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實與虛幻
如果說進入大廈就算佔領,日軍在這一天中已佔領大廈無數次。
龍嘯天已經記不清打退日軍多少次進攻,惱羞成怒的日軍對金城大廈動用了坦克、裝甲車,無力應對的大廈守衛者用身體綁上炸彈,一次次和坦克、裝甲車同歸於盡。
金城大廈的傷亡在不斷增加,龍嘯天在有限的彈藥下,已堅守了金城大廈七十二小時。天色逐漸暗下來,又一個夜晚降臨,龍嘯天把人聚集到一起。「任務已完成,成功堅守金城大廈三天三夜。電話目前已不通,無法向上峰請示,我命令:今夜凌晨兩點,所有人員撤出大廈,通過英租界,向上海市區轉移……」
寧偉有些沮喪。「現在撤,晚了,劉家輝送來情報,日本人已向英國領事館施加壓力,不允許我部從新垃圾橋通過,硬闖會被兩面夾擊。」
龍嘯天不經意地看下寧偉:「這個我知道。」
寧偉白他一眼。「你知道出不去吧?」
龍嘯天笑了,拍拍寧偉肩膀。「死,我無法做出抉擇,活,我有十足的把握。」
嘯林皺了皺眉。「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重傷員二十幾個,怎麼處理?」
一名輕傷士兵小聲嘟囔。「劊子手是殺人的機器,冷血,那管我們的死活!」
士兵之所以如此抱怨也是有道理的,幾天來至少上百日軍倒在龍嘯天槍口下,對劊子手的含義也另有所指,叫習慣了,龍嘯天聽來,並不是很刺耳。
在眾人眼裡,龍嘯天給人的印象是冷酷、無情,他也不搭理士兵,把阿輝送進來的地圖展開。「這是劉家輝通過蘇州河送來他落腳點的地圖,我們目前通訊與外界完全中斷,通知處座和英國人斡旋讓我們進入租界已不可能,現在只能靠自己。」
龍嘯天掃視圈所有人,觀察著眾人的表情,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才手指地圖說:「蘇州河上有兩艘日軍巡邏炮艇相對巡視,經過金城大廈約每趟二十分鐘,阿輝目前的位置我曾經去過,是偏僻郊區,那有一幢陳舊的公寓,那幢公寓原來是阿輝一個朋友的,後來因為工作的原因去了美國,那幢公寓就空下來了,阿輝搬了進去。從我們位置到公寓要20分鐘左右,剛好和相對而來的炮艇錯開。公寓前是個大約300米的山坡,公寓旁邊是一排平民區,還有一間破舊的寺廟,我們暫時把寺廟做落腳點,阿輝照顧我們方便,如遇到危險,守有山坡居高臨下,退可向平民區轉移。」
嘯林撓著頭問。「計劃不錯,但首先要劫持日軍炮艇?把日軍炮艇作為運輸工具。」
龍嘯天點點頭。「現在的問題是,不被日軍發現炮艇被劫持,只能近身突襲!」
嘯林道:「這不是問題,問題是誰來駕駛炮艇?」
龍嘯天笑了。「不必擔心,在軍校有過這方面訓練,這不是問題。」
軍統士兵都知道他德國回來的,這點不懷疑,寧偉不相信。「小白臉,你不是吹牛皮吧?」
龍嘯天瞪了他一眼,寧偉總是陰陽怪氣的,也不怪他,繼續分配任務。「夏真,你負責打掉日軍探照燈,嘯林上尉,你負責組織傷員向蘇州河邊靠攏。」他把目光投向寧偉和二虎。「你倆和我劫持炮艇。」
寧偉當時就火了。「三人去劫持炮艇?你讓我跟你送死啊!」
龍嘯天淡淡的說:「人多你覺得會成功嗎?」
三個人去劫持炮艇?寧偉不能理解,他覺得這是玩命。氣呼呼把機槍摔在地上,跺著腳,跳起來。「***,老子不會游泳,這事別找我。」
龍嘯天把機槍揀起來,遞到他手上。「你自小在松花江邊長大,父母都是漁民,或許不會游泳,但你肯定會潛水,非你不可……」
「老子那裡會潛水?」寧偉一時沒反映過來,瞪著龍嘯天遠去的背影氣呼呼道。
蘇州河邊,劉家輝撈起漂在河上的竹桶,打開裡邊的信箋,上面寫著:凌晨兩點,河邊接應。
與此同時,重慶軍統局辦公室,戴笠皺著眉頭坐在沙發里發獃。
上海方面聯繫中斷,最後一次通話彙報了彈藥受潮,內奸可能在軍統局內部的消息,如果情報屬實,龍嘯天在搞什麼名堂?有意而為之?還是不相信自己?戴笠無奈地搖頭,真實與虛幻,誰能分得出其中的界限……
他不否認,龍嘯天是個難得的人才,人才不能己所用,那麼……他無法想下去。
房間外響起敲門聲,龍曉雲推門走進來。「處座,吃晚飯了。」龍曉雲抒情地說。「我要了你最愛吃的火腿煎雞蛋。」
「哼!吃與不吃,有什麼分別。」戴笠鼻子里嗤了一聲,悠然望著天花板,「怎麼都是行屍走肉的一副臭皮囊,早晚化為風中的一縷青煙。」
都曉得戴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突然說出這些話讓龍曉雲大驚失色,她嚇壞了,不知自己錯在了那裡,轉過頭看著戴笠的秘書。
戴笠的秘書也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戴笠轉過頭,靜靜望著龍曉雲,哀傷地笑起來,「怕了吧!其實也不必怕,你怎麼能確定你聽到的是我說的話,那隻不過是你的幻覺。一切都是虛妄,如夢幻泡影。包括你,包括我,都是塵世間的一縷青煙……」
屋子裡光線很暗。沙發上,戴笠木乃伊一般的開始一動不動地躺著,手裡拿起一本佛經,聚精會神地看著,對於周圍的變化,對於身邊兩個人驚詫的表情完全沒反應。
戴笠情緒反常,龍曉雲和秘書雲里霧裡地聽著,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龍曉雲心頭,她神情凝重地看眼蜷在沙發里的戴笠,和秘書悄悄退了出去。
冷秋,寒色。
月光陰森森地露出慘白的臉,陰涼地撫摸著蒼涼大地。
蘇州河邊,龍嘯天帶著寧偉和二虎伏在橋下。從交通銀行樓上照射來的燈光每五分一次從橋上掃過,慘白的燈光如同月色一樣,沒有生機。
「小白臉,鬼子的探照燈還在?」寧偉擔心的悄聲說。
「別急,鬼子學聰明了,每五分鐘把探照燈探出工事外,夏真會找到機會的。」說這話時,龍嘯天也為之緊張,他知道真真的槍法很好,但不知夏真是否有過夜間射擊訓練。
遠處傳來汽艇的引擎聲,龍嘯天手心捏把汗,夏真打不掉探照燈,三人的行動將被岸邊日軍哨兵發現,成為活靶子。
二虎和寧偉比嘯天還要緊張,伸長了脖子向交通銀行方向觀望。
要打消他們的顧慮,必須轉移倆人的注意力,嘯天再次重複著任務。「第一步船舷哨兵,第二步船艙,最後駕駛室,把任務重複一遍?」
倆人終於收回目光,心不在焉的重複著任務。說話間,引擎聲已越來越近,而交通銀行大樓的燈光卻遲遲不在出現。
轉眼間炮艇距離幾人已不足二十米,龍嘯天已顧不得許多,生死由命吧。「下水!」下了命令后,他率先進入水中,向炮艇游去。
五米、三米,龍嘯天回頭看了下,不太擅長游泳的二虎被炮艇激起的衝力游的有些吃力,又看下寧偉,寧偉已不見蹤影。
炮艇已近在眼前,龍嘯天才聽到下方水響,寧偉在側面冒出水面。嘯天對他會心一笑,在空中伸出三根手指,兩人明白,嘯天數到三時,幾人同時攀船而上,片刻間,船舷的哨兵已命喪黃泉。
於此同時,金城大廈傳來槍聲,交通銀行大樓的探照燈熄滅,交通銀行工事里穿來一陣騷動。
嘯天地向金城大廈看了下,大廈下已出現身影,他知道是嘯林開始組織撤退,自己要儘快讓炮艇停下來,接應撤退人員上艇,這一切必須要在5分內完成,日軍很快就會換上新的探照燈。
時間緊迫,處理了炮艇前的機槍組,三人迅速潛行到船艙,船艙里,六名日軍靠在窗艙里打盹,兩名日軍在船艙門口,一邊一個恭立著,龍嘯天笑著看著他們的同時,兩支飛鏢已出手飛向樓道兩端的日軍。兩名日軍驚恐地剛想掉轉槍口,飛彪已沒入胸口。
兩名日軍倒地的聲響把艙內的日軍驚醒,六名日軍剛剛站起身,龍嘯天手中的勃郎寧手槍響了,六名日軍幾乎同時倒地。
寧偉和二虎驚詫地看著他。「小白臉,不是不用槍嗎?」寧偉提出自己的不滿,而二虎更關心的是龍嘯天怎麼可以又這麼快的擊發速度。
龍嘯天笑著回答。「我可以,你們不可以,我的槍裝了消音器的,日軍聽不見。至於擊發速度,軍校時手槍射擊槍套出槍10秒的成績是7發。」
兩人看著龍嘯天,眼神里有些羨慕。寧偉一改平常的陰陽怪氣,態度甚至有些虔誠。「有機會指點一二?」
龍嘯天不回答,抬手一槍,子彈擦著寧偉的臉頰飛過,寧偉嚇的一伸舌頭,剛要發作時,龍嘯天對他努嘴,回頭看時,艙門口來查看情況的日軍槍口正對著他身體,日軍眉心中彈,身體軟軟的倒下。
龍嘯天若無其事的吹著槍口的青煙。「不叫我小特務,什麼都好說。」
對龍嘯天的驕縱狂傲,寧偉一直心存芥蒂,處處與他作對,日軍倒下的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龍嘯天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
蘇州河岸邊,嘯林指揮著部隊正潛行靠近,沒時間了,龍嘯天三人向駕駛室靠攏。
駕駛室很快被控制,炮艇停下靠岸時嘯林帶人到達,龍嘯天駕駛著炮艇向蘇州河下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