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染卧龍寨
夜幕降了下來,拓拔家大院里燈火通明。拓拔家大院外,一支支陰森森的槍口對準院內,子彈嘩啦推上膛,槍口在迅速移動尋找目標。
院內的炮手在緊張的對話。「鐵漢隊長怎麼還不回來?土匪已經打到家門口了。」
客廳里,十二太爺也在咆哮:「派人出去找!立刻把三少爺和劉鐵漢給我找回來。」
兩個炮手諾諾的回答。「三少爺帶一部分人出去接應二少爺,目前在家的,不足十人,我們已經被包圍,出不去了。」
十二太爺頹然的跌座在太師椅里,太陽西下時漁女崖方向槍聲響成一片,那是弘兒回來的方向。拓拔家大院無端被土匪包圍,護院的炮手全被派了出去,難道這都是有預謀的?
黑衣人幾乎沒遇到什麼象樣的抵抗攻進拓拔大院的院牆。
拓拔家的大屋裡,躺椅上的拓拔倫也聽到了漁女崖方向的槍聲。
難道是二弟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土匪了?剛才他還習慣性地喊人抬他出去看看,喊完才回過神來——大院里的炮手已經被三弟調去接應二弟了。他搖搖頭,自嘲地笑笑,自己推動著躺椅出了房門。
剛出房門,就聽到了槍響。接著,便是院門口砰砰的撞門聲和緊接著的門板轟然倒地的響聲。
三個黑衣人撞開了拓拔家大院大門,闖進了前院。
一邁進富麗堂皇的前廳大屋,三個黑衣人貪婪的眼睛頓時亮了——香案上擺著整套的金祭器,還有供奉著金刀傳家寶的金制托架,香案上,是一排排的牌位。
三個黑衣人衝上去就搶。他們把金器往口袋裡放、懷裡塞,最後索性用蒙香案的絨布一股腦把值錢的金器打起了包。十幾塊拓拔家歷代的牌位被扔了一地。
推動躺椅來到前院的拓拔倫看到了這一切。他怒不可遏地大吼:「***畜牲,給我放下!」
三個黑衣人條件反射般便舉槍,卻發現只是個殘疾人推著躺椅向他們逼過來,頓時鬆了口氣,一個個收了槍,獰笑著圍上前來。
「哦,一個爬不動的廢物,哈哈哈……」其中一個黑衣人笑著湊到了拓拔倫面前,嘲弄地戳著他殘疾的腿。
拓拔倫最恨別人罵他廢物,他怒不可遏,揮拳打去,黑衣人身子一縮,拳頭打空了,三個黑衣人哈哈大笑。
「廢物,來打我,來打我,來打我呀……」
另兩個黑衣人也學著故意湊近拓拔倫,拓拔倫徒勞地揮著拳頭,然而,身體動不了的他,拳頭卻總差著少許,打不到敵人,反而引來幾人一陣高過一陣的嘲笑。
其中一個黑衣人又冒出了新點子:「把這個廢物拖下來,看看沒有腿的廢物是怎麼爬的。」
兩名黑衣人抓住拓拔倫殘疾的雙腿,將他拖下了躺椅。
「***畜牲!」拓拔倫拚命爬向躺椅,但每逢他快要夠到躺椅時,黑衣人便將躺椅移開幾步。他伸手要去撿地上那口短刀,黑衣人卻搶先撿起來,放到了桌子上。他拚命支撐著想爬起來去夠桌上的刀,但每逢他用手支撐起上半身,即將要拿到刀時,黑衣人便一腳踢開他支撐軀體的那隻手。
他一次次重重地仰面摔倒,一次次腦袋重重撞在地上。圍在他身邊的三個黑衣人鼓掌狂叫,笑得是那樣開心……
在這一片猙獰中,一個聲音凄厲地響起來:「倫兒!」
拓拔倫抬頭望去,竟然是頭髮花白的父親!拓拔倫猛然驚住了。
三個黑衣人也是一愣,一抬頭,正看見十二太爺衝進大屋來。
「倫兒!」十二太爺剛喊出一聲,迎頭看見三名黑衣人,嚇得一呆。
拓拔倫暴吼了起來:「爹!快跑啊!」
十二太爺搖頭苦笑。「爹已活了這麼大年紀,還能怕死嗎!」
說話間,十二太爺已經被黑衣人打倒在地。拓拔倫牙眥欲裂,卻偏偏怎麼也爬不起來。他猛然看見了地上的短刀。他拚命向短刀爬去,抓住了短刀,拓拔倫又拼盡全身的力氣向黑衣人爬去。
另一邊,如狼似虎的黑衣人瘋狂地踢打著十二太爺。十二太爺的身體由於痛苦,已經蜷縮成一團。便在這時,撲的一聲,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前冒出一截刀尖,黑衣人一頭倒下!
爬到門口的拓拔倫,滿身鮮血,正支撐起身體,用力來拔出插入黑衣人身體的短刀!
暴驚之下,兩名還在踢打十二太爺的黑衣人同時轉身,一個黑衣人拔出短刀便向拓拔倫撲來。
十二太爺大叫一聲,從背後猛撲上來抱住了他持刀的手臂,一口咬在他持刀的手腕上,那口刀落在地上,負痛的黑衣人狂叫著一把將十二太爺摔翻在地。
便在這一瞬間,拓拔倫已經拔出短刀,一刀正中那名黑衣人的心窩。另一名黑衣人轉身就想跑。十二太爺喊一聲:「倫兒,刀!」
拓拔倫用全身的力氣把手上的短刀拋給父親,十二太爺接過刀便扔了出去!
那名黑衣人還未跑出院子,短刀已直飛過來,插進他的后心!
大屋傳出的打鬥聲驚動了院內其餘的黑衣人。一大幫黑衣人呼啦啦奔到大屋前,迎頭看見的,是那名黑衣人一頭倒出大屋的大門,露出後背上幾乎直沒至柄的短刀。
嘩啦一下,眾黑衣人或趴或蹲,伏倒了一片。
「掩護射擊,進攻!進攻!」在一名黑衣人的叫喊聲中,子彈從大屋的大門外胡亂射了進來。
拓拔倫吼叫著:「爹,快進屋!」十二太爺答應一聲,架著拓拔倫退回大屋裡。
十二太爺把躺椅推過來,架著拓拔倫,把他扶到了躺椅上。——這一剎那,迎著兒子的目光,十二太爺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目光交錯,獃獃地對視著。
良久,拓拔倫才開口。「父親,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我的存在,終究是給您帶來難堪還是驕傲?」
拓拔倫突然這樣問,十二太爺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拓拔倫還在繼續說:「自小,我就沒二弟優秀,你經常罵我是廢物,所以,父親事事偏向二弟。我是兄長,我可以不嫉妒。可五年前在我接管拓拔家的前夜,是否是父親派人將我推下山崖?五年了,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受煎熬。今天,父親是不是該告訴我了!」
「我?虎毒不食子,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十二太爺語無倫次的辯解。「五年前你是被人推下山谷的?」
對父親的辯解,拓拔倫感覺很無聊。「爹!我們馬上就要死了,臨死前我也不能知道答案嗎?」
「倫兒,你相信我!五年前,我誠心把這個家交給你,我怎麼會害你?」十二太爺突然停下來沉思,轉而又仰天狂笑起來,直笑得老淚橫流。「哈哈哈!二弟,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兒子。」
十二太爺悲戕的聲音讓拓拔倫也怔住了。
乓乓!幾顆子彈從外面射入進來。
拓拔倫猛地一把將父親按在躺椅後面:「快蹲下!我的抽屜里有槍。」
十二太爺打開抽屜,把槍遞給兒子。拓拔倫舉起槍,對準了門口。
門外,眾多黑衣人如臨大敵,端著槍,小心翼翼地進了院子。「包圍這座房子,快!」一名黑衣人吼叫著。其餘黑衣人從四面圍了上來。為首的黑衣人向幾名手下喊:「你們幾個,進攻!」
幾名黑衣人貼著廳外的牆,小心翼翼地摸向門口。打頭的一個剛試著往裡一探頭,一聲槍響,子彈正中他的眉心。幾個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嚇得紛紛隱蔽。
房間內,父子相視而笑。
突然,雨點般的子彈掃射進來——門外的人,已經架起了機槍。
「倫兒,快趴下!」子彈橫飛中,十二太爺推著兒子拚命往牆角里躲。推到一半,他突然身子一震!但僅僅只停了一下,又咬緊牙,繼續推動躺椅,躲進了牆角。
「爹!你沒事吧!」拓拔倫關切的問。
十二太爺艱難地搖了搖頭。拓拔倫突然一怔——木板地上,鮮血在一滴滴的滴落!
拓拔倫猛回頭,才發現父親胸前、手臂上全是大片的血跡,整個人正軟軟地倒下。
「爹!」拓拔倫一把扶住父親,十二太爺軟軟倒在他懷裡。
「爹!爹!爹……」拓拔倫慌亂地用手堵著他的槍傷,但十二太爺身中好幾彈,哪裡堵得過來?
「爹!」拓拔倫徒勞地堵著傷口,淚水濕潤了眼睛。
這時,喘息著的十二太爺卻指向了他目光所及的另一邊:「倫兒……那、那邊……」
拓拔倫回頭,卻是一柄刺刀正在撬牆上的窗戶,隱約可看見天窗外的一個黑衣人的身影。
乓!拓拔倫手中的槍又響了,窗紙上頓時濺了一片血跡!
正試圖爬窗戶的黑衣人一頭倒下,兩個接著他的黑衣人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為首的黑衣人惱羞成怒咆哮起來:「手榴彈!扔手榴彈!扔手榴彈!」很快,兩顆手榴彈冒著煙被扔進房間內。拓拔倫猛地趴在了父親身上……
房間里里響起巨大的爆炸聲,屋裡頓時滾出一片濃煙。為首黑衣人又喊:「進攻!」兩個黑衣人端槍衝進了濃煙中,卻又是一聲槍響,一個黑衣人滿頭鮮血地滾了出來,緊接著,又一個黑衣人滾了出來,胸口冒著血泡。
跟在後頭準備沖的幾個黑衣人嚇得往地上一趴,再也不敢動了。
滿院的黑衣人一個個戰戰兢兢,畏縮著,裡面對手神乎其神的槍法,令他們膽寒!
盯著面前這座攻不破的堡壘,為首黑衣人咬著牙,聲嘶力竭地喊起來:「點火!給我點火!把房子燒掉!把整座房子給我燒掉!」
房間里,拓拔倫和父親倒在了牆角的滿地碎片上。
掙扎著,拓拔倫靠牆坐起來,將父親也扶起來,靠到了自己身上。「倫兒!」十二太爺摸著兒子,卻摸到了滿手的鮮血。拓拔倫的臉上、身上,到處是血,到處是手榴彈彈片留下的傷口。
拓拔倫也抬起了手,他的手上,同樣沾滿了父親的血。
兩個人互相凝望著,突然反而露出了微笑。兩隻沾滿對方鮮血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十二太爺喘息著:「嘯山……和嘯林……那去了……」
拓拔倫也喘息著:「管不了那麼多了……但願他們跑出去玩了……」
十二太爺嘆一聲:「蒼天有眼,給我拓拔家族留下點血脈……」
拓拔倫苦笑。「三弟不也姓拓拔嗎!如果二弟能活著,我們不會白死。」
十二太爺難受得想哭,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了。生死關頭,他不知道怎麼來安慰兒子。「你發現沒有,嘯山越來越象他二叔了。」
拓拔倫怔了一下。轉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兒子一定要比他二叔還要強,如果他們這次大難不死,我們拓拔家每個活下來的人都是拓拔弘。」
扶著父親,拓拔倫笑了,笑得是那樣的開心。笑著笑著,笑聲卻變成了無力的喘息,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這時,大屋已被點燃,拓拔倫和父親四周,一片火海。
火海中,父子相互依偎著。拓拔倫輕輕喊了一聲:「爹。」
十二太爺問:「做什麼?」
「爹,你還沒回答我,我的存在,終究是您老的難堪還是驕傲?「
十二太爺老淚縱橫,沒有正面回答。「你是我拓拔家族的驕傲,你是我十二太爺的兒子。」
這個回答糾結了自己三十幾年,拓拔倫安詳的閉上了眼睛,騰騰烈焰中,父子兩人合為一體……
拓拔家大院里,到處是屍體,到處是鮮血。濃煙籠罩了天空,是否也能籠罩住某些人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