉松比賽也完美收官。
一場活動下來,朋友被晒黑了兩圈。
他還是個眼鏡仔,一邊走一邊吐槽:「還好我是近視眼,不是老花眼,不然這太陽毒的,我那兩眼能直接聚焦陽光給燒沒了!」
儘管如此,朋友的臉還是曬得黑一塊白一塊。
他轉頭看到蔣望舒,愣了下,極為震撼:「……我去。你怎麼一點也沒晒黑?!」
蔣望舒瞥他一眼:「那不能啊。」
他頓了下,不知道想起什麼,桃花眼彎著,笑意都藏不住:「我這不是有田螺小姑娘嗎。」
蔣望舒回來坐下,明桃連忙又把傘撐開。
只是這一次,男人替她拿過了傘,明桃一愣,聽蔣望舒開口,語氣欠欠地:「給哥哥舉了一天了,不累啊?」
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偏愛、無人察覺的小心思被瞬間戳破,明桃的心臟驟然加速,但面上依舊冷靜無比:「不累。」
她聲音脆脆地:「我們老師說,做人要學會尊老愛幼。哥哥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辛苦,我於心不忍。」
蔣望舒笑個不停,咂摸了一下這四個字:「一把年紀……」
然後看了眼小姑娘,嬌小一隻,跟她比起來,自己看著……確實挺大年紀了?
突然有點笑不出來。
蔣望舒收了明桃的傘,合成一把筆直的,準備替她去還。
轉身前,他揉了一下明桃的腦袋,開口道:「明桃,在原地等哥哥一會兒。」
太陽已經西下。
西湖廣場所有的建築都被渡上了一層暖橘色的光暈。
明桃看著蔣望舒的背影,挺拔清雋。
那股酸酸甜甜,奇怪的情緒,又莫名地在心裡抽絲髮芽。
纏得她心情忽上忽下。
蔣望舒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桃子發卡。
不知道他剛才什麼時候買的,男人溫柔的嗓音在明桃耳邊響起:「這個給你。」
明桃愣了一下,看著手裡的桃子發卡:「哥哥,為什麼給我買這個?」
蔣望舒聲音帶著笑意,又帶著逗她的感覺:「要是不送點禮物給你,明桃不是白獻殷勤了嗎?」
明桃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熱辣,立刻反駁:「我沒獻殷勤!」
蔣望舒一點也不反駁,順勢道:「嗯,沒錯。都是哥哥在自作多情。」
明桃:……
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但是,她卻無法抑制地,感到開心。
手心裡的桃子發卡安靜地躺著,明桃的五指緩緩合攏,聲音微不可聞地道謝:「謝謝哥哥。」
蔣望舒俯下身,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看著她。
溫柔被揉碎了,摻在聲音中:「哥哥也謝謝明桃。」
她仰著臉看他,然後,聽見蔣望舒大言不慚,繼續把話說完:「守護了哥哥這一張帥臉。」
明桃:……
一旁臉曬得像牛奶巧克力的朋友:……
-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遲棗棗幽怨地盯著她:「我們的塑料友誼向來如此。」
明桃捂臉:「對不起!」
回到槐樹下,她才想起被自己遺忘的遲棗棗。
遲棗棗蹲著打了一下午戀愛手游,收穫頗深,與四個男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於是大度的原諒了明桃:「雖然我失去了你這一個女兒,但是沒關係,我下午給你找了四個爸爸。」
明桃詫異:「你跟江一諾離婚了?」
遲棗棗淡定無比:「我婚內出軌。」
明桃豎起大拇指:「……你們的人設又豐滿了。」
蔣望舒走後,明桃心裡還空落落的。
但實在找不到機會,再和他一直相處下去了。
他和她,出了醫院之外,似乎沒有任何關係。
明桃望著人群散開的方向,又多看了幾眼。
志願者們在帳篷面前集合,不同學校,三三兩兩。
手臂上都綁著紅色的絲帶,她不停地張望,又怕表現得過於明顯,只能邊走邊看。
只要看到一個與蔣望舒身形相似的,明桃就覺得自己的心會難以抑制地跳動。
但每一個都不是他。
或許,早就走了。
明桃失落地想。
回到家中,明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今天的事情。
蔣望舒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怎麼也無法忘記他的臉。
然後明桃坐起身,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
透明的方盒中,放著蔣望舒上次給她買的糖。
口味很多,她一直沒捨得吃。
明桃拆了一顆話梅口味的水果糖,腮幫子鼓起一小塊,使她的嬰兒肥看起來更加明顯。
她翻出紙筆,在日記本上一筆一劃的寫:
-跑步這天,志願者一百八十六號是跳跳糖。
明桃趴在書桌上,陽光灑在她憂鬱的小臉,肉感的臉蛋擠得扁扁的。
不知怎麼,蔣望舒今日在活動現場忙碌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
還有他天生慵懶的嗓音,眼裡好像有星星。
他對每一個小朋友,都毫不吝嗇自己的溫柔。
他會撫摸每一個小孩的腦袋,和對她做得一樣。
她也沒什麼不同的。
在他眼裡,就像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
少女懷著心事,一筆一劃地寫:
-他是一顆讓我心裡有點難過的苦瓜味跳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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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蔣,在現場跑來跑去,十分忙碌
在小朋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中:哥哥好像一顆跳跳糖
#你永遠不知道小孩子在想什麼#
哎,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