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皆孽
閔書也答不上話來,只道:「那個男人,主子打算怎麼處置?」
聿歌眸光中一絲溫度也無,「先讓人盯著那宅院,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聽她親口承認,到時候,我會親手殺了那個男人!」他話一說完,大步邁進了慕府。
路過正廳時,莫敬陵剛好與他碰上,可瞧見他明明看到自己,卻視若無睹,莫敬陵心頭怒火頓起,「見了長輩連行禮都不會了嗎?」
聿歌倒是停下了步子,莫敬陵以為他要道歉,可卻見他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便從他身邊越過去了,莫敬陵被他氣到,忙捂住胸口,莫義扶住他,勸道:「今日畢竟是正君的生辰,主子您便退讓一些。」
莫敬陵看著這滿院朱綢,堪比大婚的陣仗,可這些卻都是舒意吩咐人準備的,比他那次壽宴更是奢華,他心頭怨氣難平,「我退讓的還不夠多嗎?他明明那般無禮,可慕衾讓我忍讓他,舒兒讓我包容他,就連你也讓我退讓,我看我就不該回來,如今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替他說話!」
莫義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把那話擺到他耳邊,「畢竟是城主公子。」
這話每每一出口,雖讓莫敬陵更為氣惱,但卻十分有效用。莫敬陵恨聲道:「娶誰不好,偏偏娶這麼個夜叉!」說罷拂袖而去。
聿歌既是慕府正君,又是城主大公子,他的生辰宴不少人趕著前來巴結,剛到午時府中便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舒意一直在前面待客,直到晌午才脫得了身。
她回雲雀樓又換了一身衣裙,靈兒在一旁蹲下‖身去幫她撫平裙角,舒意問了靈兒一句,「之前讓你準備的可都準備好了?」
靈兒信誓旦旦道:「主子放心,我這一次定不會讓您失望!」
舒意抿了抿嘴唇,「他這人平日里雖然嘴硬了些,但他的心思我還是能猜得准幾分的。」之前她曾隨口問過他想不想好好過個生辰,聿歌非反著來,說是不喜歡熱鬧,可眼神里隱隱約約的期盼卻沒被她漏掉。
靈兒卻也有些不懂了,「主子您既然對正君這麼好,為何還同那魏公子往來?」
舒意愣在原地,而後又道:「誰說我要對他好,我只是不想看他那般可憐罷了。」
聿歌雖是個要強的性子,可其實卻是被迫養成的,對他的事舒意也知道一些。他父親當年不願與榮桓婕和好,在他不滿十歲之時便病逝了,只留下了許多的產業,聿歌便只能讓自己冷心冷情,才能對付得了這許許多多有覬覦之心的人。
靈兒撇了撇嘴,心道:「方才還說正君嘴硬,你如今不也是嘴硬。」
到了晚間,舒意親自去驕陽閣接聿歌,瞧見他時她眸中掠過一抹驚艷之色,聿歌換上了那身她親自找人做的衣裳,朱紅的錦袍上有銀絲綉制的白鶴,鎏金髮冠將青絲高束,將他本有些凌厲的眉眼襯得多了幾分艷麗。
只不過聿歌此時卻是心情複雜,他甚至等不及這場生辰宴結束,便想同舒意說個明白,可他又遲疑著,只希望再享受這最後的短短的溫存,哪怕是假的。
聿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過,他還記得父親臨時之前告訴他的話,讓他活的瀟洒自在,不要像他一樣拘於情愛,不願與他人共享,卻又解脫不得,到最後反而折磨了自己。
在聿歌的認知里,榮桓家沒一個好人,他更不想與榮桓家扯上關係,榮桓婕招惹了他父親,可卻不能給他父親唯一的愛,這世間或許其他的東西可以分享,但枕邊人不可以。他與舒意的這一段路,也許很快就可以看到盡頭了。
聿歌臉上擠出一抹笑來,「你怎麼過來了?」
舒意看著他這般不自在的模樣,莞爾一笑,「我怕等外面的賓客將酒席都吃空了,你還捨不得出去。」
聿歌唇角輕扯,「既然她們等急了,那便走吧。」
這生辰宴辦的如同婚宴一般,是舒意的主意。有一日她醒來時,忽而發現自己竟記不得同聿歌成婚那日的場景,那時她還沉浸在南意離開的傷痛之中,強顏歡笑。她決心補償聿歌,給他一個難忘的生辰宴。
慕衾給的生辰禮是一把鑰匙,是能開慕府私庫的,不易仿製,這慕府之中也只有三把,其中一把在她手中,一把在舒意那裡,這最後一把竟給了他,算是真正認可他慕府正君的身份。
外人不知這鑰匙的玄妙,可莫敬陵卻清楚得很,他瞧見時眼神都變了,竟有些嫉恨起聿歌來,可又不能發作。
聿歌有些不解地接過來,還是舒意湊近他耳邊輕聲將這把鑰匙的重要性說給他聽,可聿歌聽了卻是百感交集,他自己都不知,過了今日他還是不是慕府正君,而這把鑰匙最終又會落到誰的手中,他這個念頭一閃過,心頭便鈍痛不已,他這才發現他能強迫自己割捨,卻無法去回頭看,他怕他忍不住後悔。
莫敬陵即使不滿,卻也知道這是什麼場合,他還要維持主君的做派,不能讓人出去說三道四。他看了莫義一眼,莫義將他準備的賀禮取了出來,卻是一對白玉枕。
只是這成色雖不錯,但如今快要入冬,也可以看出他送的這份禮物有多不上心。聿歌心下瞭然,依舊恭敬地收下了禮物,「謝過父親。」
等兩人回了座,聿歌雖知自己不該存有奢望,卻還是忍不住問,「你要送我什麼?」
舒意伸出空空的手去,歪頭看著他,「什麼都沒有。」
聿歌氣得不想說話,過了沒一會兒,高台上便已經有舞獅的表演,一時十分熱鬧,也有一些人湊著機會前來敬酒,舒意本替聿歌擋著,可他偏偏放任自己去喝,來者不拒,舒意惱著他,將他手中的酒杯奪過來一飲而盡,「你喝的這麼急,不怕一會兒就醉倒嗎?」
聿歌看著她這般自然地擋在自己身前,彷彿她們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一般,他鼻子一酸,又抬起頭強行將那淚意收了回去。
酒過三巡,舒意眉眼帶笑的看向他,而後又雙手擊掌,只見方才的高台上舞獅的人又返了回來,將那球重重拋了上去,縱身一跳,那球被打開,紛紛揚揚的紅色「霜雪」落了下來,燈籠映照之下,閃爍的金光分外惹眼。
舒意牽著他的手走到高台上,紅色的剪紙簌簌地落在他兩人之間,聿歌怔怔地看著這滿眼朱紅,忽而伸出手去接住這一片片「霜雪」,每一片上面都用金粉寫著同一個字,「歌」,他的名字,而那筆跡,他再熟悉不過,竟是舒意親手所寫。
聿歌眼眶溫熱,他的眼中映著她的雙眸,他生出些怨來,既然沒有與他攜手共老的打算,為何又做這些,誘得他的心沒個著落。
他緊緊捏著衣袖,腦海中閃過的是她脖頸間的曖昧痕迹,又閃過她往日里對他的溫柔維護,他心中如同被擰緊了繩索,死結活結交替著,連個痛快都不給人留,他神色有些哀傷,竟未曾留意她眸中的驚恐之色,等回過神來時她已經撲了過來把他壓在身下。
高台上搭的架子竟被舞獅人退場時不小心碰到,搖搖欲墜,可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聿歌沒有察覺,舒意將他護得很好,他毫髮無損,可溫熱的液體卻不住地滴落到他的臉上,聿歌心頭一慌,「舒意,舒意……」
可身上的人卻沒有回答他,慕府中的下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驚住,慌忙上前將那些架子扶了起來,將底下的兩人解救出來,聿歌捧著舒意的臉,將她牢牢抱在懷裡,可她頭上破了一塊,血似乎怎麼都壓不住,聿歌眼眸中的淚不住地流著,舒意在他懷裡沒有一點意識,他突然發現自己竟這般害怕,那些糾結與怨恨此時都已不再重要,他不敢去想若是舒意真的出了什麼事,他該如何活下去。
雲雀樓里燈火通明,舒意躺在榻上依舊未醒,肖郎中已經將她頭上的傷處包紮好,聿歌緊緊地握著舒意的手,眸中的心疼怎麼都遮掩不去,「她到底什麼時候才醒?」
他甚至開始怨起自己,若不是他自己亂了心緒,怎麼會察覺不到那高架的折斷之聲,若他能察覺,定會將舒意推得遠遠的,而不是讓她這般捨命救自己。
莫敬陵已經被慕衾強行拉走,這房中倒也安靜,他眸中的淚不住地砸在她的手上,「你快些醒來,只要你醒了,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
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舒意的手指動了動。肖郎中道:「少主傷了頭部,身上也有一些傷痕,若是明日之前能醒,那便可以放心了。」
肖郎中後面的話沒再說出口,可聿歌卻也明白,這一夜極其兇險,他甚至不敢去想。
好在並未有最壞的事情發生,舒意子時便醒了,只不過她頭暈的厲害,她看見聿歌的臉都被她的血跡弄花了,輕輕道:「你這是哭了嗎?」
聿歌忽而泣不成聲,頭埋在她的臂彎之中,過了許久才聽他悶聲道:「你真是我這輩子的劫,我怕是這一輩子都賠給你了。」
舒意笑得咳了幾聲,頭又被牽扯痛,她忙捏著眉心,把之前沒能說的話說出口,「在那高台上,我當時是想對你說,那一次我的話太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聿歌將她的手放在心口,拚命搖著頭,「什麼話都不重要了,哪有什麼事比你的性命更要緊。」
舒意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些累了,可聿歌卻怎麼都沒睡意,他給舒意蓋好被子,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閔書慢慢走了進來,輕聲道:「主子,那個男人的事……」
聿歌不願再想,他起身走了出去,閔書跟在他身後,聽他道:「你知道嗎?當她毫不猶豫替我擋下危險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麼。她對我的情意不是假的,她明明那麼好,我為何要放下她!既然她的身邊無法清凈,那我便費心一些,替她將那些雜草除去。」
可他也有想不通的事,她既然為了他不顧生死,又為何不能專情的守著他,那個男人對她又是什麼?
閔書道:「那主子是要放過他?」
聿歌搖頭,「我既然已經決心不再放手,便不會再留下可乘之機。他若是自己識相,便快些離去。」
舒意受傷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甚至傳到了魏園之中,魏景修慌了心神,可他如今卻沒有辦法同舒意聯繫上,他雖被她安置在這院子里,可卻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而他各種打聽舒意消息的事又傳到了聿歌的耳中,聿歌沉著臉,「看來他確實是個不安分的人,也罷,我給他的那些縱容終究是多餘了。」
閔書問道:「那主子您打算怎麼做?」
「我只能親自去會一會他了。」
閔書卻不認同,「主子您是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他也配,不如您把這件事交給我,我定替您除去他。」
聿歌卻回他道:「能讓舒意用了心的人又怎麼會是好打發的人呢?」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
舒意的傷過了兩日已經好的差不多身上,只是下床還有些暈眩,肖郎中讓她在床上靜養,她只待了一會兒便問聿歌的消息,可小廝剛要回她正君出府去了,榮桓英便搶先一步進來,將那小廝擠了出去。
榮桓英伏在她的床邊,只差痛哭流涕,「怎麼我不在,你就傷的這樣重!」
舒意被她假哭的模樣駭到,「差不多就行了,我還沒死。」
榮桓英也不在意她說的話,伸手就要解她褻衣,舒意連忙捏住領口,「你瘋了?」
「我不得檢查檢查才能放心嗎?」
舒意推了她額頭,「女子也授受不親,你離我遠點。」
榮桓英的手又不老實地捏向張她的腿,一邊打量著她神色,一邊道:「若是……假如說……聿歌有一日知道了這魏公子的存在,又是從我這裡知道的,你會和我絕交嗎?」
舒意沒聽懂她的話,榮桓英道:「那,從今日起,我要同你劃清界限,堅決不與你這多情女子同流合污。」
她見舒意不說話,便搶先道:「既然你默認了,那以後就別怪我了。」
舒意卻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她不是被燒壞了頭腦,這才漫聲道:「同我劃清界限?好啊,先把欠我的五千八百四十九兩銀子還回來。」
「……」
※※※※※※※※※※※※※※※※※※※※
更新啦,flag兌現了,哼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