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07/七流

燕京市。

宋譯文第二天就收到了秘書送來的照片，喜滋滋地裝進了錢包里。

第二天依然是酒會，宋譯文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擠進這個酒會。在場的人非富即貴，還有外界難得一見的大明星前來獻唱。宴會上一派靡靡之音。

像他這樣窮人乍富的人，在世家子的眼裡都上不得檯面。宋譯文本來想找一下商業合作機會，一看這些人的態度就啞火了。

好在在場的也不全是世家子。

宋譯文看見了幾個老鄉，攀談了一下關係后，興緻勃勃地掏出了自己的照片。

「來來來，給你們看看我兒子……」

「誒，叫宋天宇。是孩子他媽取的，他媽去的早，從小性格就有些叛逆，現在長大了懂事了，都知道自己學習了！」

宋譯文在這裡說的興緻勃勃，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

「可以給我看看嗎？」

宋譯文回頭，看見了一個面額蒼白的有些病態的少年。

他不認識這個少年，但是他認識少年背後的人。

這個人叫李毅，是李家這一代推出來的代理人，在古時候相當於打點生意的大掌柜。

燕京李家，皇族遺老。矜貴了幾百年，任憑朝代變遷，卻從未衰落。貴不可言，黃中帶紫。盛極必衰的規律從未在這個家族身上起過作用。

在眾人面前高高在上的李毅一反常態，朝他堆出了一個親切的笑臉，微微彎下了腰。

「小少爺想看一下您的這張照片。」

宋譯文早年挖煤起家，後來為了洗脫泥腿子稱號，在商場漂泊二十多年，雖然混成了西虹市首富，卻是頭一次遇到頂級世家的人對他如此客氣。

除了受寵若驚外，他更多的卻是茫然。

……照片？就是他兒子和另一個小子在寫作業，還有什麼好看的不成？

但是宋譯文卻依然遞上，然後滿臉笑道：「這是犬子。目前還在天海市讀書。」

少年的視線冰冷而毫無感情，手指瘦的看得出分明的骨節。

他看見了……

喬御。

是十六歲的喬御，還沒有被李家認回來的喬御。

和他印象中事事要強的男人不同，這個時候的喬御眉眼都是柔軟的，唇角甚至天生有些上揚。

李崇明那個賤人遺落在外的賤種。

李漢卿簡直想笑。

他和喬御都有病，心臟病。

不同的是他比喬御嚴重的多。

他還記得上輩子自己凄慘的死相。跪倒在地，哆哆嗦嗦掏出的藥片散落了一地。

然後，一隻手掐住了他要拿葯的手腕。

李漢卿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但他知道來人是誰。

他能聽見喬御在說話。喬御說——

說了什麼？

……

……

李漢卿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猙獰，最後恢復了平靜。

「這張照片我要了。李叔，你和他談吧。」

李漢卿收拾好了情緒，轉身離去。

*

周六的學校，氣氛總是令人愉悅。

一個個躁動不安的靈魂在教室內乒乒乓乓，等著下午放學。

班主任辦公室里，張文軍面帶微笑，舉著個茶杯，在其中晃來晃去。

「這次周測，成績都出來了啊！」他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7中新校長上任后，對學校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每周五晚上的測試也是其中之一。

周五，九門課的老師共同出一套，三個小時，300分的試卷。周六放學前公布成績，在班級內部排名。

雖然只是在班級內部，但班主任之間，還是會對各班的高分段暗中關注，默默比較。

在往日，7班的張文軍是不敢說話的。

但是今天不一樣。

1班班主任嘴皮子扯了扯：「要我說啊，是這次題沒出好，有的太基礎，有的又太偏……」

張文軍喝了口茶：「是啊，所以我們班的喬御考了滿分。」

2班的班主任：「而且考試太趕了，這題量，三個小時怎麼夠！」

張文軍：「是啊，喬御同學考了滿分，真的很不錯呢！」

班主任們：「……」

可惡啊！你們班同學考了滿分就了不起啊！

6班的班主任心中憤懣，他比7班還高1個班，班上最高分也就267！還不知道7班那個是不是抄的呢！

但是，這種話，他也就在心裡想想。這次出的題都是老師們精心想的，要麼改了數據，要麼換了條件。網上根本找不到原題。

「喬同學真的很不錯，開學第一天，就主動去書店買了很多教輔，說要好好學習，不要辜負我的栽培。果然沒有讓老師失望啊！」張文軍在辦公室里繼續大談教育經。

全然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厲聲讓人寫檢討的。

這次試卷是考試前一個小時列印出來、張文軍親自監考的。若非這樣，他也不敢相信，喬御能靠這麼高。

1班班主任收好了教案，「你們聊，我先走了。」

他們1班的最高分，好像和喬御一個寢室，叫麻光輝，考了295。

很快，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張文軍一個人。

張文軍放下了茶盞，搖頭晃腦道：「哎，這群人真是的，怎麼個個都唯分數論。學生雖然沒有考到滿分，但是也不用這麼生氣嘛！」

張文軍夾起了試卷袋，也走到了教室。

他進教室后第一眼，就看向了喬御。他以前只覺得這孩子長得不錯，很標緻，如今一看，簡直是在發光。

張文軍咳嗽了一聲，「昨天，你們的考試的卷子已經改出來了。」

此言一出，一雙雙小眼睛充滿震驚地忘了過來。

「我念名字，領一個，走一個啊。領完就可以放學了。」

教室內出現了短暫的躁動。

「卧槽，怎麼改這麼快？！」

「還要念分？！別吧！好多題我都亂答的！」

張文軍拍了拍桌子，「安靜。」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拆開了檔案袋，臉上是強行壓住的笑容，只是嘴角卻沒忍住翹了起來。

「喬御，全班第一，三百分。」

教室內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片刻后，宋天宇激動的在自己位置上打轉，活像他自己考了三百分一樣。

因為有系統的估分，喬御對這個成績一點也不意外。

他十分平靜地上前，領了試卷。

班主任目光讚許，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下次繼續努力。」

台下頓時掌聲雷動。

系統的提示音響起：「恭喜宿主獲得成就『全班第一』，獎勵10積分，1幸運值！」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他的幸運值終於不是負數了。

喬御臉上的表情瞬間真摯了幾分，「謝謝老師。」

他回到了座位，開始收起了書包。準備等宋天宇領了卷子一起走。這個書包里，最重要的東西，是他從系統那裡抽到的血癌葯。

喬御這次回家，是要去見自己母親。上輩子喬月去世的早，喪事都是由表舅處理。說是因為白血病去世。

喬御的眼眸沉了下來。

他回去的時候，母親已經火葬完了。遺囑是把外公的房產留給表舅，作為醫療費抵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系統：「檢測到宿主情緒不穩定，是否需要系統協助？耗費1積分，可以迅速鎮定。」

「不用。」

絕對的理性會讓人忘掉憤怒和血性。

喬御的眼睛閉上，許久后才慢慢睜開。

台上已經念到了宋天宇的名字：「宋天宇，全班31名，180分。」

宋天宇瞬間就愣住了。

他從小到大，就沒拿過全班倒數前三以外的名次。

要不是班上沒有人和他同名同姓，他都要懷疑班主任是念錯了。

宋天宇宛如夢遊地上前，領到了自己的卷子。

張文軍的目光讚許，「下次努力，進步很大！」他還記得，入學考試的時候，宋天宇還是全班倒數第一呢。

宋天宇頭重腳輕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這張180分的試卷看了幾次……

原來，這就是成績好的感覺嗎？

怎麼比打架贏了還刺激？

坐在他旁邊的高力沒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宇哥真厲害，和好學生混了，和我們分道揚鑣以後，成績就立刻上去了呢。」

宋天宇脾氣暴，聽見有人陰陽怪氣就煩：「可不是，既然知道就早點閉嘴，別把弱智傳染給我。」

高力：「……」

周圍頓時一陣嗤笑。

這些都和坐在一邊的喬御沒什麼關係。

他收好了書包，在外面等著宋天宇出來。

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天宇終於一蹦一蹦出來了。然後感覺自己似乎不夠端莊，換成了走。

他離的有些近，喬御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下，這才一起朝校門外走去。

「喬御~」宋天宇心情很好地說著，「周末我家有聚會，可以在我家草地上烤燒烤。班上的人我都邀請的差不多了，你也來吧？到時候我讓司機去接你。」

宋天宇的家跟個土皇帝一樣，三幢三層高的大別墅，連在一起，中間圍出了一個露天花園。私人影院，藏酒室，KTV，應有盡有，光是傭人都有二十多名……這還只是宋譯文送給他的15歲生日禮物。

看宋天宇平時的風格，班上人只是隱約覺得他家裡有點小錢，但是估計完全猜不到，宋天宇跟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個階級。

如果是以前，喬御說不定就去了，但是現在不行。

「這周我有事，抱歉。」

他要回家一趟，不僅是為了陪自己母親。

宋天宇的表情瞬間垮了，整個人都悶悶不樂。半天沒說一句話，臉臭的嚇人。

喬御不太擅長安慰人，乾脆默默背起了化學公式。

反正宋天宇又不會一直生氣。

「3C+2Fe2O3，高溫可得，4Fe+3CO2↑……」

他的聲音很小，宋天宇只能看見他唇在動，於是忍不住詢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就算你現在改口說要去，我也還是要生氣！

他在心裡憤憤想著。

喬御：「在背化學。」

宋天宇：「……別背了！」他有些惱羞成怒。

喬御安靜地閉嘴。

兩人一路到了校門口。

就在喬御準備趕公交回家的時候，宋天宇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家在哪？我讓司機送你。」

喬御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金海區城西大道，王謝巷16路。」

宋天宇領著人上了車，有些意外：「沒想到你居然住在市中心？……哦，不是，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以為你家就在這個區呢。」

天海市房價高昂，現在郊區的房子一平米都要五位數了，更別提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車輛緩緩啟動。

司機開的是加長林肯，後面的位置很寬敞。

喬御一邊掏出了數學卷子，一邊回答道：「我外公買的，他以前是天海大學的物理系教授。」

喬家子嗣一直不旺，外婆去的早，外公只有喬月這麼一個女兒。

族裡的親戚常念叨著，說他要絕戶，外公為此發過好幾次脾氣，說自己還有喬御這個孫子，絕什麼戶。

後來外公也去世了……

那時候，喬御還小，喬月病弱。

「你特么！在車上還做數學！」宋天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把手擋在了卷子上，怒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了？」

喬御十分勉強地回答：「有的。手讓讓，擋著了。」

宋天宇的表情看上去要炸毛了。

於是，喬御沒忍住笑了起來，把卷子折好，收進了包里。

「逗你的。好了，我不做了。你說幹嘛？」

從學校到他家裡，起碼40分鐘車程。總不可能在車上乾瞪眼吧。

宋天宇這些日子，被喬御的學霸光環映襯的像個廢物。自認為終於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他哼了一聲，從書包里掏出了兩個Switch遊戲機，然後把遊戲機塞進了喬御手裡，十分強硬地說道：「來陪我打遊戲。」

喬御的表情有些為難：「可是，我會玩的很少。」

「我都可以，你隨便挑。」

喬御有些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他露出了沉思的神情：「那就拳皇吧。」

當年，他號稱街區小霸王。玩八神，打遍全小區無敵手。

如今收拾一個宋天宇，自然也不在話下。

望著屏幕上又一次出現的K.O字幕，宋天宇震驚了。

生氣，彷徨，迷茫，無助……

這還是人嗎？怎麼什麼都這麼厲害。

一到小區門口，宋天宇就把人趕下了車。

「自己回去，今天不要聯繫我了。」

他要認真懷疑一下人生，宋天宇感覺自己就像是個除了錢一無是處的鐵廢物。

喬御提上了書包，終於沒忍住，笑著揉了揉宋天宇的毛茸茸的腦袋。

「那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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