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靈

雖然製作的第一個玩偶外觀不堪入目，但燕樓還是對它寄予了厚望。

丑一點怎麼了？外觀以後可以慢慢替換，只要能點靈成功，現在再丑它也是個好玩偶。

最熟悉的例子，休斯。

休斯最初就是一個E級的兔子布偶，跟商店裡賣的毛絨玩具沒有兩樣。但後續他的身體部件被替換成了高級材料，靈智也緩慢成長跟上了替換后的身體，於是一路從E級玩偶晉陞成B級玩偶。

燕樓發誓，如果這個醜醜的絨球點靈成功，日後他一定會用最好的材料把它堆上A級！

拉開書桌旁的抽屜，裡面擺了一排晶石製成的筆，外形從毛筆到鉛筆都有。燕樓挑了支鋼筆外形的黑水晶筆，筆內可有陣法靈紋，可以將他自身的陰寒能量轉化為適合玩偶點靈的平和能量。

燕樓對著手冊上最簡單的點靈符仔細觀摩三分鐘，記下每一個能量節點，他深吸一口氣后提起筆，然後輕輕落下。

筆尖微懸在絨球上方，一點靈光凝在筆尖，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留下墨色的痕迹。

晶石靈紋筆是媒介，而他的陰氣就是被轉化的墨水。第一筆經驗不足，落筆后能量化成的線條洇開一大片，他連忙收束陰氣，線條一下子又細得像髮絲。

燕樓眉頭直跳，好在這麼多年他對自己的力量掌控得圓融，很快就控制了輸送的強度，但第一次嘗試不到五秒就已經宣告失敗。

看著潰散的靈紋，燕樓橫筆一抹，散亂的能量就被靈紋筆吸收乾淨。

萬幸點靈不是一次性的，只要崩毀時的能量衝擊沒有把玩偶弄壞，失敗了把能量抹掉就能重來。

第二次他落筆更慎重，筆尖劃過留下順滑的墨色曲線，一筆一劃勾勒成繁複的靈紋。

燕樓趁著臉眉頭緊鎖，轉筆時手一顫，那道墨痕一下子劃開好遠，將近成形的靈紋瞬間崩毀。

「砰」的一聲悶響，絨球瞬間炸開，白色的棉絮四處飛濺，嫩黃的絨布連帶著上面歪歪扭扭的笑臉都四分五裂，現場慘不忍睹。

燕樓面無表情的從頭上摘下一縷棉花，然後抬手將絨球殘骸揉成一團，投進角落的垃圾桶里。

他靠著椅背仰頭望著天花板，反思了一會自己的失敗。

首先，手殘這個問題是需要正視的，但燕樓不認為一時手殘會一世手殘，只要肯努力練習，他早晚會克服這個難題。

勤能補拙這個詞他貫徹了二十多年，或許他在某些方面缺乏天賦，但他從不向天賦認輸。

另外，點靈符的繪製需要一筆連貫到底，中途停頓或者失誤都會導致失敗。這需要他完全集中注意力，更需要他穩定好自己的力量輸出，好在他的實力能夠保證繪製途中不會後繼無力。

闔上眼休息了一會，燕樓取出新的針線布料。

這次他不敢對著視頻直接上了，而是先在布料上畫好簡陋的笑臉，然後一臉嚴肅的捏著針，勤勤懇懇的再次裁布繡花。

他就不信了，這次照著圖戳還能戳歪。

最終，事實證明了，他能！

燕樓對著燈光審視自己的新作品，因為有底圖在，這次的笑臉倒是沒有一個高一個低，弧度也不誇張，但是針腳參差不齊，遠看還過得去，近看就是場災難。

對比一下上一個失敗品，燕樓覺得自己進步飛速，成為新一代手工達人指日可待。

但在成為手工達人的道路上，燕樓的坎略多。

滿意的絨球娃娃存在了不到半小時，又倒在了靈紋崩毀的爆炸下。這點爆炸的強度倒是傷不到燕樓，但脆弱的布娃娃成了一堆碎屑。

燕樓揉了揉額角，繪製靈紋時的力量要又准又穩，不能多、不能少、不能抖、不能停……要求有點高。

他需要多嘗試幾次才能把握好度，但麻煩的是靈紋炸一次就要毀掉一個娃娃。他一開始實在太樂觀了，還以為抹掉失敗品就行，沒想到娃娃太脆壓根承受不住半成形靈紋爆炸的強度。

燕樓憂鬱的嘆氣，收拾完垃圾再次拿起針線。

再來！他就不信了，區區一個娃娃能難倒他。

工作室角落的垃圾桶被拖到了書桌旁，裡面從空無一物逐漸裝滿棉花布料，最後廢棄物都多到溢出來，而燕樓還在沉著臉縫娃娃。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多少個絨球了，只知道絨球臉上的笑臉越來越好看，針腳越來越細緻，填充好棉花的絨球也逐漸圓潤自然。

他熟練的提筆又穩穩落下，那個複雜的靈紋已經基本刻在他心裡，不需要對著手冊就能一筆畫下去。

一個接一個能量節點成功建起，靈紋順暢的蜿蜒成型。

等越過最後一個節點，筆尖落到靈紋第一筆的起點，整個圖紋首尾相接變得完整。

浮空的墨色靈紋泛著光，順著他的力道緩緩融入絨球身體中，暗光一閃而逝。

燕樓有些恍惚的收筆，他自己都沒想到這麼突然就成功了。

不過點靈符繪製成功也只是成功了一半，要點靈后蘊養出靈智才是真的成功。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嶄新的嫩黃色絨球，雖然外觀沒有任何變化，但燕樓能感覺到絨球內涌動的能量，一時強一時弱，起伏不定，弄得他的心情也跟著起起落落。

這會他倒真像是等待在產房外的新手父親，忐忑的等待著老天的宣判。

終於，絨球內的能量穩定住了，並且緩慢的在一點點攀升，等到能量上升到臨界點它就能催生出一個全新的意識。雖然這個過程仍有風險，但燕樓覺得他已經跨出了一大步，即便失敗也為今後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他的心態穩了，放下絨球時發覺自己手背上出現了一塊焦黑的痕迹，那黑色像是燃燒后冷卻中的木炭，脆弱的裂紋中隱隱透著火光。

燕樓沉著臉輕輕一抹，焦痕就被擦拭乾凈，彷彿只是不小心蹭上去的灰塵。

離開工作室時外面的天亮著，休斯正在等著他。

看到他手裡捧著的絨球，休斯面露驚喜，「我們快要有新夥伴了嗎？店長！」

「或許。」燕樓笑了笑，「我在裡面待了多久？」

休斯說：「一整天，要讓唐吉給您做點吃的嗎？」

燕樓疲憊的揉了揉額，說：「我先休息一會。」

「好的。」休斯接過弱小的黃絨球，捧著它去前殿等候。

燕樓很久沒有這麼疲倦過了，他爬上樓，倒在大床上就陷入了沉睡。

深度睡眠讓人精神放鬆，也能讓他儘快恢復，唯一的缺點就是每次醒來他的睡姿都會比較奇葩。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腳有點疼。

扒開捲成一團的被子，燕樓曲著腿看著自己右腳上的一塊青痕，又看看床尾斷裂的柱子，他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決定待會去買個不帶柱子的大床。

睡一覺很舒服，就是有點廢床。

燕樓伸著懶腰爬起來，感覺消耗的精力已經恢復大半，於是忽略被踹壞的床，去浴室泡了十分鐘熱水澡，然後下樓吃東西。

下樓時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五月二十三日十九點多了，他睡了差不多一整晚，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要天亮了。

這個時候休斯應該在前殿守著，燕樓找到唐吉點完餐，便去前殿看看絨球的情況。

一進前殿，燕樓就看到一堆人圍在櫃檯前不知道在幹什麼，他站在人群后瞅了一眼，一群腦袋將裡面的東西遮得嚴嚴實實，他只能聽到時不時有人壓低聲的驚呼。

「啊，它動了！他動了！」

「翻身了！」

「它是不是在跟我們打招呼？」

「哦，我感覺到它的能量波動了，像個可愛的小波浪，太可愛了！」

「……」

燕樓沉默一會，總覺得這些話有某種既視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店長來了！」人群包圍的中央傳來休斯的聲音，面前的人牆一下子讓出一條道來。

燕樓終於看清了被包圍的東西，是捧著暖黃色毛茸糰子的休斯。

圓滾滾的絨球在休斯掌心滾了滾，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氣息，那張簡陋的笑臉扭動著朝向他，還急切的往他的方向蹭著。

燕樓怔愣了一會，有些不敢相信，「成功了？」

「是的。」休斯將滾動的絨球遞給他，「而且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她很親近您。」

燕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那一塊就軟軟的陷下去，細軟的絨毛包裹著指尖，他感覺有一股吸力從指尖傳來，體內的陰氣流失了一點點。

他連忙遏制住陰氣，沒了能量補充的毛糰子不滿的扭了扭身體，發覺他還是不肯餵食，便毫不留情的把他的手彈開，然後扭身留給他一個圓滾滾的屁股。

燕樓：？？？

親近？活潑可愛？

就這？

他彷彿從那張簡陋的笑臉下看到了另一張臉。

但看到圍觀的居民以及玩偶們臉上的笑容，以及眼底對毛糰子的喜愛，燕樓很識時務的咽下了反駁的話。

算了，就當她可愛吧，好歹是自己第一件成功的作品呢！

這麼想想，他就像一個被閨女嫌棄的老父親，有點心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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